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徐皎一聽，立刻翻身下床，撈起手機解開鎖屏，一套動作行雲流水，身手迅捷堪比詹姆斯邦德，驚得梁小秋傻站在原地。

徐皎乾笑一聲，說：「謝謝。」隨後又爬上床，躲去床角擺弄手機。

章意：明天去拍攝？

徐皎：嗯，本來今天想告訴你的，看你一直在忙，就沒好意思打擾【對手指.jpg】。

章意顯示正在輸入中，可半天沒有新的消息。

徐皎：之前那塊老表修得怎麼樣了？

章意：壞得挺全面的。

徐皎忍笑：看來是個硬茬。

這一整天就看他在拆卸那塊老表，用改錐旋下螺絲，用鑷子起下夾板，起針挑開組合在一塊的齒輪，翻來覆去的折騰。他桌子旁有個裝飾用的白瓷圓盅，外表面繪了青花，不仔細看以為裡面養著魚，其實盛放著機油，他把零件放進去仔細涮洗，又擺放到墊在桌面的A4紙上。

把零件攤開，開始和他們對話，有的黃金小齒輪只有牙籤頭大小，需要他特別的呵護，有的則調皮一些，總是要從他手裡跑開。

修老表就是這樣的，一件件攤開，一件件檢查，再一件件組裝，急不得，也沒法分心。每每看他專註的樣子，邁出的步子就收了回去，到嘴邊的話又咽下去，彷彿一重重山阻隔著，卻沒有意想的失落。

她喜歡和時間一起，見證那一刻他的樣子。

章意一直沒有新的消息，徐皎不知道他在想什麼，老表的話題岔開之後，她開始尋找新的話題，手飛快地打了一串字，剛要發送，就見屏幕上出現新的一行字。

章意：明天結束之後，還來嗎？

她猛的頓住。

這回換徐皎變成正在輸入了。章意看著腕錶上的秒針，大概轉動了兩個半圈，手機才發出嗡嗡的震動。

徐皎：你希望我來嗎？

雖然下一秒就點了撤回，但章意還是看見了。他正猶豫的時候，看到微信提示「叮噹貓拍了拍你」，章意正詫異，又看到提示「叮噹貓拍了拍叮噹貓」。

於是，兩個幼稚鬼玩了很久你拍我，我拍你。

最後章意說：有時間歡迎你隨時過來。

徐皎：那麼，明天見【原地旋轉.jpg】。

章意：好。

於是，徐皎捧著手機興奮了一夜，第二天毫不意外遭到了胡亦成的痛批。

好在她只需要手出鏡，頂著兩隻熊貓眼也沒什麼影響，只是在見到帥氣的合作對象后，多少還是有點羞慚，讓化妝師給眼睛補了補妝。

聽大家都叫他小七，徐皎問化妝師為什麼，化妝師說：「他們團共有七個人，他在裡面年紀最小。」隨後壓低聲音，捂嘴笑道，「長得最帥。」

徐皎會意一笑。

小七看著跟木魚仔差不多大小，身上還有張揚的少年氣息。他沒什麼架子，為人和氣，就像鄰家弟弟，中途助理離開還偷偷跟徐皎說：「我沒想過自己會一夜成名，到現在都跟做夢似的。」

徐皎雖然不懂這種感覺，但可以理解他十幾歲離家外出闖蕩的心酸，拍拍他的肩說：「我爭取不搞砸你的飯碗。」

小七說：「那我爭取讓自己有多一點熱度，可以幫到姐姐。」

頭一次見到主動給人「蹭熱度」的，徐皎笑了：「瞎說什麼大實話。」

攝影師最後定下的拍攝主題是——Touch（觸摸）。

他們之前對接過幾次，但一直沒有敲定具體的拍攝方案，直到今天在來的路上，攝影師看到路邊兩隻小橘貓互相舔毛的畫面，忽然有了靈感。

原始的觸覺，結合手的語言，最好的表達就是觸摸。

由於徐皎只需要手出鏡，小七作為品牌代言人，得露正臉，所以攝影師最終定了一套以擁抱為交互、引發「觸摸」的情侶動作，讓小七穿一件寬鬆白襯衫，閑適地坐在草木旺盛、蓊鬱茂密的花園中，徐皎從後面抱住他，一隻手從他的鎖骨探入領口，一隻手摸他的臉。

