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瞌睡醒了大半，徐苗坐起來抓了個抱枕墊在背後，一邊扒拉著蓬鬆的頭髮，一邊播放藍田玉的語音。

「徐小姐，江湖救急啊！我一直沒跟我爸媽說我倆的事兒，他們以為我倆好上了，讓我今天接你來家裡吃飯，主要是想看看你本人。」

「拜託了，這次幫幫我，就假裝我倆還在處對象，不然我爸會把我的卡收回去的。」

「你把你家地址發我，我等會兒就過來接你。麻煩了，之後一定請你吃飯報答你！」

聽完三段語音，靠坐在床頭的徐苗整個人都傻掉了，瞌睡全無。

What？這年頭相親對象還要服務到這一步的嗎？

徐苗拿起手機，習慣性地點進朋友圈，翻到了昨天自己發布的動態。

昨晚江邊公園放煙花，她覺得好看就拍下來發了朋友圈，沒屏蔽藍田玉的後果就是一不小心暴露了她還在洛城市區的事實……如果現在說自己出遠門了，這個借口實在有點牽強。

何況藍田玉的父母想見她，即使今天見不到，說不定往後還會重提此事，倒不如見一面便作罷。

真慘，今天也是阿宅要營業的一天……

徐苗捂著腦袋想了想，最終還是給藍田玉發了大致的位置，讓他快到了再打電話。

生無可戀的徐苗下了床，開始在衣櫃里翻找適合見長輩們穿的衣服。

再三確認妝容得體后，飢腸轆轆的徐苗去樓下便利店吃了早飯，還買了幾樣新鮮的水果做見面禮。

徐苗找了個空位，掏出鏡子補口紅，此時藍田玉的電話才姍姍來遲。

藍田玉開的是一輛白色捷豹，看到徐苗提著好幾個塑料袋，順手幫她放在了後座。

「不好意思啊，今天真是麻煩你了，下次請你吃飯。」

徐苗關上車門，望著斜前方駕駛座上的人說：「沒事，剛好我今天不忙。」

藍田玉又說：「等會兒見了面以後，如果我爸媽問你什麼個人的問題，你如實回答就好了。」

徐苗無聲地點點頭，藍田玉賠著笑，隨後啟動了車，駛上主幹道，開往麓麋別墅區。

麋鹿別墅區是洛城為數不多的別墅區，因為開發較早，入住的有錢人遠比別的社區更多。

一般住在這裡的，家產沒個上億也是有幾千萬的，越深入別墅區，徐苗越發好奇藍田玉家裡是做什麼的。

說起來他倆上次加了微信以後，一句話都沒聊過，根本不了解他的家庭背景。

藍田玉將車停在林蔭道旁，又叮囑了徐苗兩句，和她一起提著水果下車。

徐苗跟著藍田玉經過兩棟獨棟別墅，終於在第三棟別墅門前停下。

藍田玉按響了側邊的門鈴，很快有一個打扮樸素的中年婦女來開門。

「這是林嫂，我們家的阿姨。」藍田玉回頭向徐苗介紹道。

「快進來，快進來！」林嫂笑得和善，從柜子里拿出兩雙乾淨的棉拖鞋放在地上。

她接過兩人手裡的水果，邊朝廚房走，邊對客廳里的人說：「太太，是小藍帶女朋友回來啦！」

正在看財經新聞的藍母聞聲而至，一見徐苗，心裡別提多歡喜了，立刻上前拉著她說話。

「哎喲，你看來就來了，還帶禮物，這孩子太懂事了！先進來啊，吃早飯了嗎？」

藍田玉的媽媽看起來四十齣頭的樣子，保養得宜，體態纖細，即使上了年紀，也能看出年輕的時候是個大美人。

徐苗踩著柔軟的拖鞋，心裡卻像飄在雲端，七上八下，極其不安。

面對藍母的熱情，她大大方方地回答：「吃過了。」

藍田玉捂著肚子，可憐兮兮地說：「媽，你怎麼不關心我啊，我還沒吃呢？」

藍母反問道：「你早飯不是和她一起吃的嗎？」

徐苗和藍田玉面面相覷，忽然尬住。

一大早就見面的相親對象，沒約著一起吃早飯實在是挺奇怪的。

不能說不熟，只能說兩個人完全是陌生的程度。

徐苗靈機一動，解釋道：「阿姨，他其實買了兩份早飯，但是不小心弄灑了一份，剩下那一份給我吃了，所以……」

「是啊，是啊。」藍田玉連忙附和。

藍母錘了兒子一下，說：「算你小子還有點兒紳士風度。林嫂在廚房，讓她給你隨便弄點吃的吧。」

說完，藍母就拉著徐苗往客廳的真皮沙發走去。

徐苗瘋狂眨巴著眼睛，試圖用眼神挽留藍田玉，然而某人頭也不回地進了廚房，留她一個人面對他母親。

明明是正月里的季節，徐苗的身上卻出了一身虛汗。

果然撒謊要不得，說了一個謊話，就要用無數個謊話才能圓回來。

藍母給徐苗倒了杯泡好的茶，遞到她手邊，說：「這是養顏的花茶，我平時都喝這個。」

徐苗有些拘謹，雙手接過之後說了句「謝謝」。

藍母上下打量著徐苗，和她坐近了些說話。

「田玉的爸爸在樓上練字，應該等會兒才下來，你別緊張，阿姨就是跟你隨便聊聊。」

她這麼一說，徐苗反而更緊張了，打起十二分精神，像一個時刻處於戰鬥狀態的白色刺蝟。

