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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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氏下了狠手,陳佩被打得嗷嗷叫。

她帶來的兩個婢女還算膽大,拚命護着她,主僕三人披頭散髮狼狽萬分的逃出香府。

香瓔出來送客,親手把一個綢布小包遞到陳佩面前,「杭大小姐性子急,小白鷺的碎片沒帶齊,剩下的在這裏。這會子杭大小姐應該還在陳府,勞煩姑母帶給她。」

陳佩咬牙,「死丫頭,你竟攛掇杭千嬌到陳家鬧事!」

香瓔掰開陳佩的手,體貼的把小包放到她掌心,「杭大小姐是最通情達理的姑娘,鬧事兩個字,她根本不會寫。」

陳佩攥緊布包,強忍怒火,「好侄女,你跟姑母交個底,你到底想要什麼?香家到底想要什麼?」

香瓔眸中閃過絲冷光,雙手抓住陳佩肩膀,溫柔告訴她,「香家即我,我即香家。我們所求的,首先是公道,其次是公道,最後還是公道。」

眼前明明只是個年方十三歲的小姑娘,豆蔻年華,少不更事,陳佩卻恐懼得臉色發青。

「你你你,你有本事去跟公主講公道……」陳佩哆哆嗦嗦的,搬出南陽公主來壯膽。

香瓔輕蔑譏笑。

動輒搬出南陽公主來嚇唬人,陳家的人,就這麼點出息。

香瓔好心情的、隨意的替陳佩整理著散亂的頭髮,「南陽公主乃恭惠皇后長女、皇太子親姐,賢名遠播,是最講公道的。陳家不給說法,杭大小姐會到行宮求見公主,相信公主定能稟公處理。」

「什麼?你還慫恿杭千嬌去公主行宮?」陳佩失聲驚呼。

香瓔小臉一板,方才的隨意全都消失不見,代之以大義凜然,「為求公道,莫說公主行宮,便是刀山火海也敢闖!雖千萬人吾往矣!」

「啪啪啪。」有人拍掌叫好,「香姑娘說得好極了!」

陳佩回頭,見一名玄衣少年大搖大擺旁若無人的走過來,一個激靈,也不用婢女攙扶,自己閃身上轎,一迭聲的催促着轎夫,逃命似的跑了。

「嘖嘖嘖。」香瓔嗟嘆,「瞧瞧,看見你跟看見閻羅王似的,避之不及,你這名聲到底是有多差。」

杭千慮愕然,「小爺我連僕從都沒帶,孤身一人,就能把人嚇跑了,我自己也很驚奇。曾幾何時,小爺我已有這般威名了?」

香瓔一副「你明白你知道你曉得」的神情。

杭千慮神情迷惘,「難道小爺我真的壞事做太多了,惡霸之名遠揚?」

香瓔白了他一眼,轉身回府。

杭千慮緊跟着她,絮絮叨叨,「你慫恿我妹妹到陳家胡鬧的事,我知道了,我娘也知道了,她很生氣,我一片好心特地來通知你。我爹還不知道,依他的脾氣,知道你利用我妹妹,也會很生氣。他生氣了可不得了,不過你別害怕,我會替你說好話的。唉,你以後不要這樣了,很危險的,凡事三思而後行,記住沒有?」

香瓔被個紈絝子弟教訓了,哭笑不得,「你還讓我三思後行。你的名字怎麼來的知道不?因為你脾氣壞,愛着急,做事衝動,你爹才給你起名叫千慮,讓你做事之前反覆思量。聽說他還曾經想叫你三思的,但他討厭則天大帝,以三思作名字,總會想起則天大帝的侄子武三思,因此放棄了。」

杭千慮認真想了想道:「我覺得千慮比較好。千比三大。」

香瓔失笑,「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懂不懂?不學無術。」

到了花圃旁,香瓔停下來賞花,慢慢告訴杭千慮,「我的小白鷺非常值錢,陳家無論如何也賠不起。我聯合千嬌一起向陳家發難,陳家能敷衍我,卻不能敷衍千嬌,非給個說法不可。陳家賠不起,只能向南陽公主求救。你回家問問令尊,杭家想要鹽引,是不是被鹽運使回絕了?這次若運作得好,說不定鹽運使會改口。」

杭千慮雖貪玩,人卻不笨,興奮拍掌道:「我知道了!鹽運使王凌是南陽公主的表舅,也是太子殿下的心腹。小白鷺碎了,千嬌痛失心愛之物,南陽公主總要有所表示,才能安撫住我和千嬌這兩個無法無天的壞蛋啊。」

香瓔微笑,「這件事你若能辦成,令尊一定對你刮目相看。你也能替你娘和千嬌爭口氣。」

杭千慮昂首挺胸,「嗯!我家那幾個異母兄弟野心很大,但爹若器重我,他們也只能幹看着,畢竟只有我才是杭家嫡子!」

杭千慮信心百倍,雄糾糾氣昂昂辦大事去了。

杭千慮是屬螃蟹的,在吉安城一向橫著走。城中早就流傳著「杭千慮一出手,吉安城抖三抖」的童謠,可見這個人有多猖狂。

他回府糾集了四五十名家丁,黑壓壓的到了陳家,替他妹妹出頭。

陳老太太慌了神。

杭千嬌雖蠻橫,畢竟是個女孩子,只是撒嬌撒痴讓陳家賠小白鷺;杭千慮說出話來可就難聽了,竟聲稱陳家若沒有誠意解決問題,他就把陳大太太、陳樂欣賣到見不得人的地方,羞燥羞燥陳家人的麵皮。

