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第 71 章

因着去了姜家一趟,姜阮心裏的那塊石頭終於搬開了,總覺得通體舒暢,晚上回去用晚膳的時候都多吃了一碗飯。

只是她這邊高興了,自家弟弟自打沈將軍府上回來看上去卻不那麼好,一連幾日瞧著都有些打不起精神。

姜阮十分好奇,多番詢問,可是他半句話不肯說,成天愁眉苦臉的,一天到晚直愣愣蹲在她院子裏看着她新栽的桃樹唉聲嘆氣,比平常見不到他人還要可怕。

她看在心裏急在心裏,這天便拉着陸晏將情況與他說了一遍,末了,道:「阿允一向比較聽你的話,說不定能問出什麼來。」

陸晏原本心裏還憋著勁兒想要帶她出去玩,只是天公不作美,一連幾日天氣冷的很。後來他一想,這個季節出去,確實不大好,便打消了念頭,又見她為了自家弟擔憂,十分殷勤的應下來。

為此,姜阮特地選了一個月色撩人的晚上,在暖閣內準備了酒菜開窗飲酒賞月。

阮明允原本心裏苦悶,見着自家姐姐姐夫精心為他準備的席面,又想起自己被拒絕了,感動之餘,話也就多了起來。

他三句話不離沈靖,姜阮聽着意思,也明白了七七八八。他這是真對沈靖動了心思,不過瞧着他這個樣子,沈靖定然是拒絕了他。

「阿姐,你說,我到底哪裏不好?」阮明允醉了酒,眼睛微紅。

漂亮的少年總惹人憐惜,更何況還是自己的親弟弟。她安慰了幾句,陪着吃了幾杯酒。

只是,阮明允酒飲的多了,被屋子裏的暖意一醺,酒意便有些上頭,雪白的臉龐紅撲撲的,對着皎潔的月亮酸詩一首皆一首的傷春悲秋,只聽得姜阮與陸晏兩個牙根都酸了。

再加上姜阮本就不勝酒力,幾杯酒下肚,整個人便有些暈暈乎乎,又被他酸的實在受不了了,求助似的看向了陸晏。

陸晏伸手瞧瞧握住她柔軟的手指,見她眼神都有些迷離,側身靠過去與她咬耳朵。

「你怎麼一點兒也不擔心?」

姜阮低聲道:「他這個人,瞧見稀罕的,新奇的人或物便喜歡,當時瞧著真情實意,可過了那股熱活勁兒,便拋到腦後去。從前在祖父家時,有一位遠房表妹來家中做客,他當時喜歡的不得了,甚至央著祖父去提親。祖父自然時不肯,他為此鬧了許久,頹廢了好長時間。祖父以為他真傷心了,特地派人將那表妹祖上三代了解了一遍,覺得人家家世清白,性子也極好,心說他若是喜歡,娶了也便娶了,便去同他說了。你猜怎麼着?」

