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欠俸

四 欠俸

徐文韜的暗查林紫蘇無從得知,她在莊子上住,確認無礙后,就被畢氏接回到了京城府中。

康寧伯府位於東城,東城本是商賈雲集之地,馬車進了城,一路走走停停,行了兩刻鐘的時間,方才到了康寧伯府的門口。

前世里林紫蘇身份顯貴,見慣了深宅大院,對這康寧伯府卻有些好奇。林紫蘇暗暗打量起來,這伯府氣度宏大雅緻,看起來似是皇家賞賜的宅子,不想還沒進去,門口雖然也算乾淨整潔,但青石板已有碎裂,大門上的朱漆也有些斑駁,唯獨匾額上「康寧伯府」四個金漆大字依然湛湛有光。

女兒在莊子上吃了好幾天的苦,畢氏有些心疼,是以得了下人的傳話之後,就早早地在門口候著林紫蘇。林紫蘇隨著畢氏進了府內,便得了母親的殷切關照:「一路舟車勞頓,大姐兒,你先回院子里歇息吧,府里還有些雜務,就不必陪我用飯了,待會兒我讓下面的人送到你院子里。」

「多謝母親關照,女兒這便告辭了」,林紫蘇謝過畢氏,由琥珀帶著回到了自己的聽風院里。

因林家人口單薄,畢氏所生之女林紫菀也才剛過兩歲,與畢氏一起住在正院,是以內院之中大多院子都在空置,平日里除了畢氏所居的正院,便是林紫蘇所居的聽風院有些人氣。幾日未歸,院子里有些陰冷潮濕,一回來琥珀和另一名貼身丫鬟翡翠忙的不可開交,洒掃庭除、開窗通風、整理屋子……

林紫蘇信步在院子里轉悠了一圈,就進了屋裡,閨房裡的擺設還算中規中矩,但進了東次間的小書房,就變了另一種風格,這裡絲毫不像是少女的書房,倒更像是一個小小的工坊,書桌上放著皮尺、墨斗和一堆叫不上名字的木製小部件,書桌後面的多寶格上,擺滿了九連環、魯班鎖、孔明鎖、子母扣、空竹等各種小玩意兒。

畢氏對林紫蘇顯然是關愛有加,不一會兒的工夫,有下人將飯食送到了外間,琥珀伺候林紫蘇用過午膳后,就催促林紫蘇回房休息。林紫蘇斜倚在床上,卻沒有半點睡意。

前世里的種種,林紫蘇雖有不甘和失望,但經過這幾日的思索,她也接受了自己已經成為林紫蘇的事實。人總不能活在回憶當中,既然上天讓她重活一世,那她自當好好珍惜此生,必不辜負上天的美意!

林紫蘇思量著前塵舊事,不覺日色已昏,一婢女在門外稟報:「大小姐,老爺方才散衙回府,請大小姐過去一趟。」

琥珀忙侍候林紫蘇穿好衣裳,引著林紫蘇去了外院大廳,林紫蘇在大廳外遲疑了兩步,還是進了門。東次間里,正中央羅漢床上坐著的正是父親林遠志和畢氏,林紫蘇朝林遠志和畢氏各施了一禮,但畢竟還有些生疏,「父親」和「母親」到了嘴邊沒有叫出來。

林問荊正端坐在林遠志下首的椅子上,見林紫蘇步入廳內,忙指著身旁的空位子向她招了招手。林遠志見一雙兒女友愛和睦,心下喜悅,待林紫蘇坐定,又將目光在兒女身上掃了幾眼,這才說道:「今日宮裡傳下來話,下月上林苑舉辦百花宴,夫人,今年就帶著荊哥兒和大姐兒一塊兒去吧。」t.

按宮中定例,每年的百花宴,京城四品以上的官員和勛爵都可攜家眷參加,這百花宴也就成了京中達官貴人為後輩求女擇婿的重要日子。畢氏笑著點了點頭,「老爺說的是,荊哥兒今年,大姐兒說話間也十三了,該去相看一下。」

林問荊與林紫蘇互相對望了一眼,只聽林遠志又道:「威遠候府的大小姐停靈有些日子了,聽說是過幾日出殯,我與威遠候雖無往來,終歸是同朝為官,煩勞夫人備些奠儀送到威遠候府上。」

林紫蘇聞言怔了一怔,這幾日自己一直憧憬著,這一世里與方清顏相遇該是如何的情形,沒想到,世上竟再也沒有方清顏這個人。而威遠候府的大小姐,卻帶著前世的記憶,在一個素無交集的小姑娘身上重生了。

這近乎殘酷,又似是冥冥天意。林紫蘇腦子有些發麻,心中有些酸楚,又有些慶幸。

方才說到給子女相看對象,接著便提到這樣晦氣的話題,畢氏心裡有些埋怨自己的丈夫,她應了一聲,見林紫蘇心神不定,便有心岔開話題,還未開口,林遠志又道,「威遠候府的方大小姐與二皇子已定過親,不想方大小姐福薄,這快到大婚的日子竟殤折了。今年百花宴的日子定在了花朝節,皇上怕是要借著百花宴為二皇子另擇一門親事。」