杭千慮豪恣放浪,陳佩害怕,悄悄溜了。

陳老太太不敢再拖延,命人把她的大兒子陳墨耕和孫子陳樂康都叫回來了。

陳墨耕資質平庸,不像陳墨池那般會讀書,連個秀才也考不中,便到香家的綢緞鋪子當了管事。後來這鋪子歸了陳家,陳墨耕捨不得請掌柜代管,在鋪子裏親力親為,什麼都是自己親自張羅。正算著賬,聽到僕人傳的話,發了半晌呆,才神不守舍的回到家。

「有誠意,陳家有誠意。」杭千慮的威脅把陳墨耕嚇壞了,「陳家有綢緞鋪、米鋪,還得起錢!」

「爹,米鋪是我的。」他兒子陳樂康不幹了。

陳墨耕跺腳,「畜牲!這當兒還計較什麼你的我的,這是要救你親娘,救你親妹妹!」

陳樂康被罵得黑著臉不作聲,蹲在一邊生悶氣,陳樂康的妻子曹氏卻是實在心疼,滿地打滾,鬧着不許敗她的家產。

陳墨耕的小女兒陳樂怡只有八歲,躲在帘子後面,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

白髮蒼蒼的陳老太太氣得撅過去了。

陳家亂成一團。

這等情形,如果換了別人可能就心軟了,但杭千慮是出了名的惡霸,不管陳家如何凄慘,他鐵石心腸,絲毫不為所動,「兩個鋪子先還了,表示你們陳家多多少少有幾分誠意,陳樂欣就暫且關在柴房。這兩個鋪子要是不給,我就不敢保證她今天晚上會出現在哪裏了。」

陳墨耕魂飛天外。

他的女兒若是被賣了,那還得了?陳家丟不起這個人!

陳樂康跳將起來,「杭千慮你無法無天!」

杭千慮無賴之至,「我就是無法無天了,你奈我何?不服氣你告我去呀,縣衙、府衙、按察司,隨便你。就算是告御狀,小爺我也奉陪。走遍天下,欠債不還也是你沒理。」

杭千慮揮揮手,命令他的家丁,「到柴房抓人!」

家丁們齊聲答應,這一聲實在雄壯,嚇得陳墨耕腿腳酸軟,「我給,我給!」不管曹氏如何吵鬧,不管陳樂康如何不情願,親自進房取出契書,「兩個鋪子給你,放過我妻女。」

杭千慮收了契書,親呢拍拍陳墨耕的肩,「你家既有誠意,你閨女便關在柴房,暫不發落。小爺給你三天期限,三天之內把小白鷺賠我,萬事皆休。」

杭千慮仰天大笑,揚長而去。

陳墨耕欲哭無淚,「給了兩個鋪子還不行,三天之後你還要來折磨人?」

他顧不得哭鬧不休的兒子、兒媳,掐醒陳老太太討主意,「娘,咱們該怎麼辦?要不把二弟叫回來吧?」

陳老太太氣息微弱,「你二弟娶的是公主,咱們這樣,豈不是讓他沒臉?」

陳墨耕拉下臉,不說話了。

曹氏扯著陳樂康撕打、怒罵,「你還我米鋪!你吹什麼牛皮,說有個公主嬸嬸。有公主嬸嬸還這般被人欺辱?」

陳樂康臉上被抓了好幾條血痕。

「這潑婦!」陳老太太才醒過來,又要被氣死了。

陳墨耕不滿,「二弟娶了公主,陳家反倒要忍氣吞聲了,這是什麼道理?」

陳老太太掙扎再三,「我本來想着,等公主懷了身孕、有了陳家血脈之後,才真正好算作陳家人。到了那時,咱們拿陳家的事去煩她,她也說不出二話。但眼下這樣……唉,沒辦法,你親自跑一趟,把你二弟叫回來吧。」

陳墨耕聽不得這一聲,忙不迭的答應了,命人套了馬車,趕往位於普圓寺外的公主行宮。

杭千慮親自把契書送到香府。

他是立了功的人,被客氣又隆重的請到了大廳。

除了英氏、香馥、香瓔這一家三口,英氏的侄孫英圖也在,英圖親自出來迎接。

英圖俊美清雅,又是讀書人,前年已經考中了秀才。這種人從前杭千慮是敬而遠之的,但他覺得自己太有長進了,已非吳下阿蒙,和英圖這樣的少年才俊也差不了多少,看着英圖就順眼了,親熱的見了禮,攜手同行。

