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弩之末

強弩之末

火焰星星點點地灑落在地,開天戟的光芒暗了下去,魔君看見寥寂向鐵寧玉的魂魄走來,他失望地放下了手中的屍體。

一條由靈力凝成的巨龍從火中飛騰而來,大火衝天而起,照亮了周圍的幾座山峰。

火光中,雲河向著眾人緩緩走來,熱風吹起他的長發和衣袍,雙手中驀地幻化出彎刀指向地面,沒人能看清他的表情。

青眉看出了雲河周身升騰的殺意,心中一驚,忙迎上去說道:「雲河,你醒了,你先回去歇著,這裡有我們。」若是讓他看見了鐵寧玉去世,不知道會有怎樣的後果,即便他肩負著妖族,難保他不會做出過激的事來。

雲河並不答話,將青眉拉到了身後。他看見鐵寧玉和赤焱慘死,各門派損失慘重,而冷烈與離疆帶領著各妖族在遠處旁觀、雙眼幽黑深不可測。

冥王已帶著冥使們押住了每一個死者的魂魄,鐵寧玉等人生前修為再高,此時也只能任由冥使們擺布。

霎時間,錐心的痛讓雲河幾乎不能呼吸,像是比雷刑還要激烈百倍的懲罰。他舉起彎刀攔在了冥王面前,沉聲道:「放了他們!你該帶走的是那些人!」鋒利的目光落在離疆和冷烈身上。

黑色風帽下薄薄的嘴唇勾了起來,冥王淡淡說道:「不要妄想憑藉一己之力改變命運。許多人以為自己可以逆天而行,卻落了個引火燒身的下場。」說著,他一揮手,冥使們便押著不計其數的魂魄要往冥界走去。

鐵寧玉含淚看向雲河,卻說不出話來;赤焱想要掙脫冥使,但毫無反抗之力。魂魄們只能被冥使押著,目光落在了各自記掛的人身上。

「赤焱!你們放了赤焱!」玄女強忍著幾乎要讓自己昏厥過去的痛苦,向冥使們不斷射出利箭。

隨著利箭穿透冥使射在屍體上,她的心也冰冷了下去,暈倒前青眉將她扶住了。

魔君離開了這片戚哀,默默走向離疆。

死者的同門開始為了死者哭泣,躲在遠處觀望的百姓也聚了過來,大聲嚎哭著、呼喊著死去的承極山弟子。

「你們到底做了什麼!信誓旦旦說要教我們保護自己,卻害死了我們這麼多人!你們!你們才是魔!」百姓們哭得死去活來,悲憤中指著雲河、威赫等人大罵。

而逝者們只能透過淚水看著眾人哭泣,陰陽兩隔,他們無法出聲安慰。

雲河被每一個魂魄的眼神刺痛,雖然這其中有許多是這一戰的罪魁禍首,然而每一個人他都不舍,戀人、好友、族人,以及凡人、其他妖族,所有人曾共同對敵,想要聯手保護這個世界。

可是結果呢?

自己的暫時離開,竟然導致了如此得不償失的後果!他們的生命都無可挽回了!就算有來世,他們還會與自己相遇么?

寧玉,赤焱,各大門派……自己與他們出生入死了那麼多次……

而現在,他們是真的要離去了……不是死於保護凡界之戰中,而是死於內亂!

他們,是真的要離去了!

「呵啊——」他憤怒地握緊了雙刀,仰天長嘯,伴隨著震耳欲聾的龍吟聲,他像一道閃電般沖向了冥使們。

「如果你想永遠失去他們,那就上前吧……」冥王說著,周身強風環繞,吹下了他的風帽,他緊閉雙眼,卻像是在看著雲河一般,嘴角帶著冷漠的笑。

雲河驟然轉身,雙刀直指冥王,他怒道:「別忘了你曾答應過我什麼!」

「不管我答應了你什麼,死亡才是我遵循的最高法則。」冥王笑著,隨著雲河的逼近,他開始緩緩睜開了雙眼。

「攔住雲河!」威赫見狀不妙,高吼一聲,各大門派便一窩蜂沖向雲河,防止他引發大禍。

魔君和離疆也雲河這邊趕來,魔帝離開了太陽神宮想要阻止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事,雲河身上有著魔族渴望的力量,不能讓他輕易被冥王毀滅!

