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

佳人

一個尋常的爬山,擱在平時大家慢悠悠地權當散心。但這會兒有顏妃的加入,可不好說。用顏妃的話說,如果爬山不比賽不競爭,有什麼趣兒?所以這夥人一來時便已經說好了組隊比賽,但這不遇到寫意嘛,人家前任夫妻異口同聲的「不能爬山」,還真是難住了所有人。

顏妃手指不耐煩地互錯相交,轉向寫意問,「婁小姐,你為什麼不能爬山?」

寫意的心思還震懾於慕容澈為什麼說她不能爬山,她懷疑的眼神短短半秒鐘就溜了慕容澈好幾次,但那青年又抿著唇開始面無表情了,她倒是一點兒痕迹也看不出來。聽到顏妃毫不罷休地問話,她猶豫了下,在前夫坦蕩地說出自己懷孕,多少還是有點尷尬的。於是她保持著優雅自如的笑,輕聲細語,「我體質不好,不適合戶外運動。」

顏妃似笑非笑地眯了一雙湛亮的清瞳,回頭掃了她那個乖巧地低眉順眼的妹妹一眼,打個響指,口吻怎麼聽怎麼玩味,「這體質不好,不是正需要戶外運動么?什麼時候我的邏輯思維已經變得這麼差了慕容二少?」

慕容澈被點名,一怔下有些不奈地沉了眼,「你不是要爬山么?怎麼這麼多事!」

顏妃臉色一沉,偏偏她就是愛找茬的主兒。當下扣住寫意的手腕仰下巴,「婁小姐,和我們一起爬山吧?跟我一組,我保證罩著你!」

寫意苦笑,自己真是諸事不順,遇上這麼尊難纏的活佛。她想著該用什麼借口回絕,顏妃已經把顏靜推到了慕容澈那邊說什麼「照顧她」之類的;水眸忍不住輕斜,寫意連看顏妃好幾眼。

眼看慕容澈的臉色當真沉下來了,康子岩忙把寫意拉過慕容澈那邊,和淑女顏靜一交換,打著哈哈,「顏妃你還是照顧你妹妹吧,」湊過去咬著牙對某女低語,「我說你怎麼一點眼色都沒有?明明咱們二少看的是寫意,你偏偏要把你那個妹妹塞過去……你這不攪亂嘛!」

顏靜在爭吵中抬起眼怯生生地看著眾人,對著寫意的方向擺出泫然欲泣的樣子,然後對顏妃露出小白兔一樣楚楚可憐的眼神,「姐姐你不要說了,我和你一組就是。」

寫意一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顏靜那個「泫然欲泣」的表情對著的不是自己、而是身後魅力四射的慕容澈,不由苦笑連連。她瞥見顏靜嘴角輕蔑地撇了撇也不知道在嘲笑誰,而自己的手腕居然被身後的某人扣住,「好,那就這麼吧。」

寫意飛快扭頭,看向慕容澈的眼神不太友好,她張嘴剛要說「我不爬山」,慕容澈就對她使個眼色,拉著她說是要率先爬山。而後走了幾步慕容二少便尋個借口支走了自己這組的其他人先行爬山,自己和寫意在後面慢悠悠地走。

寫意蹙著眉掙開他鬆鬆拉著她的手,「你剛才使眼色給我,是要做什麼?」

慕容澈回頭,逆光的側臉一面對她便是一種介乎於尷尬和動容之間的僵硬,「顏妃這個女人只能順著不能得罪,你現在不照著她的意思爬山,她沒準兒一會兒給你來個時間限制——或者把這事當個引子,纏死你。」

寫意還真沒有接觸過這種女人,她本以為自己和慕容澈再見時應該很窘迫地相對無言,但現在扯上顏妃兩人的話題倒是正常流利多了,「她纏我做什麼?我又沒什麼好處給她。」

慕容澈嘴角做了個諷笑的動作,說話說得若有所指,「但你認識的人可都不尋常,對她們記者來說,和上流社會打好關係,多重要啊。」

寫意勾勾唇,本來想說顏妃不已經和你關係不錯了嘛、還來勾搭我幹嘛,但想想這個話題著實無聊還很容易讓人以為她在找顏妃麻煩,便閉了嘴。這下,氣氛才開始正常地冷下來。

慕容澈走在前面,提著她的背包啊畫架啊之類的,遇到樹杈雜草什麼的,還會體貼地停下來等她。有時候她只是稍微喘氣快一些,他都能回頭下來詢問地對她揚眉;而拉她時又彬彬有禮,兩人連肢體接觸都基本上沒有。寫意禁不住懷疑,這還是她以前認識的慕容澈么!

