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烏木令牌
「是,兒臣知曉了。」
明淙淡淡地應著。
天啟帝唇邊掠過一絲諷刺的弧度,忽地咳嗽了兩聲,招明舒窈過來。
「阿窈,朕寵著你,但你如今也十四了,該是大姑娘了。」
頓了頓,天啟帝又慈和地問:「阿窈,以徐璞做你駙馬,如何?」
明舒窈眨了眨眼睛,噘著嘴道:「父皇,兒臣不要徐璞。」
天啟帝含笑問她:「哦?前幾日不還一同念書么?」
明舒窈氣鼓鼓地開口:「父皇不知道,徐璞喜歡的是沈家二小姐。我貴為天家公主,要跟她搶駙馬,未免失了氣派。」
天啟帝非但不生氣,反而哈哈笑了起來:「不錯,這才是朕的女兒。阿窈,你記住,朕富有天下,徐璞能得你青眼,那是他的造化。他若是不合你的意,那便再換一個。」
明舒窈面上依舊是一派嬌憨,心底卻出了一層冷汗。
天啟帝話中隱含的意思太多了。
當著明淙的面這麼說……
做了三年皇帝,明舒窈怎會不知道,太子明淙背後是沈家,而三皇子明澄背後是徐國公府。這兩派本就是水火不相容的……
明淙也微微笑了笑,溫文爾雅地看著明舒窈:「阿窈還小,父皇還是將阿窈多留段時日吧。」
「唔。」
天啟帝懨懨地擺了擺手:「罷了,都下去吧,朕歇息一會兒。」
明舒窈跟在明淙身後,她心情複雜地注視著明淙的背影。
前世她登基為女帝后,明淙自請去了帝陵守墓。
叛軍起勢極快,從邊關到京畿沿路都有人瞞報。當初她還是在叛軍入城前夜,才知曉明澄反了。
她死後,明淙又去了哪裡?
「阿窈。」
明淙忽地停住了腳步,回頭看著她。
「啊?」
明舒窈有些慌亂地抬頭。落入一雙幽深的眼瞳中。
「昨日,勞累你半夜過來提醒。」
明淙含笑,眼神中卻帶著探究:「阿窈當真不喜歡徐璞了?」
明舒窈生怕明淙問她點別的什麼,聽到這個問題,她鬆了一口氣,淡淡地道:「我不喜歡跟別人搶男人。」
明淙若有所思:「阿窈,沈秋不會嫁給徐璞。」
她當然知道!
沈家和徐家勢同水火,就算沈愚失了智,願意嫁女兒,徐國公也未必願意娶!
「我知道。」
明舒窈撇了撇嘴:「我就是不喜歡這個人了,怎麼,你連這也要管?」
為了不使明淙疑心,她依舊做出前世刁蠻的樣子來。
明淙好似也沒有懷疑什麼。
他身量高而瘦削,容色如玉,一雙眼瞳里似乎發著幽藍般的光澤。
明舒窈垂下眼帘,額上卻忽地一暖。
明淙從她額前拈下一粒珍珠,輕輕地道:「發簪脫珠了。」
跟在明舒窈身後的沉夢趕緊雙手接過,又是一福:「是奴婢失職。」
溫暖的手指的觸感,在明舒窈的額前一觸即逝。
她有些恍惚,覺得今兒個無論是她自己,還是一向高嶺之花一般的明淙,好像跟以前都不太一樣。
回了昭陽宮,明舒窈翻箱倒櫃地找出她以前的寶貝匣子,裡頭有母后臨終留給她的遺物。
天啟帝繼后出身隴西李氏,當初遠嫁了兩千里來上京。
隴西常年有匈奴人來犯,李氏鎮守隴西,非國喪是不準回京的。
所以這十幾年來,明舒窈還未見過自己的外族家人,僅有些書信往來,對李家也只是了解個大概。
上輩子明舒窈不覺得有什麼,但今生,她不想再坐以待斃。
「找到了……」
明舒窈扒出一塊烏木令牌,上頭刻著一匹活靈活現的小馬,正是李氏嫡傳子孫特有的令牌。
「公主這是……」
沉夢看著明舒窈手中的令牌,鼻頭一酸,險些落下淚來:「近二十年了……奴婢跟先皇后一同離開隴西,已近二十年了……」
沉夢原本就是繼後身邊的貼身丫鬟,是跟繼后一同從隴西嫁過來的。
睹物思人,沉夢心裡酸澀無比。
「好啦,沉夢姑姑。我準備跟父皇請旨,叫他准我去一趟隴西。」
明舒窈笑眯眯地挽住沉夢:「外祖父只在母後去世時來過一次上京,那時我剛出生,連眼睛都還沒睜開呢。聽說他老人家年近六十了,卻依舊虎虎生威,我可是仰慕的很。」
「不錯,李老將軍身體康健,倒是老夫人身體不太好,前些日子來,說一日只能睡上兩個時辰。」
沉夢嘆息:「公主也是該回去看看他們,畢竟是外祖家。正巧下個月是老夫人生辰……」
李家手握重兵,又身為明舒窈外祖家,當年對明舒窈登基為女帝,態度卻並不明朗。
她登基后的三年間,李家在朝堂上是極為保守的。
叛軍入城前,倒是曾有李家的幕僚暗暗給明舒窈上了奏摺,說明澄封地那一片不太安寧,但明舒窈並未往心裡去。
仔細復盤前世的種種,明舒窈嘆息,覺得自己前世實在是蠢得不輕。
天啟帝好轉之後,明舒窈便趁著李家老夫人的壽辰,給天啟帝遞了個想回隴西探親的摺子。
天啟帝接過摺子,一時間也有些感慨。
「李將軍衛國戍邊,世代鎮守隴西,你母后又去的早,著實是朕虧欠他們太多。」
天啟帝痛快地批了明舒窈的摺子,給她撥了三百羽林衛護衛,想了想,又下了一道特旨。
讓太子明淙,陪明舒窈一同去隴西。
這條旨意一發,登時又掀起了一陣波瀾。
「老頭子看來是煩大哥煩的緊,但凡是能把他支出宮去的事兒都做了。」
明澄私底下同明渺聊天。
明渺年紀尚小,他的生母不過是個嬪,要仰仗徐貴妃的鼻息。所以明渺也處處唯明澄是瞻。
「恭喜三皇兄,大哥一走,三皇兄可施展些拳腳了。」
明渺恭維地笑了笑。
明澄卻想的更遠一些:「倒也沒那麼輕鬆。隴西李家手中握著二十萬邊軍,這軍權也香的很。怕的是大哥對邊軍有什麼想法……」
明渺笑道:「三皇兄多慮了,李家一向保守,縮頭縮腦的,京中之事,他們是從來都不站隊的。與其擔心大哥,倒不如擔心阿窈呢,老頭子這麼疼阿窈,咱們得慶幸阿窈是個女兒家,不然那寶座,老頭子還容許其他人染指?哈哈哈。」
明澄也一同哈哈大笑起來,只是笑意卻不達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