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婚書

第三章:婚書

十里洋場煙花地,風雲際會上海灘。

稷安寺在哪兒?在上海。在上海的哪裡?軼十七答不上來,這間破敗寺廟有獨屬於它的神秘,就好像正殿里空蕩蕩的神壇一樣。

臨出門前,蘇禪斜眼看著軼十七說:「一個半死不活,一個一無是處,倒也絕配,看在這頓飯的份兒上,提醒你們一句,福安路在華亭。」

軼十七微微點頭,蘇禪是刻薄了些,至少心是善的。

離開稷安寺后,二人一路詢問,卻無人知曉華亭在哪,直至遇到一位老者告知說:「那其華亭啊?艾呃華亭就是個松江。」

松江古稱華亭,民國34年,華亭更名松江,即現在的松江區。

「這道人,不修邊幅,言語輕浮毫無半點修士自知,現在又故意誤導我們,我看他是居心剖測。」

厲千塵對蘇禪頗有微詞,也難怪如此,二人見面便互相看不順眼。

軼十七打勸道:「不管怎麼說,現在已經知道了恢復的辦法,而且,既然是那位前輩引薦,想來是可靠的,你我現在落難,能有人幫咱們,也是好事。」

「是敵是友我不關心,他讓你下跪求他,還讓你端茶送水,即便幫了我,又如何?」

厲千塵十分不忿蘇禪對軼十七的態度,蘇禪對軼十七呼來喝去,他自然不喜。

軼十七無奈的笑了笑,這話聽著毫不講理,即是恩人,做些小事答謝也是理所應當,只是厲千塵霸道慣了。

松江區福安路7弄13號,周記鐘錶店。

松江區沒有福安路,一路走來,軼十七問了數十人,有人說是不是長寧區福安小區,也有人說是不是福建福安市,還是一位上了年紀的婆婆告訴軼十七,福安路不是路,而是一家鐘錶店的標記。

望著古舊的石庫門,極具年代感的老虎窗,斑駁的灰白色牆壁,還有在風中微微搖晃,發出嘎吱嘎吱響的鏤空鐵牌子,軼十七佇立在店門外,耳畔彷彿迴響起一首歌曲:夜上海,夜上海,你是座不夜城……

小格窗的玻璃擦的錚亮,燈光投過櫥窗,將店內照的富麗堂皇。

推開門,風鈴響了,一股淡淡的機械味道入鼻,耳邊響起嘀嗒嘀嗒的聲音,恍若走進時間博物館一樣,落地座鐘,上發條的掛鐘,還有各式各樣的機械錶,電子錶,以及極具年代感的懷錶。

軼十七有一顆追求精緻生活的心,入十方客之前,他也是一位忠實的手錶愛好者。

只是,鐘錶店和百鬼泣,有什麼聯繫?

不多時,一個男人從內堂走了出來,這是一個非常講究的男人,他的身上有淡淡的香水味,這股香,很奇特,有軼十七熟悉的CK卡爾文克雷恩,這種很適合休閑時使用的男士香水,卻又似乎不止這一種香,還有很淡的機械的味道,和一種更加輕微,奇特的味道。

男人是這家店的老闆,看著還很年輕,大約三十歲左右,穿著白色的襯衫,暗格紋的馬甲,馬甲上口袋露出一角紅色方巾,下口袋應該裝著懷錶,鏈子連著馬甲的鈕扣,西褲熨的筆直無褶,皮鞋擦的一塵不染。

他的臉型很好看,是古典男子的臉型,山根高,下頜骨稜角分明,烏黑的頭髮在髮蠟的幫助下,一絲不苟。

軼十七從上到下,又從下到上,仔細端看著這個男人,腦海中在搜索著一個辭彙,直至男人在櫃檯後面站定,一個詞突然跳了出來。

是復古。

這是一個不論氣質還是裝束,都十分古典的男人。

「二位看著是生面孔,不知道是想置買還是維修?維修的話今兒可能不行,已經太晚了,我要回家了。」男人開口詢問道,口音帶有一絲京味。

軼十七轉頭看向厲千塵,因為被蘇禪誆騙,厲千塵一路黑臉,直到見到了這個店老闆,厲千塵的臉色才好轉了一些,只是眼神之中隱隱透著冷意。

「既然是周記鐘錶店,想來你應該就是周老闆,這個,你應該認識。」

厲千塵取出信封,信封是蘇禪給的,紅色的信封,有蠟油封著。

周老闆看了眼並肩而立的二人,將目光轉向信封:「這是?」

厲千塵將信封放在櫃檯,周老闆前後翻看了一下:「我能打開看嗎?」

「可以。」

蠟封打開,裡面是一張疊放的紅紙,看紙張顏色有些泛白,應該有些年月了。

周老闆盯著封皮,皺起眉頭,翻開后,眉頭更緊:「兩姓聯姻,一堂締約……周宜景,馮珉馨?這張婚書你們從哪得來的?」

厲千塵並未作答,奪過婚書。

「兩姓聯姻,一堂締約,良緣永結,匹配同秤,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熾,謹以白頭之約,書向紅箋,好將紅葉之盟,載明鴛譜,此證,民國二十四年,正月十八,周宜景,馮珉馨。」