寫意確實體力不好、而她又有孕在身還真不敢自己和自己過不去健步如飛,就這麼走走停停,一個小時日頭都到了上面,離山腰都還有老遠的距離。她靠著岩石停下歇息時,扶著岩石的手指都隱隱發顫,額頭上自然也是密布細汗。低著頭看著地面上重重疊疊的樹影,心情也跟著煩起來:她幹嘛自己找罪受要來爬山?!

黑影籠過來,慕容澈看了她很久才遞過一瓶水,待她連喝了好幾口氣色平緩些,眯眼看看天色,勾起一抹似真似假的玩味笑,「或許,你想想到了山頂可以畫到更美的畫,心情會舒服些。」

「你的玩笑一點也不好笑。」這下輪到寫意麵無表情了,她要想去山頂,又不是必須要爬山。

慕容澈手放在唇邊乾咳,眼睛上彎,裡面有明亮而清揚的笑意,絲絲縷縷的漸次瀰漫開來。

寫意躲開眼不看他的笑,試著平復自己煩悶的心情,可還是覺得鬱悶不已,低頭踢著腳下的草,然後聽到旁邊又是幾聲清越的咳嗽聲,她覺得自己不說話簡直都過意不去了,「慕容二少,看我倒霉,你很開心?」

慕容澈確實心情不錯,連剛見到寫意時的僵硬都褪去了不少。嗯,其實這次被康子岩他們硬拉過來,並不是一件很糟的事。他以為寫意應該已經回美國了,但她沒有;他以為他再也見不到寫意了,但面前這個吃癟鬱悶的寫意雖是他不曾見過的,卻是比她那總是輕柔溫婉的微笑真實多了。

果然,他以前對寫意的認識太少了。

這樣想著,慕容澈便和顏悅色地建議,「要不我背你上去?」

「……多麻煩啊。」寫意明顯因為他的話變得幾分不自在,最重要的是,她就這麼被背上山,丟人難看她都要佔了。

「那我扶你吧。」慕容澈很少商量,又換了一種說法,並向她伸出手。

寫意半晌沒有動作,視線半垂看著他伸到眼前的手,修長乾淨,陽光灑在他手上,像是一條璀璨的光之河在流動跳躍。她的頭便開始有些暈眩,一時間如鯁在喉,墨瞳漆黑。這麼遲疑了好久,擱在身後岩石的手才剛剛顫抖著想抬起,聽聞頭頂一聲冷嘲的「哼」,伸到鼻子下面的手便抽回去了,於是她顫抖的手,也沒有力氣抬起來。

兩人開始走路,氣氛更加壓抑。寫意在後面看他薄唇緊抿、皺眉低眼的動作,分明是在生氣。為什麼?就因為他以為她不想和他有任何接觸而生氣?可是……她方才明明只是猶豫,雖然猶豫的時間長了些。

還是她說些什麼來緩和氣氛吧,實在是這沉悶的氣氛壓抑到……對胎教不好。寫意在心裡這麼安慰自己,便小心翼翼地開口,「你累不累?渴不渴?」

慕容澈停下步子,側身看她,把手中的水瓶遞過去,「你累了?」

寫意握著水瓶有些窘,低著頭默默地喝水。她這次、還真的不是因為累。哎難免覺得挫敗,她和慕容澈之間說話,經常冷場,從以前開始就一直這樣,一點好轉都沒有。

又是重新走了一程,寫意也放棄和慕容澈溝通了,她怡然地欣賞著周圍的風景,覺得其實這樣也不錯。心裡還是琢磨著要不要乾脆停下來在這裡作畫,前面的慕容澈走回來蹲在她面前,沖她揚了揚眉。

「干、幹什麼?」寫意吃驚,看他的眼神就像看著黃鼠狼一樣,直希望慕容二少不要這麼心血潮來啊。

人就是有點惡趣味,對方緊張開,他反而悠閑得不行了,對她微微笑的好溫柔,「上來,我背你上山。」

「其實……我覺得我可以爬上去的。」寫意斟酌著詞語說,兩人已經到了半山腰啊,她也不是不能爬山,只是需要經常休息而已。

很厭煩寫意對他這種客套到不行的口吻,慕容澈幾分不耐煩,「你是要剛上了山直接睡在山上么?上來,要不天黑了都爬不上去……卡在半山腰,你是要上還是要下?」

因他的口氣很差,寫意自然也不想和他爭下去了。直接趴在他背上,而他穩穩地站起,背著她繼續往山上走,速度要比他們剛才快的多。

斜陽懶散地垂灑,給他側臉鍍上金光,這樣被他背著,連他臉上的纖毛幾乎都看的一清二楚。僵硬冷漠統統都見鬼吧,誰也看不見誰,她可以放鬆下來地盯著他看,不用那麼辛苦地算計……

