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想要結束一切

一百二十·想要結束一切

溫玉蜷縮地坐在地上,聽到他的聲音,無意識地抬頭看他,喉嚨間還有被項驍扼出的紅痕。

秦晉荀從她的眼中看到了明明滅滅的光芒,微弱,搖晃,似乎稍不留心便會熄滅。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子,毫不顧忌身上風衣的下擺落在地上粘上了多少灰塵。

「我們回去了。」

他低下頭,正想要將她重新抱起,風衣的一角卻被人拉住。

她艱難地開口。

「晉荀,所以,還是因為……」

她的父母,終究還是為了她,才死的。

甚至……為了自己能夠活着,她的父母明知道會有一個無辜的人會因為她失去健康,也在所不惜。

月上枝頭,梁螢從卧室里走出來,輕輕的反手關上門。

坐在客廳沙發里的沈路安抬起頭,問詢的看向她。

梁螢抹了一把淚,「她的狀態很不對,怎麼勸也不肯說話,我也沒辦法了。」

沈路安上前安慰她,「別擔心,溫玉可能只是需要靜一靜,如果實在不行,我就去派人請肖崇言,他是我國最有名的多心理醫生,他一定可以讓溫玉好起來的。」

梁螢連忙搖搖頭。

「不,你不懂,她現在的情況就跟三年前她父母死的時候是一樣的,那個時候試過了很多方法,陪着她,開解她,給她找心理醫生,都沒有用,她最後能走出來,一般是因為自己的意志力,一半則是因為,她父親在臨死之前,希望她能好好的活下去,可是現在——」

「好了,別說了。」

沈路安拽拽梁螢。

秦晉荀陰沉着臉從他們身邊走過去,擰開了卧室的門。

卧室裏面只點着一盞昏暗的夜燈,昏黃的燈光下,只能看清人的輪廓。

「溫玉。」

溫玉蜷縮在床上,也不知道是沒聽見秦晉荀的聲音,還是聽見了,卻不想給出反應。

「溫玉,你看着我。」

秦晉荀走到床邊,坐了下來。

溫玉沒有反應,他也不着急,只是自顧自地說這話。

「你知道,我為什麼一定要查「蝙蝠」么?」

意料之中的沒有人應答。

「沈路安跟你說過吧,我的母親是我的養母,我的親生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不知所蹤了。」

「我現在的母親在大街上撿了我,你也知道她是一個善良的女人,明明自己的日子就不好過,卻還是堅持地把我留在了身邊,一天只有一個麵包的時候,她也會分給我一半兒,可是她的丈夫。」

秦晉荀說到這兒的時候,嘲諷地笑了一聲。

「——如果那個男人還能稱之為她的丈夫的話,那個男人是個走私犯,卻是走私犯最底層的人,脾氣暴躁,視錢如命,我養母日夜打工,掙來的每一分錢都被那個男人搜刮乾淨,哪怕我拿兩三塊錢給我們兩個買個麵包,都會遭到一頓毒打。」