然而冥王的雙眼已然睜開,所有人都來不及阻攔雲河。

銀色彎刀逐漸消失在暗夜之中,冥王的目光就要落在雲河身上。

「來不及了!」威赫恨恨,然而所有人在方才的一戰中已經耗盡了體力,根本無法救下雲河。

天地間響起了白菀的尖叫聲:「不要!雲河哥哥!」醒來后她得知這邊發生了大戰,立即趕了過來,看見眼前的一幕,她絕望地閉上了雙眼。

是自己,是自己一步步把雲河推到了深淵!

如果在當初得知離疆的計劃時,自己能放棄復仇,將一切告訴雲河。

如果在「滅族」發生后,自己在與雲河一次次見面時暗示他事情的真相。

如果自己及時斷絕與離疆的糾葛。

這一切,就不會發生了!

她閉著雙眼跪倒在地,忍不住哭泣起來。

雲河的身影即將落入冥王的視線,一個身影忽然擋住了冥王。

「還不快走!」少女對冥使們下了命令,冥使們立即從雲河刺殺冥王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帶著魂魄們消失了。

少女和冥王也同時消失在了夜空下。

冥王離去,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堪堪停下了狂奔的腳步。

只有雲河,像是墜入了絕望的深淵,所有的情緒也消失不見,剩下的只有恨!

手中再次幻化出了武器,他突然爆發出了驚天動地的狂笑。

明提掌門,慈懷長老,小軻,長生,寧玉,赤焱,他們都離去了……都離去了……

那麼,害死他們的人,都得死!

黑氣從他身上爆發出來。

「妖皇要入魔了。」明迦說著,雙手合十再分開,掌中金光四溢,羅浮山和神武門人當先將雲河圍住了,其餘門派和慕江死士也圍了上去。

雲河手中,原本砍向離疆的刀砍在了神武門弟子身上,頓時又是死傷一片。

「他瘋了!」威赫高喊著,便運起全身靈力,殺意驟起——若是不殺了雲河,只怕他會操縱所有妖族一同落入魔道!

其餘人還在心中暗暗猶豫是否要對雲河下殺手,雲河卻大開大合砍殺了起來。

「雲河!快停下!」腥血四濺中,青眉呼喊著就要衝進來,然而明迦扭頭看向她,她便被他的靈力擋住了去路,她只能看著一個個修鍊之人倒下,痛苦地高呼,「雲河,你醒醒啊!你看看你殺的是什麼人!」

彎刀刺在了明迦胸口,雲河森冷的雙眼中露出了笑意。

死去吧,都死去吧!

她離去了,這凡間,這三界,毀滅了又何妨!

但和他一起笑起來的,還有明迦。明迦淡淡地笑著,鮮血浮在了空中。

羅浮山弟子齊齊聚在他的身後,雙手合十,唱誦了起來:「九天諸神,開地獄之門!吾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願以吾身,永鎮邪魔!」

