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萬里

第十八萬里

陸驍抱著滿懷的花回到侯府,心情很是不錯。

張召撞見他,驚了一驚:「侯爺,你去哪裡買了這麼多花回來?」說完就被濃郁的花香熏地打了個噴嚏。

「不是我買的,別人送的。」陸驍聞花香聞了一路,也有點頭暈,又得意地補了句,「謝侍讀買了送我的。」

用來哄我開心。

「謝侍讀買的?」張召表情變得奇怪,「可裡面這些編織精巧的花環、桃花菊做的手串、金玲菊和月季做的發簪,不都是只有女子才會佩戴和喜歡的東西嗎?謝侍讀怎麼可能買這些?」

聽張召這麼一說,陸驍才發現,好像花環發簪之類的,確實佔了半數之多。

張召一臉「我看穿你了」的神情,打趣道:「侯爺,該不是你想買來送給阿——」他咽下那個字,「送給姑娘,怕我笑話你,才託詞說是謝侍讀買的吧?」

「真是謝琢買的。鮮花存不了幾日,我就算買一筐堆庫房裡,等阿瓷來時,也全都枯萎乾癟了,我買來做什麼?」陸驍也有點疑惑,謝琢買這些回去,莫不是要送人?或者……自己戴?

想起之前的胭脂和耳墜,陸驍的神情頓時有些微妙——

我是不是不該收這些花?

我是不是一不小心……搶了謝侍讀的心頭好?

謝侍讀會不會面對我時在微笑,轉過頭就滿臉生氣和不舍?

張召擔憂地伸手在陸驍眼前晃了晃:「侯爺?」

陸驍張張口:「……我沒事。」

現在補救還來得及嗎?

第二天中午,謝琢找了個用順手的毛筆忘記帶來的借口,出了宮門。

遠遠候著的葛武跳下馬車,等謝琢走近,便將手裡拿著的兩支毛筆遞了過去,一邊低聲彙報道:

「我在雀兒姑娘的花鋪附近盯了一上午,如公子所料,兩個時辰前,文遠侯府的人來了,找雀兒姑娘要『鳳凰振羽』。雀兒姑娘說花只有一盆,已經賣了。文遠侯府的人怕不好向世子交代,又見雀兒姑娘貌美,便將雀兒姑娘帶回去交差。我一路跟去文遠侯府,到我離開,雀兒姑娘都沒再出來。」

