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世界崩裂是一種什麼樣的體驗？

答案是絕望和殘酷。

A市一家大醫院的二樓，有個穿着黃色格子裙的女生在長廊來回走。

她一頭短髮，模樣清秀，背着一個黑色的雙肩包，用力握緊手中的手機。

滴滴幾聲，有新消息。

【對不起，我考慮了很多因素，覺得咱們不合適，還是分手吧。】

叮咚一聲，冰冷的機器女音播報：41號王曉雯，41號王曉雯~

女生來不及沉浸在分手的悲傷中，需要面對另一件事。

她回頭看向牆壁上的液晶屏，畫面中跳着紅色的名字。她輕輕點頭，自己小聲打氣。

「沒事的，沒事的。」

王曉雯深吸一口氣，終於往前踏一步，她推開白色的房門，開始和醫生打招呼。

醫生不停的提問，想知道王曉雯哪裏不舒服，才能對症下藥。

「我最近吃飯沒什麼胃口，胃部總是一陣一陣的抽疼，早上起來犯噁心，有時候看東西還重影。」

「你去做個全身檢查看看。」

一段時間以後，王曉雯拿着片子重新出現在醫生面前。醫生臉上的表情很嚴肅，讓王曉雯非常緊張。

她除了感冒和嗓子發炎，很少生病。一下子出現那麼多癥狀，真的讓人害怕。

「很抱歉的告訴你，你可能得了胃癌。」

一個晴天霹靂落在王曉雯身上，怎麼可能，她才二十二歲，好不容易和男生成為戀人，雖然他們現在分手了。

「醫生，你是不是弄錯了，我身體很好，怎麼可能胃癌？」王曉雯情緒有點激動，聲音不自覺放大。

年輕醫生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非常習慣這個畫面，很多人知道自己得了絕症都是一樣的反應。他們都認為是醫生誤診，要麼就是弄錯人了。