「願以吾身,永鎮邪魔!」

「願以吾身,永鎮邪魔!」

唱誦聲轉向高昂,神武門弟子也加入了進來,明迦的鮮血在空中綻開成金色蓮花。

而冥界之門像是真的被打開了,冥使再一次出現。

雲河、離疆、冷烈等人頭疼欲裂,神識彷彿被壓迫著,他們寸步難行。

魔帝與魔君尚能對抗羅浮山咒語的力量,極夜天槊和開天戟同時刺出,大起大落,將抵抗的人一一刺死。

咒語的力量弱了下去,雲河等人恢復了戰鬥。

「不!停手!停手!」青眉一邊瘋狂地拍打著明迦設下的結界,一邊哭喊著,「雲河,放過他們,他們是要和你們一起去天界的啊!放過他們!」

淚眼模糊中,一個個羅浮山弟子倒下了,明遠和明連倒下了,最後明迦僵直著身子,停止了嘴唇的翕動,他沒有倒下。

「明迦!」青眉淚如雨下,用手死死按住胸口,想要消去那如刀絞一般的心痛。

妖族涌了上來,無情地沖刷著修鍊之人和來不及逃開的百姓。

百姓手無寸鐵,瞬間就被屠殺殆盡。青秋山等門派還在頑抗,但很快就死在了雲河、離疆等人手中。

「轟」地一聲,銀黑色光芒分別擊向了冷烈和離疆,雲河帶著快意看向那兩人。

他們殺了寧玉和赤焱,死不足惜!

「看來你入魔還不夠徹底!」魔帝看向雲河,冷冷說道。

「那就需要我幫他一把了。」塵土散去,離疆站了起來,聲音嘶啞。

「那就試試看。」雲河的目光比刀鋒還要森冷,他看見冷烈也站了起來,恨意頓時將他吞噬,他要殺了冷烈!

心魔趁機侵向了雲河,將他僅存的一絲理智吞沒了。

雲河還沒來得及出手,就放棄了對冷烈的攻擊。

「距離歸墟海倒流只剩二十多天時間,趁著天界還沒有察覺,我們現在就出發去歸墟海,衡應該等我們很久了!」魔君掃了所有人一眼,以確認這其中再也沒有魔族無法把握的因素。

離疆說道:「我們的手下敗將去帝都找幫手,至今沒有迴音,就不用等她了,我們出發。」

白菀在遠處看著離疆的聲音和雲河的神色都變得有些陌生,她不禁害怕起來。

「所有妖族,出發。」雲河冷冷下著命令,他看了青眉一眼,青眉便面無表情地起身,連暈厥的玄女也蘇醒了過來,加入到了妖族當中。

白菀也被妖皇令支配著。來到離疆身邊時,她裝作無意地摸了摸肚子,離疆卻不看她一眼往前行去了。

事情竟然變成了這樣?

離疆竟然能對自己無動於衷?

她閉上眼再睜開,又走向雲河,像在青澤無數次對他做的那樣,輕輕地牽起雲河的手,用柔弱的眼神看向雲河,然而她迎上的,是黑色無底的目光。

這一回,她真的後悔了,雲河與離疆,自己都失去了。

*

從夜空上俯視承極山的北斗七峰,像極了一把盛滿血肉屍體的巨大勺子。

雲河與離疆帶著妖族往承極山外趕去。

而負責圍困承極山的兩位首領——徵和徹,早得到了魔帝的消息,領著魔族在山外等待眾人。

妖族與魔族匯合,趁著夜色往東趕去。

花族不情願地被妖皇令驅趕著,也混在了大軍中。

「等等等等,我好像還沒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誰能給我解釋解釋。」喇叭花大聲問著族人。

紫藤忙用手去捂他的嘴巴,然而喇叭花嘴巴太大,他捂不住,就瞪了他一眼,說道:「鐵姑娘被那個叫冷烈的白眼狼殺了,妖皇氣得入魔了,他們要帶我們去歸墟海,從那裡去天界,和神族開戰!」

