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第 1 章

雨下了一夜都未停歇。

姜阮覺得自己在冰冷的雨夜裏瘋狂奔跑了一夜。

她從未覺得自己可以如此靈巧的奔跑,從忠義侯府後花園的那棵枝繁葉茂的參天大樹上,順着連綿不絕積了雨水的青磚屋頂之上,一路隨着這副身體的本能地,沒有方向,沒有盡頭,彷彿這樣才能夠活着……

這種漫無目的的奔跑一直到她「砰」一聲劇烈撞擊在堅硬如鐵的城牆上,身子輕盈的在半空旋轉一圈,之後重重砸落在濕漉冰冷的青石板地面上,濺起一大灘水花,接下來猶如車裂一般的痛楚席捲四肢百骸。

她呻/吟著攤開酸痛無比的四肢,再也動彈不得,任由自己泡在這冰冷的淺水溝里。

這時頭頂上的天空突然「轟隆轟隆」響起一陣雷聲,彷彿是老天在怒吼一般,嚇得她渾身顫粟不已,卻無處可依,拚命往牆角縮去。

她縮在牆角茫然看着屋檐下密集的雨幕,失魂落魄道:「假的,原來一切都是假的!」

姜阮想起今夜府中的人正在她所住院子的暖閣為她慶生,是那樣的熱鬧。

她在熏著暖香,金玉做堂,最是暖和的屋子裏,披着也不知是誰送與自己的沒有半點雜色的墨狐襖子,醉醺醺癱坐在採薇的懷裏,托腮看着平日裏與家中交好的貴客們在宴席上推盞交觥,心中高興的跟。

那個女人如同平常一樣,一臉慈愛的模樣,同她說:「在家裏,只要吾兒想要的,一切皆可得。」

她當時還心中歡喜,強撐著醉意敬了酒回去。這時,年邁的祖母一直蹙著眉看着長嘆一聲,猶如一瓢冷水朝她潑來。

她心中不耐,轉過頭來與其他人飲酒。

一陣冷風吹來,姜阮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抬眸一看,哪還有金玉鋪就,暖香襲人的屋子,周遭只有髒亂不堪的垃圾。

她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個模糊的畫面:她一直敬愛有加的繼母伸手將她推入池塘,任憑她如何呼救也不肯來救自己。

不,她要回家告訴祖母,馬上!

她正要跑,突然聽見一陣嘈雜的聲音,緊接着是紊亂的腳步聲朝她走來,連忙躲進一個被遺棄在街角的破爛籮筐后,屏息看着遠處,只隱約見幾人站在旁邊屋檐下躲雨。

「這樣好的日子,居然出來捉一隻貓,真是晦氣!」有個嗓門高的嚷道。

「誰說不是呢,昨兒大姑娘生辰禮,偌大的聽溪園內亮如白晝,尤其是南面的暖閣,遠遠的還能聽見絲竹之聲,不知多熱鬧。原本我還想着多去前院幫忙招待貴客領些賞錢,誰知到了晚上,吳管事一副死了娘的表情出來說有貴人丟了貴重東西,還硬說給一隻白貓叼走了,這不扯淡嗎!」有一個聲音尖細些的接話,從懷裏拿出火折吹了半天才著。

火光在漆黑的夜裏形成一個淺淺的光暈微微搖曳,使人心中在冰冷的雨夜多了一些暖意,躲在暗處的姜阮藉著微弱的火光看那二人穿着,似是家中二等僕人,心想猜測家中出了何事。

她怎不知席間有哪個貴人丟了東西,興許是前院的客人,且不知是多貴重的東西,竟值得他們竟冒着宵禁的危險出來。

這時最開始說話的那人冷哼一聲抱怨道:「就是,上頭一張嘴,咱們底下跑斷腿,偌大的長安城,去找一隻白貓,豈不是大海撈針,還說是那貓生的體雪白,唯有額上有一處紅,這模樣,莫不是成精了?」

「走吧走吧,說是捉住足有二兩白銀,且不論死活。對了,說起額頭帶紅,我倒是見過這樣一隻白貓,只不過,那貓的主人可不是好惹的,你若見着了,可千萬注意,別為了二兩銀子丟了性命。」

姜阮覺得自己好像也見過這樣一隻貓,究竟在哪兒見過呢?

這時,雨停了,那人收起火摺子放進懷裏,所有人又重新沒入黑暗,只聽見衣裳摩擦,鞋子踩水的聲音,在空寂的夜裏顯得格外響亮。

說罷,一行人又急沖沖沖朝着南邊去了。

待那些人走後,姜阮仍然愣在原地,身子也不知是不是冷的,顫粟得更厲害,好似有什麼東西叫囂著要從「砰砰」直跳,如戰鼓一般的心裏衝出來。

她疲乏的不知在那兒坐了多久,直到天微微透出光,正要離開,急促的腳步聲再次響起,以為是那些人去而復返,趕緊從籮筐後走了出來,正要開口詢問,只聽一聲帶着喜色的聲說話。