厲千塵念誦之時,軼十七也在觀察周老闆,看他神色變化,想來的確知道些什麼。

「民國二十四年,也就是1935年,乙亥年,這個時候應該正是戰亂時期。」軼十七回憶了一下,著名影星阮玲玉就在這年逝世。

厲千塵說:「周宜景……周老闆,你也姓周。」

「想不到過去這麼多年,還能聽到周宜景這個名字。我叫周延聞,周宜景是我曾祖。」他流露出一副追憶的神色,從口袋將懷錶取出,打開后,懷錶內有一張照片,他交給厲千塵說:「這就是我曾祖,周宜景。」

軼十七上前看著,黑白照片中的男人,穿著白西裝,戴著圓框眼鏡,端坐在椅子上,面無表情。

照片中的人,兩眼無神,表情僵硬,看著十分詭異,軼十七問:「周宜景是你曾祖,那馮珉馨,便是你曾祖母?」

「不是。」

周延聞竟然搖頭否認,他從櫃檯走出來,走到落地鍾旁:「我的曾祖母姓虞,是當時名震上海灘的虞家的二小姐,我們周家在民國時期,經營舞廳,當時也算名門,而馮珉馨,是名動上海灘的舞女。」

民國二十四年,戰火已席捲全國,唯有「十里洋場」的上海灘,還勉強留有一方「凈土」,各租界保護下的偽和平下,那時的上海,仍是夜夜笙歌,歌舞昇平。

紅極一時的舞女馮珉馨,拒絕了法國客商的邀請,執意嫁入周家,只因她在見到周宜景的第一眼,便不可自拔。

「生不逢時,有緣無分,說的便是他們二人,當年二曾祖參與遊行示威,以至牽連整個周家,為保二曾祖平安,只能向虞家求助,虞家答應出面調解,條件是,讓我曾祖娶虞家二小姐,我曾祖與馮珉馨婚約已定,卻只能悔婚。正月十八,黃道吉日,周虞二姓聯姻,本該與曾祖成婚的馮珉馨,含恨而終。」

馮珉馨一眼定情,選擇了最差的路,若是答應了那位法國客商,她一定會安享晚年,不至於落得這般下場。

「低情曲意不是他始亂終棄的借口。」厲千塵合上懷錶,將懷錶重重的放在櫃檯上。

軼十七默默勾起嘴角,愛則無距,愛而無畏,這便是厲千塵,他轉而問周延聞說:「這一紙婚書,真如周先生所講的這麼簡單嗎?馮珉馨,是含恨而終?還是飲恨慘死?」

「你這是什麼意思?」周延聞眼神慌亂,想要掩藏,反而流露真相。

厲千塵追問道:「周宜景大婚,新娘卻不是馮珉馨,她捨棄一切只為嫁給周宜景,可見是個烈性女子,如何能忍受如此怨恨?結果,無非只有兩個,或者遠走他鄉再不相見,或者以死捍衛自己的愛情,後者的可能性,更大。」

「是的,周先生,我們既然帶著這份婚書上門,自然不可能無的放矢,馮珉馨死後,魂靈不滅,這才引我們前來,所以,請周先生如實相告,馮珉馨現在何處。」即是來尋厲鬼,至此,也基本可以斷定厲鬼身份了。

周延聞的目光不斷在厲千塵和軼十七身上移動,像是在糾結什麼:「二位請回吧,太晚了,我要關門了。」

這就要下逐客令,厲千塵語氣凝重道:「馮珉馨化作厲鬼,周家難逃此劫,你對此事諱莫如深,是怕她找你!還是怕,我們找她?」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請你們出去!」周延聞惱羞成怒,走到店門口,要趕軼十七二人離開。

軼十七轉向厲千塵,有些不解,周延聞害怕馮珉馨厲鬼索命,那為何要怕他們找到馮珉馨?厲千塵最後一句話是何意?

厲千塵看著周延聞嘲諷的笑了一聲,轉而對軼十七說:「我們走吧。」

在周延聞躲閃的目光中,二人離開了鐘錶店,出門后,軼十七回頭看了一眼,與周延聞目光交錯的瞬間,厲千塵悠悠說道:「店內有屍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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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的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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