「啊喲不得了!!!」喇叭花大驚失色道,「我們怎麼能和魔族同流合……」話還沒說完,他又被紫藤捂住了嘴。

「去天界啊?」食人花也終於回過神來,「那可以嘗嘗神族人是什麼味道……很多次我想咬花神,但是不敢……」

紫藤一掌拍在了食人花腦袋上,輕聲說道:「我們不能下海,會死的!趁現在,跑!」

「好好好!」喇叭花說道,他已經用了自認為最小的聲音,然而雲河還是聽見了。

紫藤的意思被窸窸窣窣地在花族間傳開了,眨眼間所有花族遁入了地下,逃了個乾淨。

「花族逃走了,你應該讓它們回來。」離疆被心魔支配著說道。

「一群戰力低下的花草,下了海只會礙手礙腳,離開就離開吧。」雲河不屑地說道。

「呵,我想留著它們加固通天塔。」

雲河瞥了離疆一眼,道:「怎麼?通天塔還沒有完成?再拖下去,只怕我們還沒準備好,神族就發現我們的動作了。」

心魔痛恨雲河的傲慢,更氣憤之前自己曾數次被他挫敗,於是離疆皮笑肉不笑地反諷道:「那可要多謝你了,要不是你弄出那麼多事,說不定我們已經在天界殺了那些尸位素餐的人了!」

「嗯,多謝你提醒。」雲河淡淡答道。

所有人都不再說話,寂靜和寒冷相互交織著將大軍籠罩。妖族發現呼吸間有了白氣,而腳下踏過被凡人鮮血浸染的大地,泥土已經被凍住。

沿途的廢墟上,偶爾有大膽的凡人想回來重建家園,沒想到再次遇上了魔族,他們肝膽俱裂,沒命地奔逃,不等魔族部下出手,銀狐們就衝出去將他們殺死。

離疆不禁動怒:「都給我記著,下次不準擅自行動!」

銀狐戰士們都是一震,不敢反駁。

雲河冷笑道:「不久前你還在帶領他們殺戮凡人,現在要他們放下仇恨,是不是太晚了?」

被雲河一頓奚落,離疆僅存的理智被激怒,他狠狠俯視著雲河,說道:「雖然你已經入了魔,但我多得是理由殺了你!」兩人都是頎長身形,而離疆身為銀狐族的第一戰士,身量比雲河稍高,他俯視雲河時,像是山洪傾瀉一般,尋常人很難承受住那樣的威壓。

雲河只是不屑地一笑,對所有妖族說道:「從現在開始,所有人都聽離疆安排,不得擅自行動。」

說完,他看向離疆,淡淡說道:「現在不是談私人恩怨的時候。」就將他推開了。

魔帝與魔君看著兩人爭執,暗暗用靈力檢查了雲河、冷烈和妖族每一個人,並沒有發現異常。

這些人已經盡數落入了魔道,再也沒有回頭的可能了。而一旦入了魔,只要心魔一聲令下,他們便會像遵從妖皇令那樣聽命於心魔!

看來這一次的神魔之戰,魔族勝券在握!

孿生兄弟對視了一眼,心照不宣地點點頭。

一連趕了幾天路,大軍像是從深秋來到了寒冬,天空飄起了雪,風涯海再次被凍住,所有人踏上冰面,以更快的速度往東趕去。

來到歸墟海,因為海水快速流動的緣故,這一帶沒有結冰,離疆、魔帝、魔君率先下了海。

雲河正準備下海,一雙瘦小的手輕輕地挽住了他的胳膊。

「雲河哥哥,你真的、要和他們為伍嗎?」白菀輕聲說著,淚水溢了出來。曾經在青澤時,只要自己落淚,雲河就會因此自責,所以自己會盡量控制哭泣的次數,除非必要。

雲河的臉色冰冷,他沒有回答她,只是抽出了胳膊,命令所有妖族即刻下水,他自己則當先躍了下去。

雲河無情的眼神狠狠擊在白菀的心上,她以為鐵寧玉的死是自己僅剩的機會,卻沒想到,雲河會因為那個凡人而入魔,甚至殺了那麼多他的舊交!

所有人的性命在他眼裡,都比不上那個凡人!

如果死去的是自己,他會悲痛到不顧一切嗎?

妖族們陸續躍入水中,白菀獃獃地看著幽暗的海水,想起在青澤的最後一晚,雲河曾那樣為自己撕心裂肺地哭泣過。

如今他卻連一個微笑都吝於給自己。

這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當初那麼不屑雲河對自己的憐愛,可為何發現他心裡有了別人後,自己會那麼不甘,用盡渾身解數想把他奪回來?