陸晏瞧了對面正抱着酒罈子一臉傷懷的阮明允,笑:「怎麼着?」

姜阮忍不住笑了,抬頭瞧了一眼陸晏。

她臉頰染了酒意,有些紅,看上去眼波流轉,眼睛就跟帶了鈎子似的,直勾到陸晏心裏去了。

他不動聲色纏上她的手,又問了一句。

姜阮掩嘴在他耳邊,忍着笑意,「他問祖父,什麼表妹,祖父我這才多大,你就着急給我娶妻。氣的祖父狠狠揍了他一頓。」

陸晏也忍不住跟着笑起來。

這倒是符合阮明允的性子。

阮明允這邊才幹剛剛念完一首酸詩,就見自家姐姐姐夫相視一笑,情意綿綿。頓時滿腹委屈,黑亮的眼睛一眼不發的看着他倆,只看的姜阮與陸晏心裏有些發毛,坐直了身子。

陸晏趕緊替他夾菜,又配合著他說了幾句,他才解了氣,又在那問:「姐夫,你倒是說說,我到底是哪兒不好?」

陸晏忙道:「姐夫瞧你哪兒都好,她不喜歡你,定然是她的損失。」

姜阮這邊實在是坐不下去了,推說自己累了,要先回房睡覺去了。臨走前,陸晏捉住她的手,在她手心輕輕颳了一下,眼神不言而喻。

姜阮臉一熱,才不理他,由丫鬟扶著回屋沐浴完便睡了。

她半夜睡得迷迷糊糊,口渴得厲害,嚷嚷着要水喝,被人扶了起來,然後將一茶杯擱到了她嘴邊。

她就著杯子喝了水,靠在他懷裏惺忪着眼睛看着他吃吃的笑。

「陸晏哥哥?」

她不知怎得,心中高興得很,轉過身緊緊抱着他的腰,埋在他胸前,深深吸了口氣。

他應是剛沐浴完,身上還帶着香味,混合著他身上的氣息,好聞的很。

陸晏「嗯」了一聲,伸出指尖替她擦去嘴角溢出來的茶水,然後將她圈在懷裏,在她臉頰輕輕親了親,道:「阿允弟弟準備回隴西了。」

「嗯?」姜阮腦袋暈暈乎乎的,抬眼看了一眼他稜角分明的下頜,仰頭啃了一口,呢喃:「這麼快?如此也好。」

陸晏被她咬的心裏痒痒,將她披散在背後的柔滑的青絲撥到一邊兒去,拿捏着力道不輕不重的替她揉捏後頸處。

「他瞧著是真傷心,在那兒罵我二哥哥不是東西。」

姜阮聽的迷迷糊糊,被他捏的十分舒服,又低低喊了一聲;「陸晏哥哥……」

陸晏聽着她貓似的呢喃聲,很是受用,只覺得骨頭都酥了,哪裏還有心思與她說什麼旁的事兒,低頭去尋她的唇。

「陸晏哥哥,我喜歡你。」姜阮坐起身來,藉著月色,一雙染了酒意的眸子,似是含了一汪泉水,濕漉漉的十分誘人。

陸晏從未主動聽過她訴說過自己的心意。他從前以為兩個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一直相伴相守,即便是她什麼都不說,可她的心意,他一直都知道。

可這句話真從她口中說出來時,他心裏竟是難言的激動。

他伸手捧着她的臉,顫聲道:「你方才說什麼?」

姜阮低頭去尋他冰涼的唇,學着他平日裏撩撥自己一樣咬嚙着他的耳尖,與他十指緊扣。

「我喜歡陸晏哥哥,很喜歡,很喜歡。」

陸晏再也按捺不住,一個翻身,將四處點火的小貓覆在身下,低頭吻住了她的唇。

姜阮第二天一大早是被人親醒的。

手支著腦袋,低垂着眼睫的陸晏正有一下沒一下輕啄着她的眉眼,把玩着她的手指。

他見她醒了,笑得眉眼處盡顯風流,低頭附在她耳邊低聲道:「阮阮昨晚抓的我好疼……」

姜阮想起昨夜荒唐,羞得滿面通紅,轉過頭不理他往被子裏躲。

陸晏也同她一塊鑽到被子裏,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灼人的厲害,嘴角止不住的上揚。

姜阮嗔他一眼背過身去,輕哼一聲。

陸晏從背後抱住她,輕輕咬她的耳朵,「昨晚,分明是你主動,怨不得我……」

姜阮:「……」

這個臭流氓,還是趕緊叫他去做官賺些俸祿,免得一天到晚閑着沒事做,精力太過於旺盛,日日在家折騰她!

「你還說,你喜歡我。」陸晏見她不回應,在她身後抵着她,啞聲道:「那句喜歡我很喜歡聽,阮阮在說一遍好不好?」

只是,這一次,惱羞成怒的小貓事後終於想起自己還能夠變成貓,任憑他如何使壞,都不肯搭理他。

又過了沒幾日,沈靖來府中與姜阮道別,如陸晏所說,阮明允好像這次真就對沈靖上了心,見她走了,垂頭喪氣收拾收拾回隴西繼承家業去了。

姜阮心想,他的喜歡來的快,去的也快,至於情深二字,從來與他沒關係,長久不了。若是沈靖真與他好,那她才真的擔心,怕他負了沈靖,到頭來傷了旁人的心不說,再被性情直來直去的沈靖給打了,那才叫她憂心,見他老實回去,整個心也都放下了。

