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莫名聚齊

003 莫名聚齊

上午第四節課的鈴聲響起,齊琳也不再去想其他的事情,她抱著一大摞的畫紙來到201的教室。

學生一看,這個老師有點兒意思。只見齊琳上身一件白色的打底衫,外套一個中袖黑白格子長袖,長袖也不扣起,只是下面的衣角系成一個結,蓋住一部分的深藍牛仔褲,頭髮也是隨意地盤起來,像是故意這樣打扮的,穿得保守,卻看著不羈。

見一群穿著校服的學生盯著她看,齊琳環顧了一周:「我姓齊,整齊的齊,你們可以叫我的名字齊琳,也可以叫我齊老師,美術老師……你們隨意。美術是藝術的一種形式,你首先得放開自己的思想束縛,才能創作優秀的東西。」齊琳指了指那一摞畫紙,「這是素描繪畫紙,班長拿下去發一下,每人一張,必須用鉛筆畫,B類的鉛筆就行。」齊琳拿起講台邊的凳子,擺在講台上,學生們一下子就來了興緻,還沒見過哪個老師把凳子放在講台上的。

齊琳從講台邊的一個粉筆筒里把粉筆都倒了出來,再把粉筆筒放在凳子上:「今天這節課,我們就畫這個粉筆筒,很簡單,圓柱體,你們是初二的學生,肯定會畫輪廓。但素描不同於簡筆畫,它需要突出光感和立體感……」

簡單講解之後,學生們就開始按照齊琳的要求在紙上作畫。齊琳在學生間緩緩穿梭,不時給學生指導。教室里,鉛筆在紙上沙沙作響,齊琳看不同的畫紙上不同的筆墨陰影,再回頭看講台上那個粉筆筒,學生紙上黑的陰影深淺不一,她又想起多年前半夜看到的那個披著頭髮的女孩兒,就在這個教室里,就在前面的講台上……

她怔在那兒,看講台,回憶湧起,先是恐懼,接著,心裡的憂傷也一層一層地疊加。

她總在怕。小時候怕,進了初中還是怕,總是很難拒絕別人。終於有一天,她承受不了,在放晚學後來到學校屋頂,看著樓下來來往往的人,沒有人朝她看一眼,她想跳下去,可當她的手抓著冰冷的水泥圍牆時,她漸漸清醒過來,為什麼她要死?她做錯什麼了……從此以後,她徹底厭倦了通過討好別人才能融入別人的思想,鐵著臉,她獨來獨往,面對別人的閑言碎語也不作改變……

「老師,你看是這樣嗎?」一個學生的話把她從回憶里拖回來,她微微一笑,過去看。

「嗯,挺好的,就是這裡,」她接過學生手裡的筆,在紙上畫著,「這個陰影部分要漸變,從濃到淡,其中的變化越細膩越好。」

……

中午在學校吃了飯,齊琳看下午沒課,就離開了鳳靈初中。九月的陽光燦爛,不同於春天,可在這小小的山城裡,感覺不到乾燥,齊琳摸了摸自己的另一隻手,也好,省去了靜電的煩惱。

幾年未歸,鳳靈鎮有很多變化,山上似乎是多了一些栗子樹和其他果樹,還有一些花圃試驗田什麼的,應該是有人在這裡創業吧。小鎮上也有一些建築發生了變化,為了建立文化旅遊鎮,政府有意把小鎮還原成古樸的樣子吸引遊客。來到茶館,齊琳坐下來,點了一杯茶,看外面池塘里殘敗的荷葉。

「齊琳?」

她一回頭,稍有些驚喜:「董成成?」

「真的是你啊?」董成成把一個箱子搬到前台,交給老闆,收了錢,就過來坐到她對面,「我還以為我看錯了呢。」

齊琳一笑:「老同學,沒看錯。」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昨天。你呢,一直都在老家?」