「快看,這兒有一隻!」

姜阮心裏一驚,還未來得及看清來人,只見其中一個揮着棍子便朝自己的腦袋打來。

「放肆!」她厲聲呵斥道。

隨即,她一臉驚慌的想要捂住自己的嘴,然後入眼的滿是泥濘的毛茸茸的爪子,一瞬間腦子一片空白,獃獃愣在原地看着爪子,一臉的難以置信。

當然,假如有人能從一隻貓臉上看出表情的話。

眼前的人仍傻傻舉著棍子看着她,嚇得她來不及多想拔腿就跑。

愣在原地的二人見那隻通體雪白皮毛,額頭帶了一指甲蓋大小紅點,眼珠烏黑異常漂亮的小白貓「倏地」一下逃竄出去。

其中一個高些的怒道:「你方才怎麼突然就停住了,差一點,咱們就抓住它了!」

還高舉著棍子生的有些憨厚的少年,似有些不可思議的喃喃道:「表哥,我方才聽見它好像罵我了,你說,莫不是成精了?」

那人打了個冷顫,左右環顧一圈,隨即呵斥道:「別胡說,還不快追!」

此時,雨水已完全停歇,偌大的長安城裏裏外外被昨夜的雨水裏裏外外洗刷了一遍,透著濕氣,就連牆角處的青苔,也格外翠綠。

可平日裏最是喜歡雨後清新天氣的她再無心欣賞這一切,只覺得今日的城牆格外的高,彷彿望不到盡頭一般。

姜阮躲在牆角顫抖著用手,不,是用爪子難以置信的用力撕扯著身上濕漉漉的皮毛,只見大把的白色皮毛被扯下來,心裏疼的想要哭喊出聲,卻只能發出嗚咽聲。

「表哥快看,那隻白貓在這!」

姜阮猛地抬頭,只見一個一臉憨厚的十五六歲的少年,還有一個是瘦高個男人正站在她跟前俯視着她。

她模糊記得此人好像是她院裏趙媽的兒子趙久,一時忘了自己的處境,幾步上前問道:「你們可是來尋我的?」

可她才一開口,從自己口中傳來的,不過是幾句軟糯帶着急切的貓叫聲。

往日裏對她恭敬萬分看都不敢看她的趙久指着她露出喜色,「小十,快點!」

他說着揮着棍子朝她打來,帶起的風拂過她的皮毛,引起一陣顫粟。

她來不及傷春悲秋,猛地向前躍起,又開始狂奔起來。

趙久與小十連忙撒開網,兩人一人一邊,將她堵在角落。

「你看着,我來抓!」

趙久俯身,一臉喜色伸手去抓她。

眼見着已經觸摸到她的身子,姜阮頓覺噁心,迅速伸手出去,不曾想藏在肉墊里尖銳的手掌自動伸展出來,劃過趙久粗礪的皮肉,瞬間見了血。

趙久大叫一聲,哪裏還有謹小慎微的模樣,怒罵,「奶奶的,居然敢抓老子,看我不撥了你的皮!」

身後的人緊追不捨,腳步聲越來越近,姜阮心裏着急,便更加沒了方向,竟跑進了一條沒有出路的寬廣巷子,只見兩扇雕欄玉砌的硃紅色大門緊閉。

她見後面如同瘋狂一樣追來的二人,顧不得禮儀上前拍門,可如今沒了手掌,只有厚厚小小一團肉墊以及伸出來的利爪,叩門聲也極其微弱,敲得她手疼了也無人開門。

可趙久與那少年此刻喘著粗氣,罵罵咧咧,一臉猙獰的正站在身後看着自己冷笑。

「你這隻破貓,跑的倒是真快!」

「放肆!我是忠義侯府的大姑娘姜阮,爾等竟敢傷我!」姜阮見自己敲門根本無用,冷冷看着趙久,開口呵斥,渾然忘機了此刻自己不過是一隻貓。

趙久一愣,見眼前渾身濕漉漉髒兮兮的白貓如同人一樣站立,冷冷看着他露出爪牙,一副神聖不可侵犯的威嚴模樣,心裏頭不知為何覺得有些害怕,一時竟止步不前。

小十見自家表哥發愣,一臉疑惑,「表哥,你怎麼了?」

趙久回過神來,乾咳一聲來掩飾自己竟然差點被一隻貓嚇住的尷尬,推了他一把,「楞著幹嘛,它值二兩銀子呢!」

小十趕緊與他一人拉着網的一頭,再次迅速朝眼前的貓兒撲了過去。

姜阮一個跳躍,飛身從小十頂上越過,卻不曾想被趙久拉住後腿,眼見着就要被他擲在地上,她伸出爪子在他手上狠狠抓了一道,又跳回門前。

「它奶奶的!」

趙久看了一眼被抓得血淋淋的手,連道「晦氣」,吐了一口唾沫在上面,隨便塗抹了一把,拎着棍子呲牙咧嘴朝它腦門揮去,想要取它性命。

姜阮此刻已經筋疲力盡,腿上的傷鮮血淋漓,眼見着棍子就要砸在腦門上,忍不住悲從心中來。

想不到她今日竟喪命在此,不僅如此,還是以一具貓身死去,曝屍於人前,成為野狗蒼蠅口中之食。

不,她絕不能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去!

眼看着趙久揮舞著棍棒夾着勁風朝自己面門而來,姜阮心中不服,拱起背脊,齜出獠牙,伸出利爪,目光凶光,誓要與他二人拚死一戰!

這時,她的身子突然騰空而起,只覺身子一暖,被人擁進了懷抱。

懷抱的主人溫熱的手指滑過她濕漉漉的背脊,引起一陣顫粟。

她正待發作,聽見一道清冽中混合著秋日早晨的寒霜的聲音,冷意中透著心疼。

「昨兒我尋了你一宿,怎弄得如此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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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死對頭的小奶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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