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不笑的女孩兒

001 不笑的女孩兒

「故鄉是什麼?故鄉是春天的新芽,夏天的驕陽,秋天的風雨,冬天的黎明。故鄉有許多美好的回憶,也有許多不美好的回憶。童年時,撐著下巴看屋檐滴下的雨水,少年時,看著遠去的列車,急切地想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後來,真的走出去了,又總在午夜半夢半醒中回到過去,思念過去。」

齊琳坐在候車廳里等車,她手拿一本畫冊,畫了一幅《山城》,畫完后,她在背面寫下這段話。

寫完后,她翻過來,看一眼自己兩個多小時的畫作,在山的起伏處做了一點修改,一抬頭,檢票口外的透明玻璃那兒趴著一個小女孩,正盯著她。

齊琳看了看她周圍,沒有大人,不知道這小女孩兒好奇什麼。齊琳看她,扎著兩個辮子,每個辮子上都有一個蝴蝶結,一雙眼睛無神地看著,畢竟是小孩子,齊琳準備對她笑一笑,可小孩兒不笑,只是盯著齊琳,眼睛也不眨,齊琳有些好奇,從臉上擠出一點兒笑,小女孩也不回應她笑容,還是一動不動地趴在玻璃邊看她。

齊琳收起了臉上勉強的笑,看了看候車廳的時間,差不多還有二十分鐘,鳳靈鎮的班車就要來了。她把畫冊收到包里,看了看沾了顏料的雙手,站起來,朝著衛生間的方向走,只見那小女孩的目光也跟隨著她的步伐,朝著衛生間的方向看,齊琳一邊走一邊側頭看,這小孩兒不是哪根筋有問題吧?沒想那麼多,齊琳從衛生間出來,她下意識地朝著玻璃那邊看,小女孩兒不見了。

等了一會兒,班車來了,齊琳上了車。

從美術學院畢業六年,齊琳去過好幾個城市,剛開始考上美術教師編製,她安於這種平穩,可平穩也意味著如一潭死水,了無生息。整天面對一大群不愛畫畫的小學生,她感覺不到成就感,學校要她製作這個宣傳畫冊,畫那個牆體畫,都沒有額外的獎金,她倦了,一年後就辭職了。後來,她去這個城市做平面設計,去那個城市做美術編輯,獎金是有,工資也多,可總是熬夜,身體壞了,各種慢性病都出現了,每年體檢后醫生都提醒她要注意休養。終於,她辭掉了這所有的工作,自己租了一個倉庫,辦了一個簡易的工作室,和另外兩個同學一起合作經營,時間自由,工作有挑戰性,業績也還可以。

齊琳覺得藝術需要不斷地探索,她應該去不同的地方,去採風,去發現,去創作。想想這幾年,一直忙,沒空考駕照,她就報了駕校。可這次駕校練車的經歷直接把齊琳推到了崩潰的邊緣……

齊琳閉上眼睛,不願意去回憶。她帶著工作,想回老家呆一段時間。

班車上不太乾淨,車座上的海綿軟墊很舊、很臟,明明是白色的套子,卻呈現了深深的灰色,還有一股塑料和汽油混合的味道。車上的汽油味瀰漫在車裡,悶悶的,四周男女老少,電話、手機和聊天,什麼樣的人都有,什麼噪音都不絕入耳,齊琳被這亂七八糟的感覺攪得難受,她開了車窗,呼吸了一下山裡的空氣,看了看窗外的景。車行進一個拐彎的山路,在山路的另一側是一片叢林,齊琳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她又看到了那個小女孩!

小女孩沒有看她,而是蹲在一棵桂花樹下撿地上的桂花。齊琳的心一緊,她輕輕推了推她身邊的一個大媽式的中年女人:「哎……你有沒有看到那個小女孩兒?」

那女的順著齊琳指的方向看了看:「看到了,怎麼了?」

聽她這麼一說,齊琳舒了一口氣。旁邊的大媽看齊琳沒有繼續說,也就沒多問。齊琳回頭看了看那小女孩,她還在撿地上的桂花。轉過頭去,她看前面的路,在班車的後視鏡里,齊琳看到小女孩緩緩站了起來,盯著前面她乘坐的班車,也彷彿就是看著齊琳。齊琳的心又是一緊,她又回頭,車已經繞過山路,看不見後面的叢林了。

再次轉過頭去,她用手撫摸了幾下自己的心臟位置,平復了一下。

一路上,兩三個小時,車停了一次又一次,車上的人下去一個又一個,終於,黃昏時候,班車到了鳳靈鎮的入口,車上只剩兩三個人。齊琳背了包,提了行李箱,下去了。

夕陽從山上傾瀉而下,九月初的天氣,秋意將至,空氣里卻透著夏夜的濕冷。山上就是這樣,樹木多,有太陽也不會覺得乾燥。無暇看周圍的人家,只覺得鎮上變化很大。齊琳快步往家的方向走,在一個大門外,她停下,三個水泥台階,上去一個平地,門檻上兩扇紅色的鐵門關緊了,兩邊的水泥圍牆兩米高。以前圍牆很矮,不到一米,齊琳小時候在家,有一次,幾個小男孩兒從圍牆外爬進來,搶走了齊琳手裡的棒棒糖,她哭得很厲害,爸爸怎麼哄都哄不好,索性,爸爸就把圍牆加高,又在圍牆上扎了玻璃……

想起爸爸,齊琳就難過。那個愛她的人兒,現在到哪裡去了?

