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又見那女生
周一,齊琳載著齊天宇去鳳靈初中,剛把侄子放在座位上,齊天宇看姑姑要走,一把抓住她的手,眼神恐懼,齊琳被他一用力,差點倒下來。她轉身,握著侄子的手,安慰道:「不要怕,姑姑一整天都在學校里,有事就來找我。醫生說你腳傷還沒完全好,盡量不要走路,我等下跟你們班主任打招呼,你不用去做操,上廁所……慢點兒吧,我看你好像也可以自己去。」
齊天宇聽了,這才慢慢不情願地鬆開了齊琳的手。齊琳輕輕摸了摸侄子的頭髮,出去了。她來到一樓的辦公室,跟齊天宇的班主任說:「我家齊天宇就麻煩您了,有事您跟我說。」
「好,他不多休息幾天嗎?」
「按理是應該休息幾天的,但他爸媽都怕他掉課,跟不上,本來,他基礎就不是很好。
「哦,也是。」
上午第二節課結束后,齊琳接到101班班主任的電話,說齊天宇有些緊張,齊琳就來到101班,看侄子恐懼的眼神,她無可奈何,只得把齊天宇帶到自己的辦公室去,陪著他。直到第三節課鈴聲響起,她才把齊天宇送回到101班。
第三節課本來齊琳有課,但是課又被其他老師佔了。她在辦公室畫了一會兒畫,抬頭看了看樓頂,想去閱覽室找找書,尋找一些作畫的靈感。出了辦公室,來到三樓的閱覽室,她在一排排書架里翻閱著,在一本《美文精選》中,她看到裡面夾了一個書籤,書籤上抄了一首詩:花舞花落淚,花哭花瓣飛。花開為誰謝,花謝為誰悲?
這字……齊琳正想著,樓上傳來了腳步聲,她一開始沒注意,低下頭,又很快抬起來,疑惑,陸校長上周五不是把四樓的兩邊入口都堵起來了嗎?誰又跑上去了?是不是哪個學生?現在不是上課時間嗎?
出於教師的責任感,齊琳出來,走上去,只見四樓的一邊入口處用了一個長長的桌子擋著,桌下擺了很多板凳,根本過不去,齊琳把桌下的板凳一個個移開,再把桌子挪了一點縫,從縫中穿過去,在四樓,從左邊走到右邊。四樓的所有教室都空空如也,課桌、課椅、講台都撤走了,連黑板和燈都卸下來搬走了,地上的垃圾也被清理乾淨。
齊琳走到最右邊的教室,正好奇,沒有人,準備去五樓看看的,一回頭,一個女生站在她面前,她著實嚇了一大跳!
她重重地呼吸了幾下,喘了喘,閉上眼,緩了緩,看著眼前這個女生,想起來了:「我見過你,上周六,在鎮上的店裡。」
齊琳看著眼前的這個女生,她只比齊琳矮一點點,穿的還是白色的長袖襯衫,黑色的粗布褲子,腳下一雙老式涼鞋,沒有襪子。齊琳盯著她看了看:「你是哪個班的?」
「三(5)班。」
「什麼三(5)班?初三總共才3個班!」女生沒有說話,齊琳又想起侄子提到的那個女生:「你的校服呢?怎麼不穿校服來學校?」
「我沒有校服。」
「怎麼會沒有校服?每個學生都穿校服。」
「我爸媽不給我買。」