而自己該怎樣做,才能讓雲河回心轉意?

眼前的漩渦讓她有些眩暈,她搖了搖頭,咬咬牙,索性也跳了下去。

雲河會看見自己做的這些,他會記得、會感動的,不管怎樣,他都不會不顧族人性命的,自己是最了解他的人啊……

海底冰冷而黑暗,眾人用靈力抵抗著漩渦的巨大吸力,緩緩降落在了歸墟海底附近。

一落地,就有不少妖族被吸向歸墟,連不久前剛逃離歸墟的一些魔族部眾也難以站住腳。

雲河伸開雙臂,利用神龍的力量穩住了眾人。

「越是接近倒流的時限,歸墟的力量就會越強,大家不要掉以輕心!」魔帝對部下們厲聲說道。

眾人用靈力相互扶持著往歸墟走去,同時亮起了各自手中的武器,海底被點亮了。

前方一座無比龐大的、由成千上萬的人體築成的塔赫然出現在了眾人眼前,那是通天塔,正倒在歸墟出口處,底部寬達數里,沒有人能一眼望盡完整的通天塔,卻不知衡和他的部下用了什麼辦法才將它打撈了上來。

而因為水流力量極大,隨時有可能把通天塔再衝下去,衡帶著部下們抵在了通天塔靠近歸墟出口的一側,他的喊聲震天動地。

不少妖族被震懾,稍一出神,就被歸墟吸了過去,生生撞在了通天塔上,通天塔開始往歸墟滾去。

「你們這是在找死!」衡加重了手上的力量,大聲吼道。

妖族之間的連接有了缺口,越來越多的妖族被衝過去,離疆和魔帝、魔君立即出手,將他們殺死在途中,屍骨無存。

「都穩住腳步!」雲河用妖皇令支配著妖族,龍血珠的力量噴薄而出,攔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三位魔王,我們必須、儘快把通天塔立起來!」衡粗聲粗氣地吼道。

魔帝點點頭,徵和徹當先帶著部下們小心翼翼地前去;離疆也令雲河與妖族上前幫忙。

魔族部眾頓時面露狂熱,高聲吼著,一個接一個地鑽入通天塔下,立即被壓得血肉模糊。

所有人都看見了,然而沒有人猶豫,前仆後繼,很快成堆的屍體就將通天塔抬起了幾尺。

雲河揮手令妖族去抬起通天塔。

「一、二——一、二——」妖族們一齊喊著號令,踏著魔族的屍骨,將通天塔緩緩抬了起來。

海水衝擊得越來越快,所有人的熱情卻越來越高漲,整片歸墟海彷彿被眾人的喊聲點沸了一般。

魔帝和魔君看著通天塔即將立起,他們的心跳也不由加快——天界,我們就要回來了!

沏雪,這一回,我們一定能找到你,一定!