畢氏明白了丈夫的意思,不禁又有些憂心,「一入宮門深似海,這二皇子選妃,咱們的大姐兒可千萬不能被選上,要不,大姐兒還是不要去了。」

林遠志摩挲著下頜的短須,笑道,「夫人你有所不知,太子早夭,八皇子的年歲又太小,二皇子是如今的皇長子,早晚會被立為儲君,未來的太子妃嘛,肯定是要千挑萬選。大姐兒的年紀尚小,整日里除了躲在院子里看書,便是隨著荊哥兒在天工院和莊子上瞎琢磨東西,皇上和二皇子決計不會看上大姐兒的。」

畢氏嗔了林遠志一眼,「哪有你這樣說女兒的,咱家的女兒誰都配的上!這一雙兒女,平日里也不見你教導,就會在這裡說風涼話!」說完她朝林問荊和林紫蘇正色說道:「婚姻乃人生大事,也不必急於一時,伯爺和我不求太多,只求你們日後平安喜樂就好。」

林紫蘇心中一暖,前世里,她自出生便是侯府嫡長女,其後又從太子妃一路到皇后,可謂順風順水,這等言語卻從未聽到過。想起前世,林紫蘇的眼眶有些酸澀,她強忍著心中的激動,說道:「母親說的是」,畢氏見林問荊也隨之點了點頭,又一臉欣慰的說道:「眼見著這一雙兒女長大成人,我也算是功成名就了。」

說話間到了晚膳的時辰,畢氏吩咐下人將二小姐林紫菀帶了過來。晚膳后,一家人又隨意用了些茶,眼見著已然夜色朦朧,兄妹倆便一一行禮告退。有哥哥姐姐在場,林紫菀還算安分,兩人走後林紫菀便一直哭鬧不止,畢氏見她已然有些困頓,吩咐奶娘將小女兒帶回了內院。

一時間房內一片安靜,窗外風過竹葉一片沙沙的聲音,攪的人心煩意燥。畢氏猶豫了片刻,還是鼓足勇氣問道:「老爺,朝廷還缺了半年的月俸......不知何時才能領到?」畢氏見林遠志不答,又道:「照理說,我一個婦道人家不該過問朝廷的事,但家事連著國事,那點俸祿本就顧不住家裡的開銷,京城裡的人情往來又重,往年還能指著城外的幾個莊子救急,去年京城大旱,莊子里的日子也不好過,收上來的租子不到三成......」她見林遠志的臉色越來越陰沉,便不敢再說下去。

林遠志這幾日在戶部衙門裡正因欠俸的事情忙的不可開交,沒想到回了家裡畢氏又故意提起這事,這欠俸的事干係重大,豈是婦道人家亂打聽的!林遠志不由得心煩意亂,便將心裡的憤懣吼了出來:「什麼康寧伯!什麼戶部!這京城不呆也罷,我明日就辭了差事回老家!」

自兩人成婚以來,畢氏第一次見林遠志發如此大的脾氣,一時間便懵在那裡,接著眼淚便禁不住的在眼眶中打轉,她深吸了一口氣,強忍著眼淚道:「老爺千萬不能這麼說,這爵位和功名都是皇上御賜的,也是父親用命換來的,若是輕易棄掉,那老爺可就成了不忠不孝之人!就算我們不管不顧,也得為兩個子女想想,以荊哥兒和大姐兒的人才,淮南老家又哪有人家配得上咱們的子女?」

林遠志方才也是一時衝動,見畢氏泫然欲泣,心中便軟了下來,想起自己或許是誤解了畢氏,柔聲說道:「阿雲,方才我一時失言,你莫要見怪。」林遠志見畢氏沒有接話,又黯然道:「當年把你和孩子們一塊兒接入京城,本想讓你們跟著我在京城中享福,哪知這幾年的工夫,反倒讓你受了這麼多的委屈。」

畢氏定了定神,說道:「老爺言重了,我也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方才想到咱們的兒女還從未參與過宮宴,需得置買幾套新衣服......」,畢氏頓了一頓,接著低聲道:「我的嫁妝里有些值錢的東西,不如就取出來先用著吧。」

「萬萬不可!」一聽畢氏想要動用嫁妝,林遠志頓時有些著急,自己這妻子自嫁到林家之後一直任勞任怨,對亡妻留下的兩個孩子又是關愛有加,哪能再讓她動用娘家的嫁妝!

林遠志朝門口看了看,一臉小心謹慎的說道:「夫人但放寬心,說不定,俸祿這幾日便會如數發放下來。」

說起國庫空虛,林遠志是深有體會,京城七品以上的官員去年的俸祿到現在還沒有發下去,最近這半年,戶部衙門裡就沒有幾天清凈日子,天天都有官員去戶部討要俸祿。有些官員家中實在是揭不開鍋,便私下裡糾集了一百多號人,準備到午門口靜坐。

因有著康寧伯的身份,林遠志官職不高,也沒人認為一個一等伯家中會缺錢,是以從來沒人找他提過這事兒。但這種事兒衙門裡早就議論紛紛,恐怕到如今,也就最上面那位假裝不知道了。

每年雖見不著幾次皇帝,但林遠志從每月衙門的邸報中可以猜到,今上一向行的是「仁政」,言必曰堯舜,行必效睿宗,堯舜自不必說,睿宗是大衍有名的中興皇帝,既然今上處處以睿宗為榜樣,那就決不會允許史官把欠俸寫進史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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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妖後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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