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走水了
提起太監，大家首先想到的可能就是唐代那些把天子當成木偶來玩的權閹，或者明代劉瑾、魏忠賢這些禍國殃民的巨宦，把太監直接跟「壞人」划等號了。其實這是天大的誤會，因為————
太監里也有牛人的，而且還不一般的牛！
試問是誰寫出了《史記》這樣的鴻篇巨著？
司馬遷，太監！
是誰發明了造紙術？
蔡倫，太監！
是誰掃平黃巢起義，收復長安，挽大唐於既倒？
楊復光，太監！
是誰拓邊西北，經略燕雲？
童貫，太監！
是誰七下西洋，讓大明聲威廣布萬裏海疆？
鄭和，太監！
還有很多很多，像楊思勖、魚朝恩、楊復恭、苗逵……這些牛人，無一不是深通兵略，能征善戰，下馬能伺候好皇帝，上馬能橫行邊塞揚威異域的牛人，在歷史上留下了風雲一頁。所以說，太監真的是很有前途的職業，只要能從中脫穎而出，有本事的可建功立業青史留名，沒本事的憑着溜須拍馬討皇帝歡心，也能混個九千歲來噹噹，榮華富貴享之不盡，同樣也能青史留名————不過留的是臭名而已。正因為當太監這麼有前途，歷朝歷代，無數有志青年飛蛾撲火般跑到蠶房，咬着牙去挨那一刀，拿男人的尊嚴去博這個榮華富貴。
不過，想當太監也不容易。首先得找到引路人————也就是老太監，求他代為引路，這也是必須的，干點什麼不需要走關係呀？找好了關係，疏通了關節，再挑選個吉日，把自己關進一個密不透風的房間里，連續三四天不吃不喝，排泄乾淨，因為古代是沒什麼消炎藥可說的，萬一動完刀之後冷不丁的來一泡，污物沾到傷口，那基本上可以跟太監這份極有前途的職業說拜拜了。
等排泄乾淨之後就該凈身了。凈身者脫掉衣服躺到床上，四肢被繩子綁死拉扯成個「太」字，眼睛蒙上黑布，還要讓人死死按住，防止他掙扎。準備停當之後，操刀者會例行公事式的問幾個問題：
「是自願凈身的嗎？」
「現在後悔了嗎？後悔還來得及。」
「那麼你斷子絕孫了，和我沒任何關係吧？」
一心要用這一刀去換取榮華富貴的有志者自然是拍胸口表決心：是自願的，絕不後悔，斷子絕孫了跟你沒任何關係。走完這道程序之後，就開始灌藥酒，幾碗下去把人灌得大醉，就可以正式卸載程序了。卸載完畢后，馬上在創口敷上止血藥，再往尿道口插一根葯捻防止短時間內排尿污染傷口，這場外科手術算是完成了。至於能否挺過接下來幾天那死去活來的劇痛，全看命硬不硬，命硬的挺過來了，就成了太監隊伍中的一員，命不夠硬的就直接跟這個花花世界說拜拜了，席子一卷扛到亂葬崗一扔完事。
當然，也有付不起高昂的費用，自己給自己一刀的————這是真正的自宮，欲要進宮，必先自宮。這是狠人中的狠人，如果不死，大多都將成為太監中的風雲人物，跺跺腳都能引發一場地震，魏忠賢同志就是他們中的傑出代表。
現在龍岩峰正走在成為閹黨的星光大道上，雖然他的反應有點激烈，並不是很合作，但老頭子經驗豐富，任你詛咒謾罵，我自巋然不動————等閹完之後你就沒力氣罵了。在他主導之下，龍岩峰已經走完了凈身前的所有程序，九十九拜都拜了，就差最後這一哆嗦了。然而就是最後這一哆嗦出了問題，天知道是怎麼回事，這個已經餓了三四天，理論上肚子裏應該啥都沒得剩了的傢伙居然屎尿齊出，而且還跟泥石流似的來勢兇猛，勢不可擋！
這就壞事了。
首先他一道人工噴泉直直的噴起老高，噴了老頭子一臉……這個悲傷的故事告訴我們，臉千萬不要離那些驚嚇過度的傢伙下三路太近，不然分分鐘被射一臉。老頭子猝不及防，只能扔下刀子，搶過一方備用的毛巾狼狽地擦臉。緊接着就聽見咕嚕咕嚕一陣怪響，一股比潮濕的墓室中發霉的骨頭還要臭千萬倍的惡臭撲面而來，熏得老頭子兩眼一翻，險些就背過氣去。那幾個閹人也給熏得眼前發黑，胃裏翻江倒海，顧不上按人了，撒開手捂住鼻子哇哇大叫：「我的天，怎麼這麼臭！」
「這傢伙這幾天是吃了腐肉還是啃了霉骨啊，臭死了！」
「我受不了啦！我受不了啦！」
是真受不了了，整個房間好像遭到臭鼬彈攻擊似的，能扛住這種惡臭的鼻子，哪怕面對一戰時德國佬的毒氣也能談笑風生。這幾位顯然沒這麼堅強，一個個哇哇狂吐著跌跌撞撞的沖了出去，跑到外面大口大口地喘氣，再在那房間里多呆一秒鐘他們都要窒息了。那個老頭子也反應過來了，連滾帶爬的沖了出來，一個勁的嘔吐：「嘔……臭死了……臭死了……嘔，嘔！」