沒有人發現周圍有龐大的黑影在緩緩靠近,寒冷襲來。

「鮫人來了!小心!」後方海巫忽然發出了嘶吼,就向著來人施起了咒術。

「鮫人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魔君握住開天戟,轉身沖向黑影。

魔帝面色冰冷地向鮫人趕去。

雲河飛向通天塔,一條虛幻的巨龍從他體內衝出,狠狠撞在了塔上,伴隨著魔族人絕望而憤怒的高吼,通天塔向著歸墟之底倒了下去。

「不!」衡大吼一聲,通紅的雙目圓瞪,他試圖擋住通天塔。

而大部分魔族像是要抓住珍貴的寶藏般,瘋狂湧向通天塔,伸出手拚命去抓,想要阻止它下墜。

「下去抬住它!」徵下了命令,與徹齊齊縱身而下。

大半魔族嘩啦啦地跳了下去,妖族則被雲河護住了。

「你!你沒有入魔!」離疆瞪著雲河,想要抓住他的衣領質問他。

雲河冷笑一聲,兩人的彎刀「鐺」地交鋒。

「殺了他!」心魔怒極,沉聲命令著餘下的魔族。

黑氣向雲河聚集而來。

雲河命令妖族退出危險地帶,同時運起了鎮魔印和龍血珠抵擋。

然而魔族前仆後繼,逆著他的殺招前來,不消片刻就有魔族附在了雲河身上,張口去撕咬他。

遠處鮫人與海巫、魔帝、魔君展開了廝殺,海水渾濁起來。

雲河則抗擊著被激怒的魔族,被它們緩緩拖向了歸墟海。

「雲河,你會為你的行為付出代價!讓所有妖族,都落入我魔道吧!」被鮮血染紅的海水中,離疆的聲音變得詭異。

然而驚雷響起,冷烈沖向了離疆。

「你也……」離疆不可思議地看著雷鳴劍刺在自己胸口,「我明白了!你們竟然瞞過了我!」

「現在才明白,晚了!」冷烈說著,上前一步推動了離疆。

白菀在遠處看見了異變,還沒反應過來事情的起因。當離疆落入歸墟時,她不知道自己的內心究竟是難過還是輕鬆。

那邊魔帝察覺到了雲河與冷烈的倒戈,用長槊刺死了一個鮫人,吼道:「原來是這樣!魔族聽令,把所有人推入歸墟!孰勝孰敗,在歸墟見分曉!」

於是魔族不再逆著歸墟想要衝出包圍,他們撲向了妖族,戰況頓時逆轉,妖族在巨流和魔族的衝擊下向著深淵步步退去。

*

金波海鮫人帶著海底巨鯨和鯊群前來,攪起渾濁的海水,一時間與海巫難分勝負。

而魔帝與魔君改變策略后,雲河與冷烈竟難以抵擋,妖族眼看就要被漩渦吞噬。

按照雲河原本的計劃,把心魔和一半魔族推入歸墟便是成功。而如果雙方都落入了歸墟,那麼此戰便毫無意義,因為所有人會在歸墟之底廝殺,而後隨著歸墟倒流,去往天界,那時候他們已不是神族的對手,凡界仍是無法避過這一劫。

所以他們不能讓魔族的策略成功!

雲河暗暗通知了所有妖族,尋找魔族的間隙衝出去,再找機會對付餘下的魔族。

白菀躲在一個銀狐戰士身後,看著雲河在前方奮力廝殺,心情複雜——雲河突然對離疆他們動手,是因為他記恨離疆?他那樣做,是為了自己嗎?離開歸墟后,自己與雲河,是否還有迴旋的餘地?

銀狐戰士被逼得步步後退,魔族人枯瘦的雙手就要撕下他的左臂,但他依然死死抵抗著,扭頭對白菀說道:「王后,王已經掉入了歸墟,請你振作起來!我們一定能離開這裡!」

聽見離疆的名字,白菀有些懨懨——有雲河在,族人對凡人復仇已經無望,自己對離疆的期待也就淡了啊……

但是還好,雲河還在身邊,而那個凡人鐵寧玉,死得正是時候……

然而下一刻,眼前的景象就讓所有人或恨或喜——

昏黃猩紅的海水中,一襲紅衣像是一朵盛開的曼珠沙華,正快速往這邊靠近,金光和紅光溢開,在魔族間殺出了一條路。

「是她!她沒有死!」魔君意識到自己再次被欺騙,他扭頭怒視著雲河。

在鐵寧玉死去的一刻,他曾為她惋惜,甚至有那麼一瞬間,他動搖了用凡間千萬人性命去救沏雪的念頭,因為沏雪也曾那樣不顧性命地要守護這個凡界。

而這竟然只是他們設下的一個局!