見了面,英氏和香馥把杭千慮一通猛誇,杭千慮飄飄然,「我爹也是這麼說我的,哈哈哈哈。」

杭千慮把契書交給香瓔,香瓔看過收好,豎起大拇指,「自古英雄出少年!」

杭千慮笑得見牙不見眼。

香瓔交代,「陳家住的房子,是香家出錢買的。」

杭千慮拍胸脯,「放心,三天以後我去收房子!」

香瓔眼眸之中,笑意浮動。

香家的鋪子、房子必須收回來啊,不能讓忘恩負義之人,白白佔了便宜。

杭千慮和英圖年紀接近,相談甚歡。

香瓔知道他二人都是真性情,倒也不奇怪。

次日杭千慮又來找英圖,香瓔親自給他們準備的酒飯。

第三天,杭千慮和英圖談的興起,一起去了知遠樓,參加文會。

香瓔知道的時候,他們已經出發了。

香瓔大驚。

英家人丁不旺,孫輩唯有英圖、英因兄妹二人。香瓔清楚記得,前世就在這個月,英圖到知遠樓參加文會,不知怎地攤上了人命官司,鋃鐺入獄。

英家因此一片愁雲慘霧,英氏痛徹心扉。

為了保住英圖的性命,英家傾家蕩產,香馥也不惜變賣鋪子、莊子,白花花的銀子流水一般花出去。

香瓔就是記着這件事,所以特地找了個借口把英圖接過來,打算讓英圖閉門讀書。誰知一個不小心,英圖還是去了知遠樓。

香瓔立即命人備車,只帶了立春、立夏兩個婢女,匆匆出門。

車子才在知遠樓前停下,香瓔便下了車。

「臭乞丐,死開!」伴隨着酒保的罵聲,一個衣着襤褸的人滾下台階。

「怪可憐的,聽說是試河豚中了毒。」「唉,河豚肥美,就是有毒,這些有錢的老爺少爺抓了個乞丐試毒,死了也是白死。」「可憐什麼?不是他貪吃,自願吃河豚的么?」有好事者指指點點,表示自己懂得很多,很高明。

香瓔腦子嗡的一聲。

過往那滿是屈辱和辛酸的一幕一幕,再一次浮現在她面前。

沒有人知道香瓔吃過什麼樣的苦。

沒有人知道香瓔的過往是如何不堪。

試河豚怎麼了?人若餓急了,比河豚試毒更不能入口的東西,也會含淚咽下!

酒樓之上,傳出放肆的笑聲。

「這個小鬼運氣真不好,不過吃河豚而死,也算死得奢侈了。」

香瓔雙手掩耳。

曾幾何時,她也被人這般羞辱過、鄙視過……

強烈的屈辱感鋪天蓋地般襲來。

嘲笑聲中,她甩開立春、立夏想要扶住她的手,堅定的、一步一步向那灘污泥走去。

嘲笑聲停了,所有的人驚呆了。

華美秀麗的淡綠色錦衣,拂在污泥之上,依舊有奪目之美。

誰家的小姑娘,豆蔻年華,特立獨行?

香瓔用絲帕細心替那人抹去嘴上的污泥,擰開水壺塞子,柔聲道:「乖乖的喝了這清水,你會好起來的。」

水壺小巧可愛,裝的水並不多。但這是泡過小白鷺的水,可以解毒。

帶着涼意的清水,灌入那人口中。

地上那人神智模糊,用力想睜開眼睛。

是誰在溫柔勸說他喝水?聲音真動聽,像百靈鳥在啼叫……

她在喂他喝水……

朦朧之中,眼前有張清新靈動的面龐,一雙明眸猶如林間小鹿……

「哎呀,這不是香姑娘么?」樓上有人高聲笑道。

一群或胖或瘦或高或矮的人嘻嘻哈哈出現在高高的台階上,最誇張的是一個身穿火紅長衫的闊少,下巴尖,眼睛小,笑起來的時候跟個賊似的。

「香姑娘,我徐勇也算名門子弟,正經八百的央媒求親,你不答應。怎麼,看不上我,看得上要飯的?這要飯的只配給我試河豚,知道不知道?」

香瓔看到他,生氣歸生氣,心裏一下子踏實了。

因為,當年死掉的人,正是這個徐勇。

香瓔吩咐立春立夏照顧地上那人,自己緩緩站起身。

「不錯,我就是看不上你。」

香瓔語帶挑釁。

徐勇惱火的嚷嚷,「我有哪裏不好了?我一表人才,家裏還很有錢!」

香瓔哧笑,「因為你笨啊,因為你不讀書啊。我這裏有個對聯,我出上聯,你敢對下聯么?」

「我有什麼不敢的。」徐勇擼袖子,「你出吧,我敢!」

他身邊有這麼多學院的同學,學問好的可不止三個五個,還怕對對聯么。

「那我就出上聯了啊。」香瓔笑道。

「你出,我一準兒對得出來。」徐勇信心滿滿。

香瓔笑容輕蔑,揚聲道:「我出的上聯是:知恥近乎勇,不知恥近乎徐勇!」

一剎那的寂靜之後,笑聲如雷,歡聲如雷。

「知恥近乎勇,不知恥近乎徐勇」,哈哈哈哈,香家這位小姑娘,罵起人來真夠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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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章啊,撒花撒花。

明天我想更三章,猜我能做到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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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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