「嗯,下午繼續盯著。」

「是,公子。」葛武又有點擔心,「要是大皇子後面再來找雀兒姑娘,沒找著人,過幾天就把人忘了怎麼辦?」

「如果雀兒被大皇子收入宮中,皇家薄情,可能過不了一個月,大皇子就會厭倦。但他現在找不到雀兒,雀兒還有可能是被人帶走了。」

謝琢一雙眼平靜地望著車簾上的紋路,沒頭沒尾地說了句,「該去把那把火添上試試了。」

重陽節當日,咸寧帝在內廷舉行賞花會,謝琢與一位翰林待詔、一位承旨隨侍,三人各寫了幾首詠菊並歌頌盛世太平的詩,均得了賞賜。

最後評花時,不出所料,大皇子獻上的「鳳凰振羽」撥得頭籌,咸寧帝龍心大悅,當著眾人的面誇獎了大皇子的一番孝心,又將「鳳凰振羽」送給了皇后。

這還是謝琢第一次看見皇后。據說她與咸寧帝少年夫妻,但兩次落胎后,再不能生育,於是日漸深居簡出,從不插手大皇子與二皇子的奪嫡之爭。

離開御苑回天章閣的路上,謝琢故意沒有與另兩人同行。沒走出多遠,他就被一個小太監攔了路,對方笑容滿面:「謝侍讀,大殿下想見您。」

謝琢很客氣:「煩請帶路。」

繞過一處假山,大皇子李忱已經清了場,正等在四面無遮擋的亭子里,靜靜望著假山上的水簾。

謝琢上前施禮:「殿下。」

「謝侍讀不必多禮,」李忱回神,笑道,「這次多虧謝侍讀。」

謝琢神色冷淡:「臣並沒有做什麼,當不得殿下的謝字。」見大皇子面有憂色,他客套地問詢,「殿下可是遇見了難事?」

李忱負著手,嘆息:「前日看見了一株金雀兒,花開得曼麗,但再去尋時,卻找不到了,不免有些牽腸掛肚。」

他想起派出去的人報回來的消息,說據鄰里所言,金雀兒跟幾個人一起走了之後,就再沒有回來。他起初懷疑過,會不會是他弟弟李慎的人,但幾番打聽試探,都沒有眉目。

謝琢面露疑惑:「據臣所知,金雀兒多在春日開花。」他又主動描補,「金雀兒雖特別,但也有花與它的外形相似,說不定殿下是誤認了。」

這一次,李忱怔了許久,才捏了捏眉心,溫和地笑道:「那可能……是我看錯了。」

謝琢走後,李忱站在原地,風灌進亭子里,將垂下的紗幔吹地翻飛。

小太監見李忱面沉如水,揣摩他的心思,輕斥:「那個謝延齡,可真是不識抬舉!」

「你懂什麼?」李忱想起剛剛謝琢的行止,「要的就是他的『不識抬舉』。謝延齡這人,行事謹慎,不露情緒,言辭神態滴水不漏。這種人,才值得我籠絡。」

小太監輕輕扇了扇自己的臉,賠笑道:「是奴婢蠢笨。」

李忱沒再說什麼,只將謝琢剛剛那句「與它相似的花」重複了兩遍。

小太監不明就裡:「殿下在說什麼相似的花?可是還牽挂著雀兒姑娘?」

「直到現在我才清楚,為什麼只見了雀兒一面,卻挂念至今。」李忱眼中若有悵然,「你可還記得阿瑤?」

小太監一驚,不知道大殿下怎麼突然提起「阿瑤」這個名字,等他再一想,手裡的拂塵差點落在了地上:「雀兒姑娘和、和——」

李忱道:「你也發現了吧?雀兒和阿瑤的眼睛生得極像,特別是含著眼淚時,最是惹人心疼。」

小太監不敢說話了。

假山處傳來的水聲一直沒有間斷,李忱想起阿瑤羞紅了臉,說「阿瑤一直等你」的畫面,莫名和金雀兒拉著他的袖口,說「雀兒會一直等你的」的場景重合在了一起。

李忱閉了閉眼睛,吩咐:「再派人去找找,特別是查一查,最近文遠侯世子房裡有沒有添什麼新人。」

小太監打了個激靈,連忙道:「是。」

因是重陽節,明天又正好是休沐日,過了晌午,翰林院就直接散了衙。

謝琢坐馬車回家,剛進門,抬眼就看見陸驍一身黑色麒麟服,正坐在樹下喝茶。

初來洛京時,謝琢一開始跟眾人一樣,住在租住的民宅里。後來進了翰林院,才在永寧坊買下了一處一進的宅院,地段略偏僻,價格不算非常高,並不打眼。

他當初買這裡,就是看中了院中的老樹,春日時會開滿樹的白花。等住進來后,他在樹下砌了石桌石凳,又沿著牆角種了綠竹。

不過他畏寒,常常沒在樹下坐多久,就會被葛武和老僕葛叔一起勸回房內。現在看來,這石桌石凳,倒是便宜了陸驍。

陸驍正在喝葛叔泡的茶,一副愜意模樣:「謝侍讀的院子真是安逸。」

謝琢攏袖站著:「找我有事?」

「差不多吧,」陽光從茂盛的樹葉間漏下來,落滿了黑色麒麟服,陸驍眼裡的笑意映著零碎的光彩,先問,「你吃午飯了嗎?」

謝琢搖頭:「才散衙,還沒吃。」

至於上午的賞花會,雖然擺了不少精細的吃食,但他們是不敢碰的,也怕殿前失儀。

陸驍被秋日的太陽曬得懶洋洋,語調也跟著拖長:「我也還沒吃。既然我們都沒吃,要不要一起?阿蠢找到了一個好去處,據說食材味道都很不錯,所以本侯特來邀謝侍讀賞臉。」

「容我去換身衣服。」陸驍這語調,奇異地讓他無法說出拒絕的話,謝琢又看見石桌上放著的東西,「拿的什麼?」

「這個?洛京的風俗,重陽節當天,大家會相互贈送蒸糕,我出門時,就想著給你帶一份。蒸糕上的小彩旗可是我親自插上去的,是不是很用心?」陸驍說得自豪,彷彿他不是只動手插了插小彩旗,而是親手做了整盒蒸糕。

謝琢的皮膚在陽光下白得像玉石,莫名的,他的眼神和語調也跟著緩下來,笑問:「那我是不是應該回禮?」

陸驍趕緊擺手:「不用不用,你之前送我的那些花,就已經是回禮了。」

「那些花?」謝琢想起他為了讓街邊的老嫗能早點回家,買的那些鮮花和各種花做成的花環、手串、發簪,有些微妙地問,「你喜歡?」

陸驍心想,那些什麼桃花菊手串,什麼月季發簪,都是謝琢喜歡才買的,忍痛割愛送給他,他要是說不喜歡,是不是顯得很不識好歹?