攝影師說，如果模特表現到位的話，這將是一組非常有感覺的臉部照片，鍾情腕錶會成為重要的點睛之筆，瞬間吸引觀眾的目光。

重點就在於如何表現到位。

徐皎之前不是沒有跟男模特合作過，拍汽車雜誌的時候和男模牽過手，去年給國內一個品牌手鏈拍宣傳片，也跟男模擁抱過，聽到攝影師提出摸臉的動作，她只稍稍詫異了下，就開始調整心態，進入拍攝中。

五分鐘后。

「對，手再往下去點。小七的領口怎麼回事？有沒有人來幫忙熨一下？又皺了！徐皎你別理他們，記住，你這隻手得半露不露，不能進得太快了，要試探著，一步步進入。而且你要考慮小七是年輕男人，鍾情這款表也是輕商務和休閑風，整體感覺不能太成熟，太有慾望，得清澈，最好帶著一點勇敢，進去的部分也不能太平了。我說的什麼意思你懂不懂？畫面不能太平了，在白襯衫裡面還是得有戲。」

徐皎點點頭。

「手的部位跟剛才的感覺一樣，要有感情，但是不能太色情。小七以露出半張臉為標準，你需要不停地調整動作，跟他交流，來完成腕錶在這組圖裡面不管是從配色，還是配戲上面的使命，懂了嗎？」

「好的。」

又五分鐘后。

「怎麼回事？小七你僵硬地像塊木頭，眼睛也沒神采，你得把徐皎想象成是你的初戀，愛侶，甚至偷偷幻想的女人都可以。有人在摸你，你得有眼神的變化，知道嗎？」

攝影師終於放下相機，大步走過來，「還有徐皎，你得配合小七，幫助他找感覺。是不是不熟悉？要不先停一下，你們再交流交流。」

小七點點頭，助理跑來給他送水。

攝影師蹲在旁邊跟徐皎講話，一邊說一邊把徐皎的手放到小七腿上，拍了拍，問小七：「有感覺嗎？」

小七一口水差點沒噴出來。

「沒感覺就換個地方，你哪邊比較敏感？」

見這兩人眼對眼悶頭傻笑，攝影師急了，「笑什麼？這麼純情怎麼行？小七公司管得緊，可以理解，徐皎你也沒談過戀愛？」

見徐皎搖頭，攝影師反倒沒脾氣了：「那有沒有喜歡的人？把他想象成你喜歡的人，暗戀的人，幻想的人，學生時代的男神也好，喜歡的男明星也好，都可以。當你有一天可以切切實實地觸摸到這個人時，那種感覺，你好好地揣摩一下。」