光是看他嘔吐的那個凶勁，大家就發自內心的想吐！
好久，大家總算緩過一口氣了，有人問老頭子：「現在怎麼辦？還給不給他凈身？」
老頭子說：「現在他全身都是污物，怎麼凈身？那個誰，你帶他去洗個澡……真是倒霉，怎麼就碰上了這種事情？」
被點到名的那位一臉不滿：「憑什麼是我？那傢伙臭死了，我才不要碰他！」
老頭子威脅：「那你要不要吃飯？趕緊去，不然今天的工錢就沒了！」
那個倒霉蛋無奈，只好拎了桶水捏著鼻子進去，用刀子割斷綁住龍岩峰的繩子，叫：「起來！」
龍岩峰騰地跳了起來。
然後一桶水潑在他的身上，讓他渾身一哆嗦。現在是大泠天，得虧這是熱水，如果是冷水，估計這一下能要了他的命。這桶水沖洗掉了他身上大部份的污物，但仍然臭得厲害，那傢伙也沒心情拎第二桶水了，扔給他一條短褲：「穿上，跟我去洗澡！」
龍岩峰已經捏起拳頭準備擊倒這傢伙然後逃跑了，聽說人家要帶他去洗澡，他眼睛一亮，鬆開拳頭，三兩下套上短褲，赤著膀子跟着他走了出去。外面還有好幾個同夥，都挺高大的，現在他餓得渾身發軟沒多少力氣，可打不過這麼多人，還是先跟這傢伙走，等他落單了就好對付了。
從門口出去的時候，老頭子和那幾個閹人捂著鼻子忙不迭地躲開。龍岩峰狠狠瞪了這幫傢伙一眼，這幾個傢伙險些就把他給閹了，哼，等我脫身了再找你們算賬！
光着膀子跟着那傢伙走過一條長廊，又拐了個大彎，來到一個澡堂里。這澡堂顯然不可能有羅馬浴室那麼氣派，可以泡澡的熱水池就想都不要想了，說穿了就是個光線昏暗的大房間，要洗澡的人提一桶熱水過來，脫掉衣服蹲下就洗而已。裏面有人在說話，水聲嘩嘩，他被推了進去，只看到好十幾個人正在里同洗澡，弄得滿地都是水————都是些太監，雖然都穿着短褲，但從他們那尖利的聲音就能判斷出來。看到他進來，這些太監都投來好奇的目光，然後捂著鼻子四處閃開……顯然，此時他已經變成了移動的毒氣彈，沒人扛得住他身上那味道。
閹人把他推到一個角落，給他拎來一桶水，一臉厭惡的說：「趕緊洗，洗乾淨了好辦事……臭死了，整個人跟從糞池裏爬出來的一樣，就沒見過像你這麼麻煩的傢伙！」
龍岩峰沒有還嘴，把頭埋進桶里想喝水，那閹人眼疾手快，立馬揪住他的衣領將他拽住：「是不是還想在凈身的時候來一出屁滾尿流呀？不準喝！」
這話引起了在場的太監們的關注，有個十五六歲的小太監笑問：「怎麼，這傢伙還沒凈身？」
閹人一臉晦氣：「別提了，準備給他凈身的時候他突然失禁，把整張床都弄髒了，老頭子也沒辦法，只好讓我帶他過來洗乾淨。」
小太監說：「餓了三四天，凈身的時候還能失禁？這倒是頭一回聽說，有意思！」
閹人說：「鬼知道是怎麼回事……說你呢，快洗！磨磨蹭蹭的想幹嘛？還要干正事呢！」
這正事龍岩峰可一點都不想干，但他身上現在真的臭得不行，連他自己都受不了，所以他一邊用布巾慢騰騰的擦洗著身體，一邊眼珠子轉得飛快，尋思著脫身之策。雖說做太監是份前途光明的職業，但是他對此嚴重的不感興趣，這份富貴就讓那些喜歡的人去享吧，他寧可做個窮光蛋也不要挨這一刀！
只是，該如何脫身呢？
還有，這到底是什麼鬼地方，他為什麼會在這裏？
管不了那麼多了，先想辦法脫身再說，他可不想再被送進那陰森森的蠶房裏了！
屁股被人踢了一腳，那閹人一臉不耐煩地罵：「快點洗，你這慢吞吞的想什麼呢？再不快點我就……」
一股濃煙撲了進來，嗆得他連連咳嗽，罵得更響：「是哪個缺心眼的連個火都燒不好，弄得濃煙滾滾的？」
有個太監放下手中的布巾，朝門口張望：「莫不是走水了吧？」
這傢伙頗有烏鴉嘴的潛質，話都還沒說完，外面就傳來一個尖厲的、帶着哭腔的狂叫聲：「走水啦————快來救火啊！！！」大風呼一聲把門吹開，裹着點點紅赫赫的火星灌進來，證明這不是開玩笑的，真的是發生了火災，而且起火的地方離這裏不是一般的近！
太監們一個個像被淋了一杯開水的貓似的尖叫着跳起來，以最快的速度朝外面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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