「有的時候,我就會躲在髒兮兮地垃圾桶旁邊,看着月亮在想,我的親生父母,如果知道我現在的境況,會不會後悔丟下我。」

並沒有在意有沒有聽眾,也完全不將自己的童年陰影當回事兒,秦晉荀的聲音平靜地敘述著。

「如果是一般的孩子,日子可能也就這麼過去了,可是誰讓我從小就聰明呢。」

秦晉荀擁着她,輕笑了一聲,不夾雜嘲諷的笑,卻含着對於秦晉荀來說極為稀少的苦澀情緒。

「所以我還對我的親生父母,有着非常少卻非常深刻的印象,其中最深的一幕,就是一個書房桌子上那張未完成的線稿——是一個蝙蝠的圖案。」

他擁着她,懷裏的女人輕輕地動了一下。

「我一直認為,我的父母是『蝙蝠』成立后第一批受害人,可是溫玉,我調查了這麼多年,誰都沒有告訴過,事情的真相併不簡單。」

「你說,我的父母到底是誰呢?在蝙蝠的組織里又扮演着什麼樣的角色?如果他們不是受害者,而是加害者,是不是說明,我其實就遺傳著——」

他像是下了什麼決心,語氣顯得有些乾澀。

話音未落,身前的人驀然回過頭,雙手緊緊地攬著自己的腰身。

他一愣。

是溫玉突然動了,她在他的懷裏轉過身,溫潤的雙唇隔着薄薄的襯衫,擦過他的胸膛。

她聲音暗啞,帶着鼻音。

「不重要了,秦晉荀,我知道,都過去了。」

秦晉荀低下頭便看見她揚起的臉,滿是淚痕。

「我不想,用你的痛處來安慰自己。」

他忍不住愕然,胸口不由自主地湧起一股熱流,溫玉的雙眼因堅定而重新點亮了光芒。

「不管結局怎麼樣,無論真相如何,我都陪着你。」

所以你也要陪着我。

秦晉荀從來都知道,她的眼睛很漂亮,美得令人恍神,楚楚可憐從來都不是形容她的,可是就是這種少有人擁有的堅定,卻更令他心折。

他懂她未說出口的話,他想保護她,他會陪着她。

兩個人就這樣,不知道靜靜地地過了多久,溫玉從他的懷裏抬起頭。

「對了,我還沒問你,你今天是怎麼找到那兒的?」

秦晉荀隨意地在她臉上颳了刮,神色輕巧,「找到他們藏身之處並不難,這是那個『老闆』之前說過,交出證據,才肯放人,我怕萬一出了什麼變故你會有危險,乾脆先去找了一趟密碼專家,弄明白了一些事情。」

溫玉一手撐著床,坐直了身子。

「高萬春手裏的那一半證據,你已經有線索了?」

秦晉荀點了點頭,語氣無不讚歎。

「你的父親是個天才,那是一套加密的順序,就好比是一種新的語言,需要對應着詞典,按照一定的順序去排列組合它,才能得到一個準確而又唯一的答案,可以說,你父親的那些論文就是這個詞典,只有找到一個正確的閱讀順序,才能解得開謎底。」

「所以……順序是什麼?」

秦晉荀的眼中爆發出熱切的光彩,那是他在遇到挑戰之後獨有的反應。

「你還記得你父親的論文是以什麼為中心進行研究的嗎?基因,是基因,順序就是高萬春的基因。」

他再三重複道。

溫玉聽了忍不住嘆息出聲,所以,明明寶藏的鑰匙曾經出現過,他們卻讓他溜走了。

「找到高萬春,整合出名單,我們就能結束一切了。」

夜色寂靜如水,卧室的門開了。

聽到動靜,沙發上由於疲倦而昏昏欲睡的梁螢霍然抬頭,就看見形象微亂但神色清明的溫玉。

無需多語,梁螢忍不住奔過去抱住她,手拍着她的背,嗚咽著。

「嗚嗚,你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又…….」

「好了小螢,謝謝你,又讓你為我擔心了。」

秦晉荀跟在溫玉身後也走了出來,看着這邊兩個人的姐妹情深,再看看那邊,倒在沙發上正睡得昏天黑地的沈路安,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卻還是走上前去,給他蓋上了一條毛毯。

秦母是在劉子科和溫玉平安回來之後才知道他們的驚險歷程,特意叫了兩個人來家裏吃飯,壓壓驚。

秦晉荀滿臉和善的笑意,向劉子科傳達母親的邀請,雙手卻抱胸,擺出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