徐皎點頭說：「好，我知道了。」

攝影師走開之後，小七說：「對不起姐姐，是我拖累你了。」

「沒有，我也沒有感覺。」

「那你有喜歡的人嗎？」

「啊？」怎麼話題轉這麼快？徐皎還沒開口，小七好像也有點不好意思，一口氣喝光一瓶水，站起來跳了兩下，「我也得找找感覺，不能砸了你的飯碗。」

徐皎忍不住笑。

兩人很快重新上場，這回徐皎感覺到位了，很明顯小七也有了感覺，身體卻更加僵硬了，臉也紅撲撲的，對著鏡頭直冒汗。

攝影師再一次喊停，把小七拉到一旁開小灶。

「有感覺了嗎？有感覺就對了。你看徐皎，一點就開竅，肯定是想到什麼人了。你呢？有沒有暗戀的女神？」

小七誠懇地搖搖頭。

「咱們圈子這麼大，沒一個你喜歡的？」

小七說：「有喜歡的男神。」

攝影師摸不著頭腦：「你這孩子不會那啥吧？」

「沒，不是，我很正常的，但我還小嘛。」

「那就把徐皎當成你女神。」

「合適嗎？」

「怎麼不合適？心裡想一想又不犯法。而且你現在就是有角色的，不能把她想成是一個合作夥伴，就得把她想成是你的女人，你得享受她的觸碰，得迎合她的撫摸，得跟她有肢體上的交流。」攝影師一錘定音，「就這麼著，待會拍了之後就按照我說的，把她想成……」

補完課再上陣的小七果然狀態好了很多，入戲后，眼神漸漸深邃迷離，卻還能保持著少年獨有的青澀，交雜情愛的酣暢，整個畫面層次感豐富立體。

一結束，沒等攝影師開口，小七就搶白道：「等等，我先去下洗手間。」說完也不敢看徐皎，捂著臉就跑了。

攝影師輕咳兩聲，一副過來人的模樣，對徐皎說：「年輕人，泌尿系統發達。」

徐皎知道他是在化解尷尬，極力忍笑。

攝影師又說：「表現力真的不錯，你練手很多年了吧？」

徐皎揉了下手腕，點點頭。

「上過專業課？」

「嗯。」

「光聽人說，國內有各種類似的形體課，會教你保持儀態，認知色彩，還有樂器手法，反正學得挺雜的，還是頭一回見識專門教手模特的。咱這圈子，演員也好，明星也罷，台前幕後都跟選拔運動會全能冠軍似的，很辛苦吧？」

徐皎說：「還好，賺得也多。」

「那倒也是，以後有需要手出鏡的地方，我再找你。」

「謝謝您。」

「別客氣。」攝影師擺擺手，又笑她，「很喜歡心裡想的那個人？」

徐皎臉一熱，借口卸妝，匆匆跑向後台。胡亦成跟攝影師交換了聯繫方式，對她說：「金戈確實是塊大肥肉，好多家都想吃。你還記得去年接拍的手鏈廣告嗎？有個短髮的女生，經常跟你在試鏡時碰到，每回都落選。我聽說她經紀人也在接洽金戈，好巧不巧又讓我們給截胡了，氣得不輕，發誓以後要跟我們對著干。」

徐皎記得那個女生，削得一頭短髮，看著非常有個性。

「我記得她藝名叫櫻桃。」

胡亦成評價：「跟她髮型不怎麼搭。」

「現在還是短髮嗎？」

「誰知道。」胡亦成不知又在跟誰發消息，總之沒有一刻是閑的，徐皎怕他身體吃不消，讓他不要著急。他笑了笑，沒放在心上，忽然又說：「要不你也想個藝名？」

「我就是一個手替，需要什麼藝名。」

「你不是喜歡叮噹貓嗎？叫徐夢夢怎麼樣？」

徐皎頓時如臨大敵：「別了成哥，你可千萬別破壞夢哥在我心目中光輝可愛的形象，再說疊字好奇怪。」

「疊字叫著顯親昵，夢夢，你聽聽，多親切。」

徐皎覺得後背發毛，擺擺手說：「我就叫徐皎。」

胡亦成不說話了。

估計又把他惹生氣了，徐皎咳嗽一聲，剛要開口，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她忙拿起來看。胡亦成眼見她眼睛一亮，嘴角扯了開來。

「是誰給你發消息，這麼高興？」

徐皎下意識把手機一收，囁嚅道：「曉曉。」

「安曉的消息，你藏什麼？」

「小姐妹之間的秘密嘛，不能給你看到。」

「是嗎？」

胡亦成沒再說什麼，低下頭繼續忙他的。徐皎略鬆一口氣，這才把手機重新打開。

章意：結束了嗎？

徐皎：剛結束。

章意：我來接你。

徐皎：不用，不用特地過來。

章意：我也在金戈，順路。

徐皎：你怎麼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