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洛檸的努力他全看在眼裏,因而分班考試放榜的那一天,薄千城在文科1班的名單上看見她的名字,半點詫異都無。
他個子很高,站在擁擠的人群中,一眼便能望見告示板。
文科排名第10,在那麼靠前的位置,和名單最末的他——隔着兩百人的距離。
被他護在懷裏的小短腿費勁兒地墊起腳尖往成績單上看，着急又期待。
「蠢哈，你看到我的名字了嗎？」
異樣的情緒湧上心頭,像是手裏拽著的稻草即將被水流沖走，只留他一人掙扎在深不見底的漩渦里……
他咽咽嗓子，尾音晦澀：「看到了。」
「在幾班？」
「一班。」
他說完這話,面前的女孩一掃愁容,像是在雪裏埋藏了一整個冬季的種子，終於等到春回大地,破土而出。
他應該為她感到高興的,可是為什麼心裏卻生出一片沼澤,渾濁污泥不斷往外溢。
他不想分開......
不想和她分開......
所以連那一聲恭喜都顯勉強。
他低眉看着雀躍的女孩,心一點點沉下去。
短暫停留在他指尖的小仙女,就要飛走了……
回她原本的世界……
沒有他的世界……
……
分班考試之後,很快便是暑假，但對於重點班的學生來說，假期？不存在的。
暑假兩個月的時間都照常上課,加上周末蔣淑請的家教,洛檸一周七天幾乎沒有休息時間。
有時候和同學一道去洗手間，路過空蕩蕩的五班，她會停下來，看向曾經的座位，心裏隱約悵然。
五班的學習氛圍很輕鬆，光明正大開小差的人比比皆是。
有時候她抄完筆記想偷個懶，扭頭就看見手邊熟睡的少年——
毛茸茸的腦袋埋進她的粉紅色抱枕里，眉目好看的不像話。
她總忍不住順手投喂一顆巧克力，迷迷乎乎的少年乖乖地張開嘴，耷拉着眼皮，邊吃邊睡，萌得讓人心都化了......
現在......
抬頭低頭都只有學習。
「洛檸？你愣在那兒幹什麼？」同行的女生見她沒跟上，回頭喊了一聲。
她趕緊收回視線，錯身越過五班教室，快步追上。
「剛才你愣在五班，是想男朋友了吧？可惜呀，他們不補課，見不到人。」
一群女生聚在一起，總少不了八卦。
新認識的同學很友好，並沒有在意貼吧上黑她的言論，反倒好奇地問：「葉璟和薄千城，誰的表白更浪漫點？」
洛檸聞言，臉一紅，忙掩飾性地扭開水龍頭，邊洗手邊回答說：「是我先表白的……向薄千城。」
一群女生驚呼起來，越發熱切地問：「不是說他早就在追你了嗎？怎麼倒成你先表白了？」
「沒有，都是亂傳的。」
「雖然薄千城長得好看，但要我選的話，還是選葉璟！有這樣一個學霸男友，你考A大完全不成問題！」
「哦，對了！我聽說葉璟也要考A大。」
「誒？真的？之前不是說他要考S大嗎？難不成是看了洛檸的志願以後改了？」
一群人用曖昧的眼神笑着看向洛檸。
其中一個女生玩笑道：「要不幹脆兩個都收了吧！高冷男神和狼狗校霸，那啥，不是挺符合言情小說的人設嗎？以後一個是商界叱吒風雲的總裁，一個是統領黑暗帝國的邪少，想想都帶感！」
另外兩個打斷她，吐槽道：「你總裁文看多了吧？」
提到葉璟，洛檸就有些尷尬，一時間不知該怎麼接話。
「對了，薄千城考哪兒？你們倆可別搞什麼異地戀！我家堂姐跟我說，她班裏好幾對都因為異地分手了，愛情這東西雖然需要一定的距離，可距離太遠了就沒了。」
洛檸抿著唇沒說話，依照薄千城分班考試的成績來看，別說是A大了，就連普通的三本學校都可能考不上。
她不想以女朋友的身份逼他做不喜歡的事，可心裏還是隱約為兩人的未來擔憂。
——「女朋友去A大，我當然得陪着！」
既然他都這麼說了，那就選擇相信他……
即便心裏清楚地知道，幾率有多渺茫……