這麼上了山,寫意看到一眾人看來的各種眼色,臉還是小小紅了下,不太好意思地從慕容澈背上下來,卻碰上對面因她的出現而凝固住的笑臉,她淡淡地撇過眼,當做沒看見。

事後下山是直接坐著纜車的,寫意看著窗外發獃,康子岩坐到她旁邊小心賠笑,「嫂子?」

「還是叫我『婁小姐』吧。」寫意不咸不淡地對他微笑。

康子岩咧咧嘴沒應,而是沖前面顏靜的背影點點下巴,「嫂子不要多想啊,是顏妃非要把顏靜往這裡塞……那種小姑娘,二少還看不上的。」

窗外蒼翠的綠色在眼前梭過,半晌都沒有動作。慕容澈看不上這種小姑娘,就是能看上成熟一點的了?

寫意看他,笑容有禮而古怪,「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康子岩賠著的笑僵了僵,然後看著兩排前某青年沉默低頭玩手機的背影,想了想還是覺得再接再厲的好。他在寫意跟前吃一點虧,總比慕容澈往他身上發火來的划算吧?於是康某人快活地耍動著嘴皮子,「嫂子,你是不是也覺得那兩個姐妹很奇怪啊?我私下觀察好久了,顏妃基本上不和她的妹妹說話,而顏靜光顧著看二……咳咳,也基本上不理她姐姐……這兩人很奇怪對不對……」

寫意審度地上下打量他,「康先生,你是想搶顏妃的飯碗?」往娛樂八卦圈發展?

他們這邊的聲音算不上低吧,在前面坐著專心玩手機的慕容澈揚了揚唇角,顏靜繼續扮乖巧地看窗外,其他青年抿著嘴要笑不笑,還有顏妃懶洋洋地看過來一眼,康子岩成功地被噎住,有些怨惱慕容澈:你這個老婆怎麼和你一樣難纏?!

這一天似乎還不想這麼順利地結束,她回到賓館剛坐下不到兩分鐘,慕容澈便在外面敲門,「寫意。」

扭頭看外面的天色已經很黑了,寫意坐在床上莫名便覺得緊張,抓了抓衣襟又發現自己的舉動可笑,便掩飾性地咳嗽,「請進。」曾經親密無間的夫妻,如今必須要這麼刻意地維持才能相處,挺諷刺的。

推門進來的慕容澈穿著乳白色睡袍踢踏著拖鞋,頭髮亂糟糟,明顯已經睡過一覺了。他吊著眼皮臉色不太好,額頭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就連步子都有些拖沓。走到床前便慵懶隨意地坐下,把手機往她懷裡一扔,「喏!」

寫意優雅的笑因他的這般動作而僵住,尤其是他的手機扔在自己面前,讓她覺得詭異極了,提醒這位少爺,「這是……你的手機。」

「知道!」慕容澈揉著太陽穴,「你的電話!」

額……她的電話怎麼會打到慕容澈的手機去……一手接過手機,另一手翻開自己的皮包找手機,才發現,原來自己的手機停電了。

她接了電話剛「喂」,那邊就是氣急敗壞的聲音,「寫意你跑哪裡去了?!」

安然的聲音隔著老遠的時空都震耳欲聾,寫意把手機拿遠一些,才開口輕語,「我目前不在A市。」

「我當然知道你不在家裡!我都找過你幾次了!」安然的聲音愈加不耐煩,「不管你在哪裡,立刻馬上給我回來!有你這麼逃避的么!」

「……發生什麼事了?」安然從不曾對她吼過,最近心情欠佳更是懶得吼人。所以一聽安然這種語氣,寫意便直覺的出了什麼事。可是……她明明才離開一天多而已啊。

安然安靜了一下,然後平淡地敘述,「你倒真會挑時間……章默桐凌晨四點的飛機去巴黎,你看你能不能趕上見他最後一面。」

寫意刷的站起來,嚇了旁邊哈欠連連的青年一大跳,慕容澈抬著眼皮子看,寫意整個臉都白了,這下連他的神智都清醒過來了。

寫意捏著手機,心裡像是被針狠狠地扎過。章默桐悄無聲息地準備離開,是因為她逃避的原因么?當然事到如今也不是追究這麼的責任,她只是對著手機一遍遍清楚地說,「我一定回去,讓他等等我。」這句話得到那邊的回應,才心情糟糕地收了線。

把手機還過去,寫意對著慕容澈抱歉地點點頭,「不好意思……我現在要去飛機場,勞煩……」

話說到一半就頓住,因為慕容澈眼神清明地站起來,淡淡開口,「我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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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約老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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