「是啊。」

得知齊琳現在在鳳靈初中代課,董成成慢慢收起了笑容,他也順著齊琳的方向看旁邊的荷葉:「今年……好像是有些不尋常。」

「什麼不尋常?」

「咱們那一屆,鎮上的,一個班的,五個人。我呢,是一直在老家,其他四個,包括你,都考上大學,出去工作,然後全部又都回來了。」

「你說……任雨萱、賀偉、高夏都回來了?」

「嗯。」

「你都見過他們了?」

「見了,任雨萱好像是準備結婚了吧,一直戴著鑽戒說準備婚禮的事情,賀偉……是被公司停職了,高夏是病了。」董成成看了一眼齊琳,

「你呢?」

「我也算是病了吧。」

「算是?」

齊琳的手在桌前交叉著,風一吹,有一種凄涼的感覺:「我本來工作挺順利的,後來發生一些事,精神不好,醫生給我開了一些中藥,我喝了一段時間,太苦了,不想喝,醫生就建議我找個安靜的地方休養。我在那裡看了一些房子……」齊琳低下頭,又抬起來,有些不滿,「城市裡,魚龍混雜,誘惑太多,我一個人,住在偏遠的地方不安全,家裡總發生一些奇怪的事情,弄得我看誰都像變態,所以回來住一段時間。」

董成成有些擔憂地看著齊琳:「嗯……那回來住也挺好的,這裡是山上,現在夏天過去,蚊蟲也少,你好好休息一下。」

齊琳看了看董成成:「其實我挺羨慕你的,看你,氣色多好,看著就精神。」

這話說得董成成有些不好意思,他撓了撓頭:「我是心態好,安於現狀。」看齊琳有些憔悴,「哎,既然回來了,就高興點兒,對休養有好處,下午你沒事吧?我帶你去山上,采板栗,親近一下大自然,去不去?」

眼見董成成誠意十足:「好啊。」

董成成打開小貨車的門,齊琳也不管車上有些亂,一下子就上去了。上山之後,董成成把車停在山腰上,上面沒有路,開不上去了,兩人下來,往山上走,剛走到一棵板栗樹下,齊琳就看到了另外三個人。多年不見,與老同學相聚,她一度覺得有些尷尬,早知道董成成也邀請了另外三個人,她就不來了。沒有打招呼,齊琳走到高夏面前。

高夏在地上撿從樹上掉下的板栗,丟在一邊的籮筐里。齊琳從董成成車上拿了厚厚的手套戴上,走到她身邊,把板栗外面的刺殼剝開。她聞到了高夏身上的藥味兒,不止是中藥味兒,還有西藥味兒。

「高夏,你還好吧?」

高夏抬了一下頭:「還好,一時半會兒不會死。」

「什麼病?」

「癌症。」

齊琳一愣:「幾期?」

「二期。」

齊琳悄悄看了看她,心裡有些難過,高夏以前是一個多麼陽光的女孩兒啊!

很快,五個人就撿了兩籮筐的板栗。董成成從車上拿了燒烤架,找了塊空地,架起來,和賀偉一起烤串。任雨萱見齊琳和高夏很親近,也靠過來,陽光下,她那顆鑽戒還戴在手上,發出耀眼的光芒。

人能忘記過去嗎?答案是,不能,除非失憶或者死亡。

齊琳記得初中時候的很多事情,大多是不愉快的。因為母親的事情,她從小就被人譏諷,上了初中也沒能倖免,這譏諷里的人就包括任雨萱。一個十幾歲的少女,在一個八九十人的班級里,那麼多人看著,她被幾個人盯著嘲諷,這可不是一般的心理素質可以熬過去的,也不是光靠講道理或者動用武力可以解決的。哪怕是過了這麼多年,那些往事,關於語言暴力依舊曆歷在目,她不止不能忘記過去,甚至不願意原諒任雨萱。