阮明允前腳才走,她後腳修書一封給自己的外祖父,說是他年紀也不小了,趕緊替他尋一門好親事好收收他的心。

她原本以為沈靖的離開不過是一件小事,畢竟,沈靖的父親是守邊疆的大吏,除非留在長安成親,不然遲早都要回去的。

只是令所有人沒想到的是陸攸,這個從小到大最是循規蹈矩,行為端方的君子,竟然留書一封離家出走了。

至於去哪兒,答案當然是不言而喻。

姜阮震驚之餘,給仍在寧川的婆母去了一封信,將陸二哥哥的情況說了一遍,當然,她說的極其婉轉,只說陸攸去散心了。

誰知沒過多久收到長公主的回信,信中依然是洋洋洒洒一大堆的瑣事,以及對他們的關心,臨了,她在信的最後問了一句:你確定你那木頭一般的二哥哥不是跟人跑了?若是跟人跑了,我便在寧川替他放一掛鞭炮慶祝,左右他一把年紀,還有人肯要!

姜阮將信反覆看了兩遍,確定自己沒看錯,拿着信給陸晏,陸晏將她攬在懷裏笑得前仰後合,道:「我二哥哥的婚事,早已經成了阿娘的一樁心事,你等著,二哥哥下次回來,說不定連孩子都有了。」

姜阮聽他提起孩子,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依偎在他懷裏。

半晌,陸晏道:「阮阮,咱們生個孩子吧?」

姜阮轉頭瞧他,見他臉上柔情似水,一顆心腸也跟着軟了。

她將頭擱在他肩上,認真想了想,「只是到時候生了一隻小貓可如何是好?」

陸晏嚇了一跳,見她眉頭緊皺,適時說道:「那你以後莫要總是變成貓,若是咱們才剛剛做過,你不高興又變成貓……」

姜阮見他□□的說這個,臊得臉都紅了,又想變成貓,一想到他說的話,也猶豫了。

不會真的生個貓娃娃吧?

她將陸晏這句話放在了心上,果然再鬧脾氣,也不敢隨意變成貓嚇唬陸晏了。

陸晏歡喜有餘,見她愁眉苦臉的,心裏也不舒服的很,哄了好幾日,她就像是鑽進了牛角尖,心裏一直記掛着。

轉眼過了三個月,經歷了一場戰亂的朝廷算是恢復了一半的元氣,再加上得到以隴西阮家為首等世家的助力,很快的恢復了民生,沉寂了幾年的長安城又重新活躍起來,總愛蹲在城牆根聊八卦嗑瓜子的人又多了起來,就連平康坊也出了心戲,這次排的是亂世豪情的戲碼。

這一出便是昔日被革職流放的御史大夫陸大人搖身一變成了救苦救難的將軍,與他青梅竹馬的夫人安樂君主亂世中相知相守的故事。

當然,這一次陸將軍那隻小貓終於做了一會兒主角,成了為了報恩托生成姜家阿阮的貓仙,兩人有着三生三世的情緣,在這亂世中上演了一場曠世絕戀。

這場人仙之戀被演繹的就跟真的一樣,不知賺足了多少才子佳人的眼淚。

戲紅遍了整個長安,就連戲文里的主角陸晏也帶着他那位貓仙娘子包了一個雅間去聽了一回。

他的貓仙娘子一邊目不轉睛的瞧著戲枱子上的旦角,一邊緊緊握著抓着他的手,眼淚從頭到尾都沒停過。

陸晏不得不將她抱進了懷裏,一邊替她抹着眼淚兒,一邊趁機親了親臉蛋,摸了摸小手,然後悄聲在她耳邊道:「戲里都是騙人的,當不得真,你單單瞧瞧那個演貓仙的伶人就知道了。」

