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章意穿著襯衫西褲，顯然拾掇過一番，整個人瞧著清雅安然，有種雨後初晴的明朗之感。

「讓他們走吧。」章意說。

章承楊本不樂意，一看章意眉眼間凝重的神色，到底鬆了手。他們兄弟從小一起長大，別的人或許看不出來，可哪裡逃得過他的法眼？想到早間來找茬的另外一個傢伙，章承楊頓時頭疼不已。

事趕事都湊一起了，罷了。章承楊後退一步：「回去告訴你們的買家，想走守意門路玩收藏的人多的是，像你們這樣卑劣的手段我們也不是第一次見，凡事都講究個規矩，錶行有錶行的規矩，壞了行規的人送警局都算事小，名聲臭了才事大，別到最後得不償失。他如果是個行家，該知道的，做手藝的人得有情有義，別整天想著走捷徑。」

二世祖們連連點頭，被摁在鈔票里，臉都快變形的「頭目」更是大氣也不敢喘，一被章承楊鬆開，立馬捧起五十萬現金掉頭就跑。章承楊給木魚仔一個眼神，小傢伙機靈得很，拿了車鑰匙悄無聲息地跟上氣勢如虹的跑車隊伍。

看熱鬧的人一散，店內又恢復往日的寧靜。

章意跟老師傅們交代幾句，說：「我出去一趟。」

「我覺得這事不能聽那人空口白話，最好還是問一下爺爺。」章承楊剛舌戰過一場，嗓音微澀，委婉地表達了自己的關心。

章意打開抽屜，把斷裂的錶帶拿了出來。章承楊見狀有點著急：「哥，你真信那個人說的？說不定又是行家玩的花招？你別被人騙了。」

章意動作微頓，沉默地看著章承楊。

章承楊被他的眼神盯得發憷，好一會兒，轉頭避開他的視線。章意的聲音不輕不重落在身後：「我有夢遊症，這件事你不知道嗎？」

「我、我怎麼會知道？不是，誰說你有夢遊症了？搞什麼？他說是就是，他以為他是誰啊？」章承楊急了，一拳頭撂牆上。

說起來這事他就煩，守意早上剛一開門，就有一個男人找上門來，拿著一截斷裂的錶帶尋找主人。他一看就知道是他哥的錶帶，可是昨天還好好的，怎麼忽然就斷了？他當時還覺得湊巧，說不定是個誤會，結果兩相對比一看，真是章意的！

這麼一來，對方和盤托出昨晚的事，要求看門口的監控，想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聽完震驚不已，怎麼可能？他哥怎麼可能是那種不負責的人？可如果真像對方說的，小姑娘摔折了小臂，他哥卻一走了之，那麼這種在正常情況下絕對不可能出現、完全不合邏輯的發展，就只有一種可能性可以解釋——事發時他在夢遊。

看完監控視頻，章意愣了很久，最後揪住準備開溜的章承楊的衣領，問道：「昨晚我出去了？」

「啊？」章承楊無辜的小眼神表示他什麼都不知道，可這個表現更像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其實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之前也有過相似的情況，在已經入睡的深夜，卻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第二天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被人戳破，還以為鬧了什麼烏龍。其實仔細一想，並不難解釋，有夢遊的毛病而已。

他只是好奇，為什麼從沒有人告訴他？章意站在水池邊洗手，洗了不知道多久，水花迷濛了他的雙眼。

章承楊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

這時，章意終於開口：「承楊，你在我面前撒謊，就跟光屁股的小孩一樣。」

章承楊的腦袋瓜更疼了，一看就知道瞞不住。確實，這件事他很早就知道了，不過老爺子下了嚴令，誰也不準對章意說實話，再加上他犯病幾率小，這些年從沒惹出過什麼事，他們就都三緘其口了。

畢竟夢遊挺懸乎的，也沒有權威的醫學支持，不影響正常生活的話，就當一個富貴病養著好了，反正只要章意自己不知道，他們也不會主動提起。

誰想水逆成這樣，一早上儘是糟心事。

不過章承楊還是沒坦白，插科打諢地笑道：「哥，我哪敢跟你撒謊，小時候被揍得還不夠多啊？確實是這個事沒頭沒尾的，也不能光聽他一面之詞。」

「可人家救了我是真的，既然約好要去探病，就不要遲到了。」

監控模糊，雖然聽不清說話的內容，但事情的大致走向總是沒錯的。看對方好像還是個學生，年紀也不大。那位先生找到他，讓他為此事負責也有理有據，怎麼著他都應該去一趟。

章承楊攔住他：「可是……「

萬一驗證了自己有夢遊症，他哥會不會崩潰？章承楊有點不放心，「我覺得那傢伙來找你肯定沒安好心，要不我陪你一起吧？」

畢竟一上門就不動聲色把店內陳設都打量一遍，且能估算錶帶價格的明眼人不多，一副精於算計的樣子，瞧著來者不善。

自己的哥是什麼德行，他最清楚不過，說涉世未深是假，見過的騙子怎麼都有一籮筐了，可偏偏心腸軟，同情心泛濫，不願意把人想得太壞，再加上夢遊症一遭，本就於心有愧，處於下風。如果自己當了甩手掌柜，老爺子知道不得扒了他的皮？

這麼想著，章承楊已經做了決定，不由分說推著章意一起出門。

兩人出了門，這才看到貓在一旁的安曉。章承楊臉色一沉，先還散漫的人頓時變得凌厲起來：「你在這裡多久了？」

「我……」

安曉沒來得及撤離，似乎聽到了不該聽到的話，最後一番舌燦蓮花，又說自己也要去醫院看朋友，舔著臉蹭了他們的車。本來就不熟，章承楊自然就沒怎麼刁難她，不過冷了一路，臉拉得跟驢一樣，安曉心裡也不太高興。

想想這一早上，都什麼事兒？約會泡湯，還聽到了人哥倆的小秘密，最後這心動的信號還沒發出，就已經半路夭折了。

她沮喪地往床上一倒，等著好姐妹的安慰，不想等了半天，只見姐妹手忙腳亂地翻出鏡子，照了照臉，還捋了下頭髮，頓時氣笑了：「你在幹嘛？」

「他們人呢？」

「誰？」

「就那兄弟倆。」

「人家來醫院探望病人，跟你有什麼關……」安曉這會兒也反應過來了，不由自主地張大嘴巴：「不會吧？他們要探望的人不會就是你吧？」

徐皎已經顧不上給她解謎了，氣自己疏忽大意，沒料到胡亦成會去找他們算賬，又惱自己不爭氣，聽到他要來看自己，心就亂得不成樣子，一點主張都沒有了。

「你快說呀，他們去哪了？」

「我哪知道，約了人吧，在樓下就分開了。」

按理說要來探望她，這麼會的功夫應該到了。正想著，門外響起一陣腳步聲。徐皎與安曉眼神一對，立刻猜到什麼，安曉也有點慌了，對事情的發展始料未及，緊張地站了起來。徐皎左右張望一番，揭開被子套上拖鞋，忽然又一個折返，回到床上縮進被子里，雙眼一閉，直接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