而任雨萱見齊琳不怎麼搭理她時,也有些不好意思,她也記得過去,也覺得過去不應該刁難齊琳,可要讓她道歉,她覺得沒必要,那是很難開口的,誰都有年少無知的時候。

「齊琳,聽說你現在是畫家了,恭喜你啊,你夢想成真了。」齊琳勉強一笑,沒有說什麼。「哎……你什麼時候給我畫一幅肖像畫,我真想見識一下你的手藝。」

「可以,是素描,還是油畫?」

「都行。」

「素描的話,一幅畫我收三百,油畫,得看要求,越複雜的越貴。」

聽到要收費,任雨萱愣了一下,高夏也好奇地看了看齊琳,齊琳也料到了兩人的反應,可她沒有表現出難為情的樣子。任雨萱稍有些尷尬地走開了,高夏見任雨萱走遠了點兒,小聲說道:「齊琳,你變了。」

「變好了,還是變壞了?」

「也不是好壞,就是……同學一場嘛。」

「什麼同學……」齊琳朝著任雨萱的方向看了一眼,「對我沒價值,也沒情感,況且,還有過節,我管她什麼同學不同學的!」

「你還記著過去那些事兒啊?都那麼多年了……」

「未經他人苦……這桂花樹?」

「啊?」高夏以為齊琳要說後面那句「莫勸她人善」,怎麼突然說什麼桂花樹?

齊琳站起來,她一開始還沒注意,剛跟高夏聊天,她猛地注意到了這棵桂花樹,想起了昨天見到的那個小女孩,轉過身:「高夏,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六月份,夏天的時候。」

「鎮上有沒有一個小女孩兒?頭上扎著兩個小辮,戴著蝴蝶發卡的?」

「粉紅色的蝴蝶發卡?」

「對,你見過?」

「見過一個。」高夏有些神情憂傷地說道,「我剛回來的時候見過,六月份之後就沒看到了,哎……她已經死了。」

「什麼?」齊琳瞪大了眼睛。

「就今天早上,一大早的,就看到一家人哭著抬了一個小女孩出去,就是我之前看到的那個。這小孩兒不知道是得了什麼病,之前一直昏迷不醒,好長時間了。」

「你確定?」

「我也不知道我說的那個跟你說的那個是不是同一個小孩兒。」

「鎮上還有別的跟她差不多的小孩兒嗎?」

高夏搖搖頭:「沒有,可能下面的村上有吧,整個鎮上人就這麼多,我見到的就是那個。」看齊琳有些驚恐的樣子,「齊琳,你怎麼突然問起這個小女孩的事情?你認識她嗎?」

齊琳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她努力控制自己。今天早上?昨天還好好的,今天早上怎麼就死了?不對,不是她,肯定不是,一直昏迷不醒,昨天就不可能去車站,不可能到這棵桂花樹下!

應該就是哪個村上的小孩兒吧。

走回高夏身邊,齊琳緩和了一下,最近情緒不好,太容易緊張了,一點兒事兒就容易大驚小怪。

高夏看齊琳臉色不對:「你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很容易緊張。」

「剛董成成說你身體也不太好。」

齊琳坐下來:「就是虛,這幾年賺錢,累到了,一天到晚畫畫,肩周炎、頸椎病都落下了,看了醫生后,找了一個郊區的房子,遇到變態……」

「變態?」

「就是有一天晚上,我穿著睡衣,開著窗畫畫,門外有人學鬼一樣的說話,叫『美女』,我看不到外面,應該是哪個男的,我跑過去把窗戶關上,外面有人又把窗戶打開……」

「誒喲……你住一樓?」

「嗯。」

「那你報警啊。」

「報警了,警察沒找到人,房東來了,把窗戶鎖安上了,可即使這樣,我也不敢再住了。」

「齊琳,高夏,過來吃東西了!」

兩人聽了,就站起來,挽著手走到小貨車旁,董成成從車上拿了幾個塑料凳子下來,幾人圍坐在一邊。看著手裡的肉串,軟軟的,透著肉色的紅,齊琳沒什麼胃口,她又回頭看了看那桂花樹,心跳始終慢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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詭影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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