白菀怔住了,保護她的戰士們一個個倒下,她看著鐵寧玉與雲河遠遠對視時的眼神,自己忘了躲避魔族的攻擊。

九闕長老擋在了她的面前,在他緩緩枯萎下去的同時,黑氣從他的體內溢出,他即將入魔。

他虛弱地說道:「白菀好孩子……別忘了你肚子里有離疆的血脈……保護好他……所有族人,都不能忘記與凡人的仇恨,告訴你們的孩子,凡人和雲河都是我們的仇敵!不要忘記!」九闕的手指摳得白菀生疼,他轉瞬就入了魔,伸手要來殺白菀。

銀狐族人早已被衝散,白菀尖叫著想要躲避,卻被九闕長老死死抓住了。

一道金光飛來,將九闕打倒在地,鐵寧玉殺了進來,她並沒有看白菀一眼,就繼續揮劍抗敵。

「所有人,穩住腳步!」雲河放聲吼道。

然而原本不相上下的雙方,在越來越強的海水衝擊下,高下立見。

但漩渦忽然慢了下來,泓泱帶著鮫人和鯨、鯊,一邊對抗海巫,一邊用靈力緩緩凝住了周圍的海水。

「殺出去!」雲河當先為妖族們殺出了一條路,妖族們士氣大振,往外衝去。

鮫人凝成的堅冰很快就被海水衝破,他們就馬不停蹄地運起靈力,要為妖族再次立起屏障。

魔族很快就追了上來,又將妖族往歸墟拉去。

鮫人拼盡全力想要凝住海水,然而他們越來越力不從心,不少鮫人被海巫重傷。

「打亂了我們的部署,還想離開這裡?我要讓你們功虧一簣!」魔帝高聲說著,緩緩舉起極夜天槊,黑氣將所有妖族籠罩住了。

「是去還是留,不是你說了算!」洪鐘般的聲音響起,是威赫帶著神武門趕來了,慕江死士與巨蟒的身影也由遠到近,加入了廝殺。

鮫人們便從海巫的圍困中騰出手來,阻住了海水瘋狂加速的趨勢,妖族便穩住了腳。

魔族與大敵靜默相對。

魔帝冷冷看了雲河等人一眼,說道:「你們下得一手好棋,連心魔都被你們騙過了!」說著,極夜天槊忽地刺出。

雲河淡然一笑,說道:「彼此彼此,我們為了找出心魔,也花費了不少心思。」

「所以從你被離疆重傷一直到現在,這些都是你們計劃好的?!」

「不錯。早在你們來到承極山與我們和談時,冷烈就帶來了心魔混入的消息,之後為了引出心魔,冷烈有意在大庭廣眾下現身,但心魔沒有出手。所以我們猜測,心魔應當有了成熟的計劃,所以他不屑出手把冷烈滅口。」

「你們很快就鎖定了離疆?」

「不,心魔有可能在任何一個人身上,甚至潛伏在我這裡。但我們猜出了心魔的計劃——他要搶奪龍血珠和妖皇令,那樣他就能操控妖族,更能讓寧玉入魔,一舉兩得。所以我一直等著心魔動手,直到小菀說要見我,我知道心魔要有所行動了。」

魔帝順著雲河的話說道:「你就借著被離疆重傷,找到了冥王寥寂,請他暫時帶走那些凡人的魂魄,這就給了你一個入魔的理由。你入魔后假意殺了那些凡人,一是讓我們放鬆警惕,二是讓他們趁機做好部署,偷襲我們!」

「不要與他們廢話,用鎮魔印,鎮住他們!」威赫不耐煩地說道,「全都推下歸墟海,一了百了!」

雲河默然不語,之前沒有人知道心魔的蹤影,所以對抗魔族的計劃他沒有輕易告知各門派,只有鐵寧玉和冷烈知道把所有魔族推入歸墟不是最好的辦法。所以此時威赫耐不住性子想要一舉鎮壓魔族,也是情理之中。

他在等,等更重要的人出現,那樣才能更好地結束這一場魔族之亂!

青眉四處張望,沒有看見明迦,心中已經瞭然——雲河在等的,就是羅浮山弟子!

而魔族也在等,等著海水在雙方的談話中衝破堅冰,將所有人推下歸墟!一旦下了歸墟,擺在雙方面前的只有一個結果——登上天界,面對神族。那麼雲河他們就只有一個選擇——與魔族聯手!