……
此時薄千城正在電腦前查閱歷年的高考真題，骨節分明的手把滑鼠按得啪啪直響。
「操！都是些什麼破題？」
他像看天書一樣把試卷過了一遍，最後暴躁地扔開滑鼠，從書房裏走了出去。
都是什麼鬼？完全看不懂！
他倚著飄窗抽了兩支煙，滅掉煙蒂又罵罵咧咧地倒回書房，認命地點開教學視頻，從零學起。
考不上A大，至少考個A大隔壁的私立吧？雖說二者雲泥之別，可一來他本就不是讀書的料，考A大天方夜譚，二來只要能陪在胖球身邊去哪裏、做什麼，都無所謂。
只是他似乎低估了高考的難度，又或者想天真地以為自己一年時間的應付就能抵過別人三年間的挑燈夜讀。
高考成績出來的那天下着小雨。
別墅里空空蕩蕩，落地窗外暗淡的陽光，照不亮角落裏的陰霾。
薄千城坐在電腦前，面容被屏幕的光照得冷白。
放在手邊的微信一直在叫，讓人心煩意亂。
兩位數的成績，黑得刺目。
他沉默地坐了許久，然後給洛檸發了一條消息，果斷按下關機。
胖球她，該失望了……
……
「洛檸，待會兒我們要和理重班的人一起去唱k，你要來嗎？」
全年級的謝師宴在本市最大的飯店舉行，此時整個大廳都被蓮高的畢業生包攬，敬酒的、自拍的、鬼哭狼嚎的，鬧騰得幾乎要把屋頂給掀翻。
愉快的氛圍，洛檸卻提不起興緻。
她的手機屏幕上是今早的聊天記錄——
蠢哈：【沒考上，對不起】
當時她剛查完成績，還因為高考超常發揮穩上A大而歡喜，收到這條消息后，便再也笑不出來。
「誒！問你呢！」旁邊的女生用胳膊肘碰碰她，「待會兒到底去不去？」
洛檸這才回神，先朝五班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後謝絕說：「我就不去了，你們玩開心！」
「是打算跟校霸單獨約會吧？理解理解！」女生揶揄地笑笑，「不過他好像沒來啊。」
洛檸勉強擠出一抹笑：「他不喜歡這種場合。」
「也是，我看五班來的人不多。」
洛檸借故離席，埋頭直往洗手間沖，還沒進門，眼淚就止不住地往下掉。
現在連志願都沒開始填，他說沒考上的可能只有一個——
他的分數低到不足以報考任何一所大學！
從這裏到A大坐飛機兩小時，並不是多麼遙遠的距離，如果想要見面隨時可以。
但為什麼，難過的情緒還是控制不住地湧上來……
快要不能呼吸了……
視線變得模糊不清，匆忙中，她撞到了誰身上。
鼻息間掠過的氣味很乾凈，她埋着頭瓮聲瓮氣地說了聲對不起。
錯身想要離開的時候，被對方捉住。
溫潤的聲線，流露出擔憂：「洛檸，你怎麼了？」
……
薄千城是被窗外的蟬鳴吵醒的。
雨後夏夜陣陣潮熱。
他從沙發上坐起身，垂落的手邊堆滿捏扁的易拉罐，酒味繞在空氣中，漸漸淡去。
屋子裏漆黑一片，只剩清冷月光落寞地將他映照。
他翻出手機按了開機鍵，一堆消息接二連三蹦出來——都在問他為什麼沒來謝師宴。
為什麼？
他現在沒有勇氣面對洛檸……
不想看到她失望的表情，不想看到她明明難過卻因為顧及他的心情而強顏歡笑。
光是分班這一年他都受不了，異地戀？他怕是要被逼瘋！
新消息——
王鵬：【老大，嫂子他們班和小白臉他們班一塊兒出去唱k，嫂子也被拉去了】
王鵬：【你別怪我多嘴，今兒都在說小白臉和嫂子一塊上A大，指不定要成！】
王鵬：【地址我發給你了啊！真不是我不幫忙阻攔，是插不上手啊！】
薄千城一個翻身就從沙發上下來。
——操！老子只是落榜了，還沒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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