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陌生的、天花板

百夜蓮見可沒有想到緣一的哥哥竟然會去兼職文學破壞者什麼的，不過說起來，破壞者們也會像時之政府那樣在各種生物之間廣為召喚合適的存在嗎？

啊，想不明白。

被繼國嚴勝摁著打了一頓的蓮見感覺自己整個人都飄了起來。這裏的飄，指的是手腳有些輕飄飄的，至於內心，還是一模一樣的穩重。

但是被太宰見證了那丟臉的那一幕的蓮見，內心複雜。好在只要他臉皮夠厚，那麼尷尬的就是對方，而不是自己了。

蓮見一副沉思樣引起了太宰的注意，這位從頭到腳都不曾驚慌失措過的心理素質十分強大的黑髮青年一路上都噙著令人難免不往外散發思想的微妙笑容，還時不時跳脫般地詢問一些無關緊要的問題。

在搞人口普查嗎？

百夜蓮見眨了眨眼睛，他的眼睛有一些酸澀，眨動之後才重新變得濕潤了起來。

「我看到阿敦了。」太宰開口說道。

蓮見定睛一看，在一片荒蕪的只剩下芒草的草野上看見了同他們一起進入書中世界的中島敦。白髮的少年正坐在地上，背對着他們。

「阿敦你讓我們好找啊——」太宰治如怨靈般幽幽地說道。

「不是，太宰先生……」敦的聲音變得極其的低微，簡直就像是氣音。

蓮見在原地停駐的腳步更換了一個方向後繼續前進，他繞着中島敦走了一遭，然後來到了他的正面。

一隻老虎如貓咪一樣匍匐著身體，毛茸茸的頭顱依靠在少年盤曲的雙腿之上。

老虎……

這裏是《山月記》的世界，所以老虎是相當關鍵的因素。在如此邪惡的月光下出現的老虎更是如此。

「很溫順？」蓮見走過去。這句話像是飄在空氣里。

「不是的。」敦的聲音有些沙啞，「是白鳥同學。」

身形龐大的老虎有着無比健壯有力的腿腳，白色的皮毛上爬行着一些暗沉沉的黑色條紋。本應該活力滿滿的野獸，無比虛弱地躺在少年的懷中。聽見聲響的白虎小幅度地轉動了腦袋，露出它一向具有強大威懾力的真實面目來。

那是令人恐懼的一幕，因為那隻老虎的面目上，長著一張人類的臉。

那個五官，正是白鳥櫻子。

她看起來非常虛弱，連動彈的力氣都沒有。剛剛那個轉頭花完了她所有的能量，於是接下來，老虎的腦袋又掉了下去。

蓮見臉上出現了一陣空白。

「破壞者的領域讓她變得十分虛弱了，得立馬離開這裏才行。」

「可是她這個樣子？」敦有些惶恐地問道。長著人面的老虎，能否回到原來的模樣呢？

「太宰君，也許你的力量可以讓她恢復原狀。」太宰的異能[人間失格]是可以消除一切超自然力量的異能，蓮見覺得櫻子之所以會變成如今這個模樣，就是受到了文學破壞者的影響。那種影響，歸結於超能應該也是合理的。

「那我就試一試好了。」青年收斂起了自己輕佻的表情來。他的手按在老虎的腦袋上，一陣虛化的光芒沿着老虎的輪廓閃耀着。虎最終消失不見，留下的只有纖細甚至可以說是瘦弱的少女。

蓮見用手指撩開對方被汗液黏在額頭上的劉海，指腹感受到了某種心跳般的跳動。

「回到現世，能夠算是[幸福]嗎？」太宰治開口問道。

他回答得了嗎？

「中島敦」應該回答不了這個問題才對。

他的生命在三十三歲那年就在病榻上終結，1942年的年末，寒冷的冬天，他因為哮喘而離開了人世。而在他活着的時間裏，又時常遭遇坎坷的生死。二歲的時候父母離異，三歲的時候祖父離開人世，又過十二年第一位繼母過世，兩個弟弟也難逃死去。二十二歲的時候妹妹澄子病逝，二十八歲那年第二位繼母離世，第二年他的女兒正子出生三日便又夭折……

這是何等殘酷的人世間。

太宰問，回到現世能夠算是幸福嗎？

白鳥櫻子的父母將她所遺棄，同學們將她視如看不見的幽靈，唯一惦記她的竟然是暗戀她的男同學。

……

少女的額頭十分的熱。

「我無法回答你的問題。」

太宰治凝視着眼前挺直著腰板而跪在地上扶著少女的青年，從他這個角度看來，對方的眼睛閃爍著機器一樣的光澤。

他是人類嗎？

他還活着嗎？

這個疑問像一根刺一樣停留在他的心間。

鬼武士被擊退後，四周的白霧又消散了。等到霧氣完全消失之後，他們又回到了白鳥家的客廳。蓮見將櫻子抱到了沙發上，對方的體溫已經高於平均體溫了。她發燒了。

「你們誰有車嗎？」蓮見想着將櫻子送去醫院。

但是其餘二人一人是混吃等死的事務員，另一位則是剛剛從孤兒院裏出來的無依無靠連身上的衣服都是其餘社員們湊錢買的小可憐。

私家車，簡直是痴心妄想。

蓮見面色不動地摸出手機，叫了個計程車。

呵。

……

……

白鳥櫻子從一陣深重的夢魘里醒來，她睜開眼睛，看見了無比陌生的天花板。

「你還記得之前發生了什麼嗎？」

在聽見這個聲音之前，她整個人還處在一種無比混沌的狀態之中。櫻子有些笨拙地轉動腦袋，然後看見了她的國文老師。對方還是同之前那樣的淡然模，就是手中切成小兔子形狀的蘋果有些顯眼。

櫻子的腦袋有些轉不過來。

蓮見將那盤蘋果放在她的床頭柜上。

「我去喊一下護士。」

醫生說是沒什麼大事，就是發燒+脫力，回家休息一陣就好了。

「我向年級主任幫你請個假好了。」身為老師的蓮見，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可是他聽到了由白鳥櫻子囁嚅出來的話語。

「我不想回去……」少女喃喃道。

那一天，在保健室里，櫻子哭了出來。

但是這種事情，有時候是無法經由外人的手改變的。

蓮見找了個借口離開了病房，黑髮的青年無處安放自己的雙腿，正靠在牆壁上，似乎是在等待着什麼。

他正是在等待那位國文老師。

「中島先生——」太宰治收回了雙腿，又高又瘦的身材十分的惹人眼。青年的鳶色眼睛配上一片慘白的醫院有一種詭異的美感。蓮見想，他之所以會這麼覺得，一定是因為太宰這個人身上透露出一股別於他人的怪異感。

「事情結束了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他還沒有遇到最關鍵的那位破壞者。破壞那個傢伙之後，他會在24h內消失，然後接受下一個任務。

蓮見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勤奮了。

「哎，如果是這樣的話，你要不要考慮向我們偵探社求助什麼的？」

面對那張微笑的臉，蓮見露出了標準的營業性質的笑容來。

「不了，我高攀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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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宰大失敗（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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