藍母柔聲問：「你叫徐苗對吧？」

徐苗笑著說：「嗯，對。」

藍母又問：「苗苗之前有沒有談過戀愛啊？」

徐苗愣了愣，誠實回答：「沒有談過，但是很久以前有喜歡的人。」

藍母不動聲色地摸了摸下巴，繼續問道：「哦，大概是多久前啊？」

徐苗戰戰兢兢地說：「快十年了，高中時候的事了……」

藍母瞬間舒展了眉眼，笑道：「你也別多想，阿姨挺喜歡你的，就是想多了解下你的情況……我兒子吧，他可能也跟你交待了，感情經歷呢，是有點豐富。但是他以前那些女朋友都是帶著他玩玩鬧鬧的，說散就散了，我跟他爸就希望他能早點成家，安穩下來。」

徐苗沒想到會從藍母口中聽到這一茬，她低頭喝了口茶，盡量讓自己顯得鎮定自若。

好傢夥，原來花花公子就在她身邊，小丑竟是她自己……

藍母還想說點什麼，一個身材略為臃腫的中年男人從二樓走了下來。

徐苗趕緊起身打招呼：「叔叔好。」

「你好。」藍振華笑了笑，一邊調整腕錶一邊對藍母說，「立星，你哥剛給我發了微信，說今天來我們家吃飯，剛好田玉和滄海都在，咋們大家好好聚一聚。」

南立星關掉電視，道：「這麼突然啊？家裡怕是沒什麼菜了，我讓林嫂去買吧。」

藍振華笑呵呵地說：「你和林嫂安排飯菜，酒水我負責。」

南立星指了指他的肚子，咬牙說：「你呀，血壓都那麼高了，還要喝！」

「你哥來了能不多喝兩杯嘛？」

南立星知道說了也是白說，搖頭放棄了，小跑進廚房裡忙活午飯。

徐苗呆站在原地，只覺得手足無措。

剛才是不是她聽錯了，亦或是幻聽？她好像聽到了一個很耳熟的名字。

「canghai」，是蒼山洱海的蒼海，還是洛城一中2013屆2班的風雲人物南滄海？

……她記得高中的時候南滄海家裡條件就很好，而洛城有錢人的圈子並不大，相互認識的概率實在是太高了。

藍振華熱情地招呼徐苗坐下吃瓜果，看著茶几上鮮艷的聖女果，徐苗的胃裡一陣翻騰。

「對不起，叔叔，我想借用一下你們家的衛生間。」

見徐苗面色難看，藍振華趕緊給她指了去衛生間的方向。

徐苗緊鎖上房門，撐在洗手台邊深吸了一口氣。

一想到時隔多年要再次見到南滄海，她緊張得都快吐了。

回憶如漲潮的海水，不斷湧上乾涸的岸邊。

告白的那天，被拒絕的那天，被所有人恥笑的那一天……

徐苗打開水龍頭，一遍又一遍的洗手，恨不得連同腦子裡的記憶一起洗掉。

鎮定點，鎮定點，都過去那麼多年，她還怕什麼！

說不定只是名字同音的人而已，哪有那麼巧是親戚。

「咚咚咚——」

門外響起敲門聲，隨後傳來藍田玉假意的關懷。

「你沒事吧？」

徐苗關掉水龍頭，怕他聽不清，特意提高音調說：「我沒事啊。」

藍田玉貼在門縫邊，小聲說：「我爸說你好像不太舒服，你真沒事啊？」

徐苗扯了一張紙擦乾手，隨後打開門，靠在門上的藍田玉一個踉蹌，幸好及時用手把住了門框才沒往前栽。

徐苗退後小半步，吞吞吐吐地說：「我……臨時有點急事，可能，要先走了。」

藍田玉直起的上半身正好擋住個子相對嬌小的徐苗，他也沒問是什麼急事，壓低了聲音說：「這麼快？我表哥一家等會兒要來做客，我估計沒空開車送你回去。」

從麓麋社區到徐苗住的半島國際，是城東到城西的距離，加上各種紅綠燈，來回差不多要一個半小時。

徐苗忙道：「不用，不用。剛才進來的路我大概記得，實在不行開地圖導航也能出去。反正不遠就是公交車站了，不需要送。」

藍田玉點點頭，又說：「行，那我送你到大門口吧。」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來，徐苗背上自己的包，和藍田玉的父母簡單說明了情況。

南立星聽了，倍感惋惜地說：「哎喲，阿姨還想留你吃午飯呢~但是你既然有急事，那就改天吧！」

藍振華也很豁達，接著說：「下次等你休息有空的時候再來，叔叔阿姨都歡迎你，直接給田玉打電話讓他去接你，不需要客氣。」

他們越這樣說，徐苗心裡越愧疚。怪只怪，她不敢坦然面對南滄海，不然也不會聽到一絲風吹草動就避猶不及。

幾人邊寒暄邊送徐苗到玄關，身後門鈴聲忽然響起，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徐苗如驚弓之鳥般望向大門。

那個別墅里唯一的出口，此刻卻像是通往地獄的絕望之門，即將被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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