拿了鑰匙開門,鑰匙插進去,卻打不開,她用力試了幾次,還是打不開,又不敢太用力,怕把鑰匙弄斷在裡面。

「齊琳?」

她回頭:「哥。」

「你回來怎麼也不說一聲?」

齊琳沒有接這個話:「這鎖換了嗎?」

「嗯,你嫂子換的。」

齊陽拿了鑰匙開了門,幫著妹妹把行李箱拎了進去。宋小薇也早就聽到了鑰匙轉動的聲音,她系著圍裙從裡面出來,在院子里看到齊琳,吃了一驚:「齊琳怎麼回來了?」

齊琳一手握著行李桿,站直了,也不笑:「我怎麼不能回來?這是我的家。」

宋小薇看齊琳不高興,陪笑了一下:「這怎麼了?我的意思是你提前說一聲,我們好去接你。」

「接我就不必了,不過你下次再要是把鎖換了,我就只能誤認為房子里進賊了,得報警處理。」

「你這話說的……我是那天鑰匙丟了,怕被人撿了之後到家來偷東西,所以才換的。」

「那你換了應該告訴我呀!」齊琳指了指左邊的三間屋子,「我也是我爸的親生女兒,他去世前說得很清楚,那三間房歸我!」

「我什麼時候說了不歸你了?真是!」

齊琳不服氣地瞪了一眼嫂子,從哥哥手裡接了行李箱,就氣呼呼地回到左邊的一間屋子裡,拿了鑰匙,打開門,進去,砰的一聲關上!

齊琳的房間里先是燈一亮,緊接著就傳出掀東西的聲音,簌簌嘩嘩地響,宋小薇冷笑一聲:「她可真厲害,一回來就趾高氣揚的!」

「換你你也一樣,說不定比她更生氣。」

「我不就是換了一把鎖嗎?至於嗎?」

「別人要是換了你家的鎖,不告訴你,你大老遠回家又進不來,你能高興?」

……

房間很大,四四方方,齊琳兒時身體不好,一開始一直跟父母睡,後來大了,山裡濕氣重,父母就給她收拾了一間窗戶朝南的房間,可南邊是隔壁人家的院子,那家人總是吵架,半夜裡總能聽見女人嗚嗚咽咽的哭聲,齊琳害怕。無奈,爸爸就把左邊這間窗戶朝北的房子收拾出來給她住,可北邊的這個窗戶玻璃有一次晚上被人用石頭砸破了一大塊,實在是沒轍了,爸爸就叫人把那窗戶用磚和水泥砌上,在靠院子的這邊牆打了一扇窗。

房間里以前有很多玩具,還有齊琳的自行車,現在只有一張帶衣櫃的床和一張帶書架的書桌,以及旁邊的一個畫架。白色的衣櫃和床也是爸爸以前叫木匠給打的,齊琳不喜歡原木色,覺得老氣,木匠就給刷成白色,看著乾淨、亮堂。書架和書桌也是那時候木匠打的,也是白色的,三層的書架上鑲嵌了玻璃門,玻璃上一層灰,齊琳兒時看的書還乖乖地呆在裡面。

放好東西,拿了濕抹布,傢具少,很快就收拾好了。齊琳把自己的畫冊拿出來,門外有人敲門,齊琳去開了門,只見齊陽端了一些飯菜過來:「餓了吧?今天沒準備,你就簡單吃一點兒,明天我叫你嫂子多買點菜。」

齊琳撇了一眼那飯菜:「不用,我自己帶了吃的回來。」

齊陽看了看旁邊敞開的行李箱,裡面都是零食:「這怎麼行?得吃有營養一點兒的。琳琳,你別跟你嫂子置氣,她是心眼兒小了點兒,可人不壞。我看你……氣色不好。」

她嘆一口氣坐在書桌前,齊陽走過去:「是不是在外面受了很多委屈?你一回來我就聞到你身上有中藥味兒,你在吃中藥?什麼情況?」

「沒什麼情況,就是身體不好,氣虛,體弱,醫生囑咐我多休養。」

「哦……是不是工作室太辛苦?」

「工作室……有可能要解散,我跟他們……不合。」

「解散?那你以後……」

「以後再說,我總得先有一個健康一點兒的身體,才能去計劃未來。」

齊陽點了點頭,站起來準備出去,齊琳叫住他:「哥!」門外窗戶上,一個黑影閃過,齊琳料想,肯定是宋小薇在外偷聽,「雖然我們同父異母,可……我沒做錯什麼,你不要遷怒我,我不是過去的齊琳,我不再接受無端的指責。」她又看了看窗戶那邊,「我單身,沒有父母,也早就立了遺囑,如果我死了,我所有的財產都會用作公益。」

齊陽回過頭,看了一眼妹妹,這樣發狠的話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索性他站在那兒停了一會兒,什麼都不說,就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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詭影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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