於是陸驍重重點頭:「我很喜歡!」

謝琢:「嗯,那就好。」

沒想到。

原來,陸驍還喜歡這些東西。

讓葛武把陸驍帶來的蒸糕拿去廚房放好,謝琢進了東面的卧房換衣服。

陸驍起身,院子不大,他沒多少步就已經轉了兩圈,見葛武從廚房出來,他拉著人閑聊:「家裡只有你和葛叔,謝侍讀沒想再請個小廝什麼的?」

葛武認定陸驍是個好人,誠實道:「家裡房舍小,事情也少,我和我爹完全能應付下來。再請個小廝,也沒什麼事情能交給他做。」

「磨墨,或者幫謝侍讀束髮換衣之類的?」陸驍在凌北軍營長大,習慣了什麼事情都自己做,但以他所見,洛京城裡,不說勛貴富豪,就是普通的文士,也會找一兩個小廝書童,幫著梳頭束髮、整理衣衫、收拾墨紙書卷。

所以見謝琢來來去去,身邊都只跟著葛武一個粗手粗腳的護衛,才會有點好奇。

葛武解釋:「哦,小侯爺有所不知,這些事公子都不讓別人沾手的。公子凈面、沐浴、換衣的時候,從不讓人在旁邊,也不允許我進房間。」

這時,卧房的門打開,陸驍看過去,發現謝琢換了一身月白的文士服,上面綉有同色的蘭草紋,跟他們在破廟初見時穿的那一件很像。至於頭髮,平日里為了行走方便,需要戴冠。但謝琢還未真正及冠,現在又是休沐,便只用錦帶簡單束著,隨意又雅緻。

這人一上街,不知道又會吸引多少路人的注目。

謝琢走下台階:「走吧。」

葛武問:「公子,要不要我去趕馬車來?」

陸驍順手拍拍他的肩:「你家公子今天可交給我了,我府里的馬車就停在外面,你正好也去過過節。」

謝琢也道:「下午無事,你帶葛叔去洛京走走,想買什麼,不用吝惜銀錢,都可以買。」

從大門出來,陸驍道:「你對他們很好。」

「嗯,我父母去世后,是葛叔和昌叔一直照顧我。葛武看不進書,但舞刀弄棍很有天賦,就做了我的護衛。如果沒有他們,就沒有站在你面前的我。」

「昌叔沒一起來洛京?」

「昌叔在清源老家。」謝琢沒有讓陸驍再問下去,「你府上的馬車呢?」

話音剛落,馬蹄聲混著車輪的聲音靠近,謝琢望過去,入眼的是兩匹通體無雜色的駿馬,後面拉著的馬車外觀極寬敞,掀開車簾看內里,也是布置豪華,不僅有軟榻和靠枕,還有放著水果和茶具的矮桌。

吩咐張召可以出發后,陸驍放下車簾,重新在軟榻上坐好。

見他似乎有些遲疑,謝琢問:「小侯爺是有什麼話想說嗎?」

「不是,我有禮物要給你。」陸驍從角落拿出一個精緻的木盒。

他之前不小心奪了謝琢所愛,想來想去,不免心有愧疚,於是準備了這份禮物作補償。

禮物?

謝琢打開木盒,見裡面放著一支用絲絹做成的含苞欲放的秋山茶發簪,花瓣偏緋色,脈絡清晰。

不說丑,但絕對稱不上好看。

謝琢有片刻無言:「你……親手做的?」

陸驍點頭,目光明亮又期待:「沒錯,我原本想用真花來做,但真花凋謝太快了,所以就用了絲絹。」

這花他來來回回做了十幾朵,從裡面挑了一朵長得最好看的放進了木盒子里。不過他很清楚自己的水平,沒想過謝琢會用上:「你收下就行了,不用——」

最後兩個字聲音漸低。

在他眼前,謝琢單手扯開束髮的錦帶,長發散開,垂落至肩前,鋪在了月白的文士服上。

這一瞬,發似鴉羽,膚如雪色。

他低頭垂眸,握起一束頭髮,另一隻手拿起木盒中的發簪,手指靈巧地用發簪將那束頭髮鬆鬆固定住。

妥當后,謝琢才抬起頭,一雙清凌的眼帶著淺笑,看向陸驍:「好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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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一個用絲絹做成的心~

另外,這本書明天就要V啦,V的當天會有日萬掉落~

第一次寫古耽,有很多不足,但我一定會儘力寫好、寫完這個故事的!謝謝看文呀,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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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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