姜阮終於止住了眼淚,紅着眼睛看着他,哽咽,「什麼意思?」

陸晏低頭附在她耳邊道:「我家小貓夜裏支著貓耳晃着尾巴的模樣她可半點沒有……」

姜阮似是想起了什麼,頓時耳尖紅的滴出血來,一邊吸鼻子一邊狠狠在他不老實的手臂上擰了一把。

哼,她發誓下次絕不與他一起來聽戲。

他想,那戲文里的貓仙子分明假的很,哪裏有他懷裏的這隻那麼香,那麼軟,那麼甜……

嗯,就是潑辣了些,咬的他脖子疼的很。

另外一出,說的是至死不渝的花樣年華的少女苦苦等著被奸佞困住的俊朗郎君,年輕嬌嫩的豆蔻少女熬了三四年,終於等來了一朝脫困,登上天子之尊的真龍天子,迎來了鳳冠霞帔,一朝飛上枝頭,做了非靈泉不飲,非梧桐枝不棲的鳳凰。

這戲里說的是已經官復原職劉太尉家曾與寧王李域定親的那個嫡女,那個死心眼的小姑娘自從與李域有了婚約,便一心一意的等著自從李域,最終贏得了那個曾經心有所屬的男人的心。

年輕的帝王忙完手裏的事兒,終於選了良辰吉日迎娶自己的新后入宮。

欽天監的人極懂得揣摩上意,新帝登基,自然每一天都是好日子,於是眾人在一起挑來挑去,挑中了八月十五中秋節這一日,解了老百姓的宵禁,意為舉國同慶。

天子成親是大事,李瑤身為長公主自然是要出席,於是一家人從寧川老家趕了回來,等回到長安的時候,已經是七月初,陸家大嫂嫂還有兩個月就生產了。

姜阮見着她高高隆起的肚子,只覺得自己的母愛也跟着泛濫了,想要摸一摸,又有些害怕。

陸家大嫂嫂還是那副溫柔賢惠的模樣,眉眼比著從前也更加的柔和,見她好奇,輕輕拉過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笑得一臉溫柔。

姜阮摸着她的肚子,感受着她孕育的新生命,這時,突然肚子裏的娃娃踢了她一腳,她驚呆了。

陸大嫂嫂掩嘴一笑,柔聲道:「孩子喜歡你呢。」

下午,陸晏回來的時候,便是瞧見自家小貓蹲在廊下抱着自己的右手在那兒發獃,見他回來,連忙熱情的迎了上去,替他取了頭上的帽子,兩人一塊回了屋子。

陸晏覺得她有些不對勁,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姜阮伸出被小娃娃踢過的手放到他面前,眼神里閃著光,「白日,我去瞧大嫂嫂聊天,她肚子裏的娃娃踢了我一下。」