於是魔君淡淡地、悠悠地發問了:「之後的事我們已經清楚了,我好奇的是,你們為什麼能騙過我們,讓我們沒有看出任何破綻。」

鐵寧玉板著臉說道:「多虧了冷先生。」說著,她向冷烈看了一眼。

冷烈道:「要讓你們相信鐵寧玉死去、雲河入魔,就要用上隱術。我在攻擊鐵寧玉時隱藏了她的長生咒,她在冥王的幫助下『死去』。而我同樣用隱術隱藏了自己與雲河的心智,讓你們以為我們入魔了,你們卻看不出我們已經把所有鎮魔的經法都練得純熟,根本不會再受心魔影響。」

「好。」魔君似笑非笑說道,「我們原本以為,妖皇雲河與不死的鐵寧玉已經夠難對付,沒想到我們卻低估了你。」

自己的才智被對手誇讚,冷烈露出了驕傲而不屑的笑。

「但在歸墟面前,我們所有人的力量又算得上什麼!」魔帝忽然狂笑起來,極夜天槊舉起,鮫人身後的冰牆嘩啦啦地破裂。

鮫人們避之不及,大半負了傷,而海水轟然而來,將所有人往歸墟席捲,魔族更是瘋狂地拖住妖族,不給他們任何逃跑的機會。

妖族們絕望地哀嚎起來,這一回他們是無論如何也逃不出去了!就算沒有魔族拖著,他們想要逃離歸墟的力量也是不容易!

魔帝看著妖族痛苦掙扎、雲河等人竭力想要殺出去的紛亂場景,微微地冷笑起來:「你們機關算盡,最後還是會向我們低頭,如果你們還想保住凡界的話!」

雲河在狂流中沖向魔帝,神龍呼嘯,勉強攔下了幾個妖族,然而更多的妖族就要落入歸墟!

整齊的唱誦聲忽然順著巨流而來:「九天諸神,開地獄之門!吾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願以吾身,永鎮邪魔!」

金色光芒如陽光般在海底散開,煉獄一般的景象也變得沒有那麼觸目驚心。

青眉怔住了,羅浮山還是出現了,他們是作為魔引出現的!

「不!」在青眉的厲聲高吼中,明迦率先轉身往海面上游去。

而所有魔族,包括魔帝與魔君,都被激發了魔性,向著羅浮山弟子狂奔而去。

在魔族眼中,羅浮山弟子成了他們最渴望的獵物,歸墟的力量也不能阻攔他們的腳步。

魔族大軍瘋狂地逆行,為妖族開闢了前進的通道。所有人像是一齊射出的箭支一般,追著羅浮山弟子衝出了越來越大的海底漩渦,衝出了海面。

而羅浮山弟子像是不知疲倦似的,以更快的速度往西趕去,一些落後的弟子被魔族追上,眨眼就被他們撕扯吞食得一乾二淨。

雲河、鐵寧玉、威赫、冷烈以及妖族死死追著,生怕走漏了一個魔族。

青眉騎著一匹駿馬從幾人身邊往前趕去,被雲河一把拉住了。

「青眉,不要誤了大事!」雲河說著,用妖皇令命她退了下去。

「大事?凡界存亡是大事,可是對我來說,明迦的生死才是更大的事啊!」青眉說著,為了能衝破妖皇令的支配,她恢復了狐身,竭力往前奔去。

雲河無奈而心痛地不去看她,這些天的動亂里,所有人都付出了太多,可他何嘗不希望身邊的每一個人都能得到幸福呢?

「雲河,讓我去找明迦,我不會阻止他!我也要成為魔引!」青眉的呼聲讓雲河越發難過。

他索性讓青眉閉上了嘴。

雙方大軍隆隆前進,震撼著這片天地。魔族已經失去了理智,歡呼著去吞噬羅浮山弟子,而妖族則一邊狂奔,一邊幻想起了尚未來到的勝利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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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王傳·長生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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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弩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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