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刑(四)

君刑(四)

殷宸迷迷糊糊一睜眼,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巨大的深坑裏。

她抬起頭,看見漫天灰塵,天上一道道流光劃過,隱約能看見很多人影踩在劍上浮空,遙遙對着她指指點點。

毛糰子一臉懵逼坐在坑裏,突然聽見耳邊的兩聲輕咳,頓時歡喜道:「珠子,你還在啊!這是哪兒啊?我都不認識了。」

「這就是我給你設計的夢,是一個叫雲海界的修真位面,你是一隻從天而降的上古大凶獸,你現在降落在正道第一大派萬仞劍閣的外域。」

毛糰子獃獃地聽着,一點真實感沒有。

她揮了揮自己的爪爪,又摸了摸自己的尾巴,又在坑裏跳了跳,所有觸感都非常真實。

於是她又順着坑邊往上爬,吭哧吭哧終於爬了出來,腳踏實地踩在大地上,她仰頭一看,周圍果然有很多人影,一張張臉非常清晰,神態也很鮮活,毛糰子頓時驚呆了:「好逼真,好厲害——」

白珠子頓時得意起來了:「那當然!九重天上可只有寥寥幾個人能享受這種待遇,你還不好好珍惜。」

毛糰子用力點頭,激動地環顧四周。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這些人好像很怕她,她一出來他們都驚叫着瘋狂往後退,腳下踩着的長劍嗡嗡作響,遠遠能聽見各種驚疑不定的猜測聲不斷。

毛糰子很少見這麼多人,她有一點小羞澀,但是也更加興奮。

在夢境世界裏,她就可以擺脫凶獸的束縛,可以自由地接觸人群而不用擔心被惡念侵染。

但是毛糰子也沒有忘記自己來這裏的原因,她凶神惡煞地說:「你說我那個大仇人呢?他在哪兒?」

白珠子一雙黑豆眼轉了一圈,也在嘀咕這大好出場時機人怎麼還不來,當它看見遙遙而來的幾道氣勢渾厚的身影是頓時眼前一亮,指著那邊:「來了來了,你看看是不是長得一模一樣?!」

殷宸扭頭看過去,只見天邊幾道流光劃破晴空,穿過周圍恭敬避讓的劍閣弟子們懸在她不遠的位置。

那些人大多容貌冷肅,以中年人的相貌為主,一派威嚴氣場,衣袂飄飄顯得仙風道骨,但是為首的卻是一個形貌清俊的青年,他一身清素白袍,乾乾淨淨沒有一絲裝飾,寬大的袍袖愈顯得他身形修長,眉目雋秀,眸色淡淡,一雙漆黑的眼睛似寒星,深不見底,一身凝霜寒劍般清冷孤高的氣質,幾如月夜薄霧,飄渺而高不可攀。

毛糰子看見他,當時就是一顫,拔腿就要跑,白珠子連忙叫住她:「別跑別跑!他不是道尊,他只是個夢裏的人物,他沒有你厲害,你別怕他,他就是個弟弟——」

求生欲加上報復欲,白珠子最後那個拉長了尾音的「弟弟」堪稱聲嘶力竭,毛糰子果然被它叫住,半信半疑地問它:「真的,我比他厲害?」

白珠子幾乎喜極而泣。

「當然,我對你肯定好啊。」

白珠子瘋狂往自己身上加戲:「你現在可是這個位面最厲害的獸,大乘後期,馬上就要飛升的那種,你說厲不厲害,而他呢,他只是個大乘初期,在你面前連吭都不敢吭一聲,我不騙你,你要不信你就撲上去試試,你現在把他揍一頓,他連反手的力氣都沒有。」

毛糰子實名心動,但是又有點膽怯,白珠子一看有戲,繼續攛掇她:「你不行啊,現在給你報仇雪恨的機會你都不敢上,你這還是凶獸嗎,太給你們凶獸丟臉了吧;想想你曾經在他那裏受過的委屈,想想他曾經對你做過的壞事兒,你能忍嗎?能忍嗎?不能!現在就是好機會,你直接衝上去,二話不說就扇他,常言道何以解憂唯有鬥毆,不要怕,直接上!」

毛糰子被白珠子一說,之前與君刑的那些恩怨頓時湧上心頭,想到自己出生以來東躲西藏心驚膽戰夜夜噩夢的日子,頓時惡向膽邊生,她仰天嚎叫一聲,氣勢洶洶就沖着半空中那道修長的身影衝去。