「哦……上周五,是不是你把齊天宇……101班的齊天宇,是不是你把他……」齊琳又停住了,她仔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這個女生,隔著保守的衣服,齊琳都能看出她細細的手臂、細細的腿,臉蛋兒乾淨、瘦弱,穿得又很樸素,像是窮人家的孩子,看上去很文靜,不像是那種叛逆的學生,
「你有沒有欺負齊天宇?他的傷是不是你弄的?」
女生搖搖頭:「我只是想見到他,問他幾句話,那個小孩兒的傷不是我弄的……」
「那是誰?」
她又搖搖頭:「我不知道名字。」她仔細打量著齊琳,「你跟他長得好像,尤其是眼睛,這就是血緣吧……」
齊琳盯著她,她是不是在暗諷什麼?齊琳想起自己老師的身份,:「我不是假公濟私,齊天宇是我侄子,可他確實是受害者,我也不是袒護他,只是想替他找出欺負他的人,批評教育一下。校園霸凌是很嚴重的問題,別的學生遇到這個問題我也會一視同仁。」對面的女生沒有說話,一雙眼睛微微眨了眨,風吹過來,吹起了一點兒她額前的頭髮,她顯得有些孱弱,「呃……你多大了?叫什麼名字?」
女生低下頭,臉色微微泛白:「我剛滿18歲,叫……」還沒說完,齊琳的手機響了,她看了看,拿出手機,是陸校長的電話,她走到走廊前,操場上,一個班的學生正在上體育課。
「喂,陸校長。」
「你在哪兒呢?」
「在四樓。」
「四樓?你去四樓幹嘛?」
「有學生偷偷跑上來了,我來看。」
「哦,這些孩子,叫他們下來,跟他們班主任說!」
「嗯,您打我電話有什麼事兒嗎?」
「你來我辦公室,簽一下合同,再到財務那兒去,把銀行卡和身份證複印件交給他,到時間了把工資打你卡上。」
「哦,好。」
掛了電話后,齊琳回頭,那女生不見了!奇怪,走了嗎?齊琳在教室里看了看,又在整層樓間走了一遍,沒看到人。看了看入口處自己剛剛上來時挪開的縫隙,齊琳嘆了一口氣,從縫隙里出去,把桌子擺回原位,又把凳子都挪回到桌子底下,下樓,來到陸校長的辦公室。
簽了合同后,齊琳問道:「陸校長,學校有學生沒有買校服嗎?」
「沒有啊,全都買了。」
「全買了?不是說自願嗎?」
「說是這樣說,肯定不會強迫學生買,但現在的家庭,哪家買不起?」
「還是有的吧,有的學生家裡還是很窮的。」
「窮的也有校服,我們跟校服廠商溝通過了,個別貧困生都是免費送一套,不需要貧困證明,班主任確認了說一下就行。」
「真的是所有學生都有嗎?」
陸校長看齊琳有些奇怪,抬頭看著她:「你怎麼這麼糾結這個問題?」
「呃……我是看學校有的學生沒穿校服。」
陸校長一笑:「呵呵,這些孩子,調皮,說了多少次了,嫌校服丑,就是不穿。哎,現在學生越來越難管了!」
齊琳從陸校長的辦公室出來,到會計那裡叫了複印件。回到辦公室,她想起剛剛見到的那個女生,總覺得不對勁,18?初中生,初三,一般年齡都在15歲上下,18……明顯大了點兒,不過她那身高,稚嫩的臉蛋兒,18也說得過去。不過,這學生明顯在說謊,三(5)班……根本就沒有三(5)班!這麼看來,弄不好她就是被老師逮到了,裝慫,實際上就是她欺負的齊天宇!