她不知該怎樣形容那種感覺,那一條鮮活的小生命,不輕不重的踢到了她心裏,她感動的想哭。

「陸晏哥哥,你喜歡孩子嗎?」

陸晏點頭,將她的手握在手心,攬過她的肩膀,低頭在她額頭印下一吻,「自然喜歡,只是,你不怕了?」

姜阮抬眸看他,眼睫顫的厲害,「若,若真的是個貓娃娃,你會嫌棄嗎?」

陸晏忍不住笑了,「就算是小貓,那也是我陸晏的親骨肉,我貓妻都娶了,若生了貓娃娃,自然也正常。」

姜阮緊緊抱着他結實的腰身,將臉埋在他的胸膛,開始期盼着陸家大嫂嫂快點生娃娃。

李域大婚過後不久,一日,姜阮、陸晏、李瑤還有陸家大嫂嫂帶着阿蠻一起在湖邊涼亭里賞花。

彼時八月十五剛過,夏末秋初的季節,就連對面滿上的楓葉似是連成了一片火紅的海。

眾人一邊欣賞著對面的精緻,一邊閑話家常,日子倒也稱的上是歲月靜好,安然若素。

長公主李瑤抱着陸家最小的掌上明珠,一邊搖著撥浪鼓,一邊問陸晏:「你家二哥哥可來信了?」

陸晏搖頭,正在剝剛從湖裏□□的新鮮蓮蓬。那蓮蓬生的大個,他用手掰成兩半,然後將裏面潔白如玉的蓮子剝出來,再去了裏面的心,擱到精緻的盤子裏去。

只是,他剝得速度還沒有小侄女吃的快,他手一直沒停過,一個蓮蓬剝完,盤子就已經空了。

陸晏伸手彈了一下生的粉雕玉琢的小侄女,道:「你吃得太快了,小叔叔都來不及剝。」

誰知阿蠻大人似的睨了他一眼,抱着李瑤得胳膊撒嬌,「小叔叔騙人,他剝的蓮子,分明都放到了小嬸嬸的碟子,給小嬸嬸三顆才給阿蠻一顆,阿蠻都數着呢。」

正在吃蓮子的姜阮一愣,隨即看着自己面前堆的滿滿一盤子蓮子,又見婆母與大嫂嫂皆是一臉打趣的看着自己,臉一熱,趕緊將自己面前的盤子推了出去,道:「他是剝來給大家吃的。」

陸晏卻將那碟子放到了她面前,道:「你近日有些上火,府里的太醫說了,要你多吃些蓮子清熱,你莫要慣着她,她啊,眼下已經被母親慣的無法無天,很快就成了長安城第一女紈絝。」

阿蠻不服氣的揚起尖尖的下巴。

陸大嫂嫂掩嘴笑,看向婆母,「母親,你瞧瞧,跟小叔叔一比,倒顯得夫君笨嘴拙舌的很。」

李瑤也忍不住笑了,道:「你倆幾時有好消息?」

阿蠻仰頭一臉天真的看着李瑤,「祖母,什麼是好消息?」

李瑤道:「等你小嬸嬸的肚子裏揣了一個小娃娃,便是好消息。」

阿蠻一聽,眼神亮了亮,立刻從李瑤的膝頭爬下來,撲到姜阮懷裏摸了摸她結實平坦的小腹,一驚一乍,「真的嗎?小嬸嬸的肚子也會有小娃娃嗎?」

她說着,將桌上那蝶蓮子小心端到姜阮面前,「那我不跟小娃娃搶吃的了,小嬸嬸趕緊多吃些,這樣小娃娃長得才快。」

姜阮臉熱的厲害,道:「還,還沒有。」

「沒關係的,小叔叔再努力努力就有了,祖母說,阿耶就是很努力,阿娘肚子才有小娃娃的。」

童言無忌。

李瑤鬧了個大花臉。

那都是孫女這麼大了,還非要跟着父母一塊睡,她拿來哄人的話。

這下莫說姜阮,就連陸家大嫂嫂臉都紅了,斥道:「莫要亂說話。」

阿蠻趕緊躲到祖母懷裏,沖她娘親做了一個鬼臉。

姜阮低着頭開始默不作聲的吃蓮子。

陸晏瞧着她後頸處都紅了,桌子底下緊緊握着她,趁人不備,低聲在她耳邊道:「夫君今晚便回去努力。」

他話音才落,對面的陸嫂嫂突然「哎喲」一聲,緊接着,捂著肚子似是疼的厲害,臉煞白,顫聲道:「母親,媳婦兒,好像要生了。」

陸大嫂嫂是真的要生了,二胎不比頭一胎,提前了足有半個月的時間。

好在府里早就準備好了一切,趕緊將人挪回了院子裏。姜阮十分擔心原本想跟着看一看,可李瑤說產房血腥氣重,她不宜進去,只得回到了自己院子等。

姜阮與陸晏兩人手拉着手坐在廊下的矮塌上。與他們隔了老遠的院子不時傳來幾聲痛苦尖銳的慘叫聲,驚得琉璃瓦檐上的喜鵲撲棱著翅膀飛入萬里高空。

姜阮心想,陸家大嫂嫂平日是多麼溫柔嫻靜的女子,府中上下都沒見過她大聲說過過,如今發出這樣凄厲的慘叫,可見這生孩子的疼是侵入到骨髓去了。

她緊緊抓着陸晏的手,緊張的手心裏全是汗,豎起耳朵聽着那一聲高過一聲的慘叫,想要轉頭去陸晏說幾句話,緩解一下情緒,誰知一轉頭,就瞧見天不怕地不怕的陸晏一張臉慘白無比,額頭上冒起了冷汗。

採薇進來的時候就連着自家姑娘姑爺依偎在一起,縮的跟兩隻鵪鶉一般,外面的慘叫響一聲,他倆抖一下,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府中生孩子的是他們。