萬仞劍閣的眾人本是滿心沉重。

在悠久的記載中,寥寥有上古凶獸降世的時候,一般都意味着雲海界大劫,生靈塗炭。

上古凶獸直接降臨在萬仞劍閣自家邊上,無論是為了守護自家山門,還是作為正道之首守護天下生靈,萬仞劍閣都沒有退後的道理,但是他們心裏也已經認定,這一戰凶多吉少。

守山大陣已經打開,劍閣年幼的弟子們也在迅速轉移,金丹期以上的長老和弟子們都積聚在這裏,毅然決然地握劍凝視着那看起來深不見底的巨坑,他們早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決定與那即將從深坑中爬出來的巨獸決一死戰。

然後他們就等了好久,深坑裏一直沒有動靜。

眾人面面相覷,只覺握劍的手更加沉重——這凶獸竟然還懂得謀略之術,知道現在圍着的人多,有心等他們放鬆警惕時再衝出來肆意殺戮。

反正總不至於是上古凶獸在降落的過程中被生生撞死了吧。

眾人萬分警惕地盯着深坑,直到有人突然眨了眨眼,遲疑着說:「我好像看見,坑邊爬出來一個東西。」

眾人大驚失色,探著脖子張望,恨不得多生幾雙眼睛:「哪兒,在哪兒?!」

「你們可能看不見,我是因為修鍊了眼瞳神通之術才看見的。」那弟子面露尷尬,用手比劃了一下:「就這麼大,一團,白的,好像還長了毛,毛挺長。」

還有一句「其實有點可愛」在他看見周圍師兄弟們詭異的表情的時候,生生咽了下去。

眾人一致忽視了他,凶獸怎麼可能這麼點,一定是其他不小心掉進深坑裏的小獸僥倖逃得一命爬了出來...…等一下,大乘期凶獸砸出來的深坑,連萬仞高山都給砸塌了,什麼妖獸還能活着爬出來?!

眾人表情漸漸獃滯,所以...

就在這時,萬仞劍閣一眾高層終於到了。

白祁負手而立,淡淡的目光俯瞰,無悲無喜,無怒無憂。

「今日怕是我萬仞劍閣之劫。」

他身後掌門沉沉嘆一口氣,卻又很快振作起來:「師叔祖,我已讓人取來了渾天陣,一會兒請您為陣眼,我等為您掠陣,或可將這凶獸拖延一二。我已經通知了凌霄閣、逍遙道及其他大宗大派,他們已經派人趕來,事關天下安危,我等眾志成城,絕不能叫這凶獸危害人間...」

掌門說的又心酸又熱血,已然做好了為劍閣身死道銷的準備,但是就在他說得自己都快被感動的時候,他卻看見白祁突然抬起手,阻止了他的話。

容貌清俊孤冷的男人側了側臉,一眨不眨凝視着深坑的方向。

掌門的心瞬間提得老高。

「師叔祖,您是...」

掌門焦急的一句話還沒有說完,他突然瞪大眼睛。

因為白祁突然笑了。

這一笑,看在掌門眼裏,不亞於晴天霹靂。

從來清冷寡淡似仙的男人這一笑,竟似冰雪消融,初春乍暖,說不出的震撼和驚艷。

但是,就在下一刻,就在掌門眼皮子底下,一個毛絨絨的糰子突然橫飛出來,如同一個橫衝直撞的軟球直接撞在自家尊貴高潔的師叔祖的心口,那巨大的衝擊力生生把白祁撞飛了出去,然後如同墜落的流星轟然砸在對面的山峰上,那一聲驚天動地的轟鳴,與剛才凶獸降世之威猛有異曲同工之妙。

掌門及眾人:「???」

我是誰我在哪兒發生了什麼?!

掌門獃滯望着那遙遙的被砸塌了半邊的巨峰半響,驟然一聲咆哮:「結陣!快去幫太上長老,快去幫太上長老!」

白祁再睜開眼,已經被壓在一片寂靜的洞窟里,周圍一片黑暗,他仰面朝上,只能看見一個小小的毛絨絨的頭,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剔透的像寶石,此刻溢滿了機警和得意。

他能感受到她軟綿綿的爪子踩在他胸口,肉墊上細軟的紋理透過薄薄的衣衫印在他皮膚上,幾乎直接刻進他的心口。

黑暗中,她居高臨下盯着他,毛絨絨的尾巴高高翹起,那揚眉吐氣的高傲小模樣,一身雪白無暇的長毛幾乎在發光。

白祁靜靜看着她,唇角漸漸溢出一絲微不可察的笑紋,但隨即就被接連不斷的咳嗽聲打斷。

毛糰子在發現自己真的把大仇人給壓倒的時候,簡直快樂瘋了。

什麼叫揚眉吐氣,什麼叫報仇雪恨,這就是!