齊琳下樓,來到學校後面的雜草邊,那個碩大的「禁止入內」的牌子還立在那兒,齊琳小心翼翼地扒開一人多高的野草,走進去,裡面的灌木叢里,齊天宇流的血還粘在上面,紅紅的一點,齊琳真的暈血!她閉上眼睛,好好緩了緩,不想看,準備回去。
剛走了一步,齊琳聽到外面有腳步聲,她停在那兒,有些緊張,不敢動。
「打火機呢?」
「這兒呢。」
「小心著點,著火了我們就完了。」
「砰」的輕輕一聲,不一會兒,齊琳嗅到了煙味兒。
齊琳順著聲音的方向望去,悄悄扒開野草,只見三個穿著校服的男生躲在裡面吸煙。一看到齊琳,一個男生趕緊把煙丟了,地上的野草被燒了起來。她趕緊走過去,用腳把煙和火都掐滅。眼看他們幾個準備跑,她呵斥一聲:「站住!我都看到了,你們跑得了嗎?」
他們也不管,撒開腿就跑,齊琳看了看背後被滅掉的煙,有些不放心,也沒緊追,他打了電話給陸校長,陸校長趕緊過來,提了一桶水,把他們抽煙的地方澆透了,還不放心,又找了兩個男老師過來,把一整片野草都澆了個遍。
齊琳在各個班看,很快就認出了那三個男生。
在校長辦公室,三個男生低著頭站在一邊,陸校長和教導處的主任坐在辦公桌前,商討著什麼,齊琳也坐在一邊。過了一會兒,兩個家長趕過來,簡單地詢問之後,一個穿著化肥廠工作服的男人一下子站了起來,衝到兒子跟前,啪的一巴掌打到兒子臉上:「老子一天十幾個小時,累死累活地站著上班,你坐在學校還坐不住,小小年紀就不學好……」
那男生被打得臉通紅,忍不住哭了起來,陸校長趕緊過來攔著那家長。各自平復了一下之後,陸校長讓兩個家長坐下。
「你爸媽呢?怎麼沒來?」
「他們……在外面打工。」
陸校長嘆了一口氣,面露怒色:「煙是哪兒來的?」
「家裡拿的。」
「說實話!」
「外面買的。」
「哪裡?」
「鎮上的超市。」
「我問你們,上個星期五,101班的齊天宇,到後面去,說有人從背後推了他,是不是你們?」
「他推的,我們沒推。」兩人都指了指另外那個捂著臉哭的男生。
「你推他幹嘛?」
「我……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齊天宇兩隻腳都被刺割傷,去醫院纏了好幾層繃帶,好幾天了,現在走路還一瘸一拐的。」
那家長一聽,氣得手抖,站起來,抬起腳,準備踹自己的兒子,陸校長和教導主任又趕緊攔著。齊琳看那男生也被嚇得顫顫巍巍的,心一軟:「這樣吧,陸校長,我看他們……也是一時調皮,這樣好不好?讓他們幾個給齊天宇當面道歉,再寫個檢討書,保證以後任何情況下都不再抽煙,也不再欺負別的同學,學生嘛,還是以教育為主。」她轉身對著兩個家長說道,「我家齊天宇嚇得不輕,也沒看到人,以為是鬧鬼了,這兩天老做噩夢。」
「對不起啊,都怪我,我上班忙得很,沒時間管,這樣,醫藥費我家賠。這孩子……」他又怒視著自己的兒子,「我真想打死他!」
「哎哎哎,好了好了,有話好好說。醫藥費就不用了,也沒多少錢,讓他們跟齊天宇道個歉,以後不這樣了,大家也還是同學嘛,還是要好好相處。」
……
黃昏時分,學校放學,齊琳騎車帶著齊天宇往家的方向走,經過了白天的事情,那三個男生跟他道歉后,他總算明白過來,也不再害怕。一路上,
他摟著前面姑姑的腰,把臉貼在她背後,看侄子這樣依賴她的樣子,齊琳回頭一笑:「怎麼樣?姑姑說得沒錯吧。你呀,就是膽子太小了……你媽也是,那麼早送你去上學幹嘛呢,你才11歲,應該上六年級才對。」
「我媽說,天才都是很小就有成就,所以我5歲就上一年級了。」
「什麼天才?強迫出來的那是揠苗助長,不是天才。」
「姑姑……」
「嗯?」
「可我真的看到了一個女生,好瘦,好怪,好像……鬼。」
齊琳透過電動車的後視鏡看齊天宇:「學校後面是教師宿舍,可能是教師家屬,你不要往鬼魂那裡去想,大白天的,哪兒來的鬼?」
……
車經過董成成的店門口時,齊琳看了一眼,她又想起那個女生,總覺得有些怪,初三的學生她只見過那幾個準備走藝考路線的,其他的,她都不認識,也沒去他們教室上過課,都是帶著幾個學生在美術室里練習。上午的那個時間,上周六店裡的那個時間……
丁字口處一輛車飛快駛過,她猛地按住剎車,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前大幅度地傾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