劉隊長聞弦歌而知雅意,一副為難又做作的樣子說自己還有工作,只能謝絕伯母的好意了。

秦晉荀十分滿意,周末一早就將溫玉一個人接到了家裏。

秦媽媽見了溫玉,當下就是一陣翻來覆去的查看,拉拉手,摸摸頭地,看她有沒有受什麼傷。

溫玉既感動又無奈。

秦媽媽握住溫玉的手,「你和晉荀,都是好孩子,伯母知道你們的工作很辛苦,又危險,一定要好好的,保護自己。」

「謝謝伯母關心,我知道的,晉荀他……也一直在保護我。」

秦媽媽嘆了口氣,「其實那孩子命苦,小時候跟着我受了太多的罪,她愛乾淨和不善言辭的毛病都是那個時候養成的……現在能遇到你,也算是他的幸運。」

秦媽媽說了很多,後來又說到他們這次的案子。

「那幾個病人的家屬也真是的,明明應該是最了解失去親人的痛苦的,怎麼就能放任犯罪分子對別人家的孩子下那種毒手呢?」

秦媽媽本是無心之語,可是溫玉卻再也無法當成別人的事情來聽,來憤慨。

她垂下了頭,手指忍不住動了動。

「媽,還不吃飯么?」

秦晉荀神色寡淡地靠在門邊,秦媽媽拍了拍腦門兒。

「看我,這都快中午了,你也餓了吧,我這就去給你們弄點飯吃。」

正說着,門鈴被按響。

秦媽媽笑着起身開門,門外是多日不見的舒嬅。

舒嬅帶來了很多營養品說是探望秦媽媽。

秦媽媽笑着讓她坐。

「這孩子,京城諸城的事情兩頭忙,還惦記着我的身體,我真是怪過意不去的。」

舒嬅連忙說,「阿姨,您說哪去了,應該的。」

聊了一會天兒,秦媽媽扭頭對溫玉說。

「阿玉啊,給小舒把水果拿上來吧,我切好了,在廚房呢。」

語氣親昵,話里的親疏之意一目了然。

舒嬅柔柔笑着的臉一僵,挽著秦媽媽的手緩緩抽出來。

秦媽媽似渾然不覺,依舊熱情。

舒嬅的心思,在場的三個人都看的分明,只可惜,神女有意,襄王無心,勢必要辜負他這一顆芳心了。

這只是一個插曲。

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所有人都十分忙碌,秦晉荀忙着做他的解密調查,溫玉手上也來了幾個新的案子,劉子科等人則投入了大海撈針一般的搜捕——上一次的抓捕行動中,以犧牲了一名人民警察的代價,抓捕了「蝙蝠」組織的十四個核心成員,這是近二十年來取得的最大的進展。

可是最關鍵的「老闆」以及項驍都跑了。

不得不說,「老闆」建立了一個十分嚴格的制度,一個個小集體之間互不聯繫,哪怕是他身邊的親信之人,也很少能知道他確切的行蹤,更別說組織里其餘的具體成員了。

在這樣腳不沾地的情況下,一個飄着濃霧的清晨,幾個人還是倒出時間來參加葬禮——在抓捕行動中犧牲的戰友的葬禮。

短暫而肅穆的兩個小時過去,所有人的心頭幾乎都壓上了一塊沉甸甸的石頭。

秦晉荀和溫玉兩個人並排走着,溫玉見她眼底有細密的血絲,忍不住有些心疼地問。

「這幾天有什麼進展嗎?」

他低下頭,壓低了聲音對溫玉說,「我們找到了一些高萬春的線索,但是『老闆』也在找他,我需要更快,一旦被對方先發現高萬春,我們一直以來所做的一切努力,很可能就竹籃打水一場空。」

兩個人走到了墓園外。

秦晉荀偏頭看向溫玉,「去哪裏?我送你?」

溫玉搖搖頭,「你去忙吧,我自己走就好。」

秦晉荀也沒有再堅持,出了墓園,兩人便各奔東西了。

回復了一條蔡莉莉的急電之後,溫玉剛提步,就有一個陌生電話打了進來。

電話里傳來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囂張。

「溫玉,我是項驍,你想知道我現在在哪兒嗎?」

她的手指緊緊地一縮。

「看到馬路對面停車的那輛車了嗎?車牌號是諸A130,你現在什麼也不要說,什麼也不要做,上車,它會帶你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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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暗夜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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