也不知那斷斷續續的慘叫聲持續了多長時間,姜阮坐在外面腿都麻了,起身活動了一下身子,不時的在院子裏走來走去,不時的翹首相望,心焦的很。

兩人從中午坐到了晚上,連晚飯都沒心情吃,直到一聲凄厲尖銳的慘叫聲劃破夜空,緊接着伴隨着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叫聲,這一場屬於母親一個人的戰爭,終於結束了。

「生了!陸晏哥哥,大嫂嫂她終於生了!」

姜阮聽着那嬰孩的啼叫聲,激動的熱淚盈眶,抱着陸晏的脖頸久久沒有鬆開,不斷溢出的眼淚流到了陸晏的脖頸里,一路流到了他心裏去。

這是新生的力量。這世間從此以後便多了一條新的生命,他帶着對這世界的敬畏,對母親的敬愛,歷盡千辛萬苦從母親的肚子裏出來。

只是,姜阮從那以後,再也不敢輕易與陸晏說生孩子二字。

她敬畏所有偉大的母親,可這樣的疼痛讓她不寒而慄。尤其是後來她抱着全身皺巴巴紅彤彤的小娃娃,聽見倚靠在床頭,頭上帶着抹額,一臉憔悴的陸大嫂嫂有氣無力的說已經比第一次生阿蠻快的時候,把她嚇了個半死。

這讓她想起了自己曾經被折斷骨頭的夜晚,那種全身骨頭碎掉的感覺,雖然時間不長,可是,那短短的一瞬間,就足以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好在李瑤知道她身體有異,從來也沒有催過。而陸晏自從那日之後,更是再也沒提過孩子的事兒,與她同房的時間也少了許多,即便是同房后,親手煮了湯藥給她,說是她現在身子沒養好,不宜有孕。

只有阿蠻找她玩的時候,喜歡貼在她肚子上問:「小嬸嬸,你肚子裏幾時有娃娃?」

姜阮心想:誰知道呢,順其自然吧。

大約又過了一個月,突然有一天晚上,陸晏半夜從夢中大叫一聲「阮阮」驚醒,嚇得姜阮也跟着醒了。

她看着眼前做了噩夢滿頭大汗的男人,伸手替他抹去頭上的大汗。

「你怎麼了?」她惺忪着眼睛問,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

誰知驚魂未定的男人突然將她抱住,十分脆弱的將頭埋在她的頸窩,喃喃道:「我們以後都不要孩子了。」

「為何?你不是很喜歡孩子?」姜阮睡意跑了大半,輕輕撫着他的背安撫他有些不安的情緒。

陸晏道:「我害怕。一想到大嫂嫂生孩子的場景,我就想到這疼若是在你身上,阮阮,光是想一想,我便心如刀絞。」

姜阮不知為何,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哽咽,「可是,旁人總說,人生要有孩子方能圓滿,如今大哥哥家有了,將來二哥哥成婚了也會有。陸晏哥哥,你將來若是瞧著旁人的孩子,想起自己膝下寂寞,豈不難過?抑或是你出門在外,旁人都笑話你,如何是好?」

陸晏伸手替她抹去眼淚,親吻她的嘴角,道:「姜家阿阮,你真是笨死了,旁人與我何干,我陸晏又豈是會在意旁人的眼光的人,我心中在意的,從來都只有你一個而已。」

姜阮伏在他懷裏哭的稀里嘩啦,「你真是討厭,大半夜的招我起來哭。」

陸晏與她重新躺好,將她抱在懷裏,任由她在自己懷裏慟哭,如每一個她睡不着的夜晚一樣,輕輕拍着她單薄削瘦的背。

他心道:「她來這世上走一遭,本就吃盡了苦頭,我只盼她往後如現在這般,無病無災,高高興興的。」

人生短短几十年,能與心愛之人這樣耳鬢廝磨,坐看雲起雲落,已是人生一大幸事。

只望往後年年歲歲,暮暮朝朝,與卿共白頭,這才是世間最難求的圓滿。

如此這般,便是再好不過。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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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死對頭的小奶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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