因果報應不爽,當年大壞蛋要殺她,現在在夢裏她這麼厲害,就可以把他踩在腳下為所欲為。

毛糰子那小小的心立刻被得意溢滿,高高昂着頭,爪子踩着下面動彈不得的白祁,那一瞬間簡直覺得自己厲害的可以上天。

但是她還沒來得及開心多久,下面被她壓着的白祁就開始咳嗽,咳得越來越厲害,劇烈起伏的胸膛讓她都站立不穩,簡直像是要把肺都咳出來。

毛糰子低下頭,就看見男人臉色不知何時已經蒼白如雪,他削薄淡色的唇角溢出一道細細的血痕,爪爪下胸膛的起伏也漸漸變小。

毛糰子一下就慌了:「他他他,他這是怎麼了?」

「他不過是大乘初期,被你這個大乘後期一壓,就快不行了唄。」

白珠子故意說:「你開不開心,他馬上就要死了,雖然你不能拿九重天上的君刑怎麼樣,但是你現在殺了他,也算是報仇了。」

毛糰子聽了愣在那裏,她低下頭,看着漸漸氣若遊絲的白祁,男人原本清冷俊秀的眉眼失了孤高的冷凝,唇角溢出的血痕順着他鋒利的鬢角隱入脖頸領口,看着竟然有一種瀕死的凄艷之美。

殷宸不禁開始輕顫。

她在九重天連一隻雞都殺過,更何況是人。

一個剛才還活生生的人,一個本來應該高高在上的人。

「我不要了,我不想殺他,你別讓他死。」

毛糰子連忙從他身上跳下來,軟軟的聲音裏帶着哭腔:「他不是君刑,他沒想殺我,我也不要殺他,我就是想欺負他,我不要他死嗚嗚,珠子你救救他吧,我不要他死...」

大顆大顆晶瑩的淚珠從她眼角墜下來,她小心地推了推白祁,見他氣息淺淺,頓時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得更傷心了:「你別死啊,你沒有葯吃嗎,你快找人來救你啊。」

白珠子無聲嘆了口氣,果然是個小傻子,心腸那麼軟,如果能狠狠心把人直接弄死多好,讓那個臭不要臉的道尊受受重創,看他還敢不敢隨便欺負人。

「這只是個夢境,人都是假的,死不死都沒關係的。」

見毛糰子哭的好傷心好傷心,眼淚幾乎要把這坑給淹了,白珠子頓時頭皮發麻,只能軟著語氣安慰她:「別哭了,他沒事的,馬上就會有人來救他,哎呀其實他挺厲害的,皮糙肉厚,死不了,絕對死不了。」

毛糰子置若罔聞,怎麼看怎麼覺得面前的人要不行了,哭得更大聲了。

白祁咳出一口氣,聽着旁邊小獸嗚嗚嗚的哭嚎,突然忍不住笑了。

他擦了一下唇角的血痕,又艱難地去摸坐地上大哭的毛糰子,他帶着薄繭的掌心輕輕覆在她軟軟的小腦袋上,毛糰子的哭聲一頓,怔怔抬起頭,對上一雙柔和清華的眼睛。

以絕情劍道力壓萬千雲海劍修的白祁老祖,就那麼輕柔地一下一下摸著小獸的頭,低沉的嗓音斂去了所有的冰冷,像哄孩子一樣輕輕地哄她:「不哭了,我不會死的。」

毛糰子獃獃看着他,抽了抽鼻子,瓮聲瓮氣:「真的?」

「真的。」白祁微微一笑,翹起修長的小指:「我與你拉鈎為證,好不好?」

毛糰子撅撅嘴,卻一把推開他的手:「你當我傻嗎,拉鈎有什麼用。」

白祁被她推得扯動了傷口,又是一陣咳嗽,毛糰子頓時僵住,就像做錯了的孩子一樣不知所措,白祁笑意更濃,卻蹙著眉,不勝虛弱般的,輕輕對她說:「好,那不拉鈎,我懷裏有療傷的丹藥,你能不能幫一幫我,把那丹藥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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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佬總勾我撩他[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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