「王女士，你冷靜下來聽我說，不管你信不信，結果都已經擺在你面前了。很多人是在身體出現問題以後來醫院檢查，才知道生病了。」

可能是醫生太年輕，沒有很好的斟酌用詞，讓王曉雯心裏面產生了委屈感。不是都說醫生宅心仁厚，怎麼感覺有點落井下石。

「從全身檢查來看，一切都很正常，根據你的那些癥狀看，應該是癌症早期，還是一些輕微反應。」

王曉雯控制不住自己，聲音忽然拔高，「什麼叫應該？你是醫生，不是應該給一個準確的說法嗎？」

「我準確的告訴你，你得了胃癌。」年輕醫生被王曉雯吵得耳朵疼，沒好氣的回復。

他看看電腦上的時間，不管王曉雯聽不聽，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然後把她打發了。

排在王曉雯後面的是一個高高瘦瘦的漂亮女生，她看見王曉雯一臉慘白的從問診室出來，緊張的吞咽一口口水。

「你叫張慧。」

「是。」

為了看病，王曉雯和單位請了一天假，這個月的全勤獎沒了。她提着一袋從醫院帶出來的東西，慢慢走在路邊。

正午的陽光灑在王曉雯身上，她沒有感覺到溫暖，反倒是冷的直打哆嗦。

一個月前，在林濱路發生一起交通事故，一輛卡車撞上了小轎車，三死一傷。

兩女一男，當場死亡。

受傷的是卡車司機，出車禍的時候，他沒有按住手剎，導致車子失去控制，撞上了對面來的轎車。

司機反應快，直接跳到了旁邊的花壇上，身上只有擦傷，但是另一輛車內的人不能倖免。

他們是王曉雯的爸媽，還有奶奶。

那天是奶奶的生日，為了給她慶祝，王爸爸和王媽媽提早結束自己的工作，帶着老人去選了喜歡的蛋糕。

六十五歲，還很年輕，老人拒絕壽桃當點綴，選擇了水果蛋糕，因為孫女喜歡。

回家的路上，一切都很正常，沒想到有一輛大卡車向他們衝過來，王爸爸調整方向盤仍然不能躲避危險，立即護住副駕駛王媽媽的腦袋。

後座的奶奶身上系著安全帶，懷裏面抱着水果蛋糕，對於突然發生的事情也是措手不及。

由於卡車的力道太強，將小轎車撞出去幾百米，當車子停止前行，小轎車裏面的人都被壓扁了。

王曉雯爸爸媽媽都是老師，一個教體育，另一個教美術。他們因為在同一所學校上班，每天打照面，慢慢產生了感情。

結婚以後他們也沒有換學校，一直在老地方獃著，很多學生都認識這對夫婦。

奶奶是音樂老師，會彈鋼琴和手風琴，前幾年身體不好，安安穩穩退休養老。

至於王曉雯，她沒有遺傳到當老師的天分，體育不行，美術不行，唱歌五音不全，成績更是墊底。

因為考不上常規學校，報名了技校。會做菜，修理簡單的機器。

目前在一家電子廠上班，做一些簡單的驗收。

她屬於清秀類型的長相，看着小家碧玉，很乖巧。其實性格很活潑，不怕尷尬。

兩個月前，經過同事介紹，王曉雯認識了一個男人，對方比她大三歲，有房有車，不貸款，長得也不差，他們每天都會聊天，講講生活上的瑣事。

在某一天，他們確定了男女朋友關係，男方帶着王曉雯看電影，出來以後，他們牽手走在林蔭小道，趁著黑暗，偷親了王曉雯。

為了給家人一個驚喜，王曉雯打算在奶奶生日當天公佈這件事，她向領導請了幾個小時的假，提前下班。

回家以後擼起袖子開始洗洗涮涮，準備晚上的大餐。結果，王曉雯做了一桌子的菜，卻等不到人。

幾個小時以後，王曉雯收到了王爸爸的電話，對方是警察。

簡單講述事情的經過以後，警察希望王曉雯來認領屍體，和一些後續的處理工作。

一天之內，王曉雯三個家人離世，給她造成了巨大打擊。後來男朋友給她發消息，也沒有力氣回復。

【雯雯，你什麼時候來我家，我爸媽想要見你，正好兩家見見面，談談結婚的事情。】

結婚？她才二十二歲，還很年輕，想要慢慢開始。

【你知道的，我已經二十六了，家裏催得急，再說咱們不是聊了那麼久嗎，都熟悉了。】

媽媽說男人要經得起考驗，才能託付終身，可是說這話的人已經不在了。

王曉雯的爸爸媽媽和奶奶都是老師，平常有學校的津貼，也買了意外險，再加上這起事故是對方的責任，需要理賠一筆可觀的金錢。

所以，現在的王曉雯是一個小富婆。

但是金錢不能換回三條鮮活的生命。

事情發生以後，王曉雯聯繫了其他親戚，向單位請了幾天假處理親人的後事。

期間，她的男朋友一直追問。

【你看到我給你發的消息嗎？怎麼不回復我？】

【我爸很忙，得確定時間才能請假。】

【王曉雯，你是不是逗我玩，還是說找到其他男人了，想要和我分手？】

「對不起，我家裏出了一點麻煩事情，這幾天一直在處理。」

王曉雯每天都是哭着睡着，眼睛腫成了核桃。她不想把自己的負面情緒帶給男朋友，故意裝作平淡的樣子給他打電話。

「不會是你家欠錢不還，被人追，債了吧！你可是告訴我的，你家人都是人民教師，我和我爸媽也說了，他們還很開心。」

對方第一時間落井下石，讓王曉雯難以置信，她以為他至少會說一句沒事吧。

結果，什麼都沒有。

「你和我在一起，到底是喜歡我，還是看中我的家庭環境？」王曉雯壓着聲音問道，不停深呼吸，等待他的回答。

電話另一端傳來清晰的聲音。

「當然是喜歡你啊。」

很好，是她想的那個答案。

現在的王曉雯一直綳著一根線，要是男朋友是另一個答案，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會怎麼辦。

親戚都有自己的家庭，他們陪着王曉雯將三具遺體出殯后，都回去了，房子裏面只剩下孤獨的自己。

她握緊手機，努力不讓聲音泄露自己的情緒。

「不說了，我家裏人催我吃飯了，晚點聊。」

然後，直接掛斷了電話。

假期結束，王曉雯照常上班，每天下班以後會買一大堆的菜，桌面擺上四套碗筷，就好像他們從來沒有離開過。

奶奶是一個節儉的人，吃不完的菜總是放到冰箱，明天繼續。王曉雯每次吃不完，也是把它們放進冰箱，連吃了好幾天。

她行為有些怪，但是潛意識還記得奶奶的教誨，沒有浪費糧食。

接下來的大半個月，王曉雯一直是在恍恍惚惚中度過，直到她的男朋友找上門。

具體聊了什麼，她記不清楚了，好像是沒有下次，否則就分手。

打開手機一看，原來有那麼多的消息。

【雯雯，你還好嗎？要是累了，就不要上班了，在家好好休息。或者來我家，和你表妹多玩玩。】

【王女士，我是之前很聯繫你的方警，這邊需要你過來簽字，你什麼時候有空過來看看。】

【在不在？那麼多天了，你怎麼一個回復都沒有，是不是真的把我忘了？】

張雷是王曉雯男朋友，比她大幾歲，在一家機修廠上班，每個月有七千多塊錢。

那家店是張雷叔叔的公司，所以他可以在裏面摸魚，閑着沒事就會給王曉雯發消息。

他經過別人介紹認識了王曉雯，聊下來才知道王曉雯家裏面除了她都是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