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女誡

第1章 女誡

宮裏最得寵的辰妃死了,病歿。

消息傳開,欷歔一片。

凡死了人,忌諱死因,或是獲罪賜死的宮嬪,對外都稱是病歿。

一時間,謠言四起。有人冷眼觀望,有人私下議論,卻獨獨不敢說出那最至命的兩個字。

饒是不說,還是瘋傳開。

辰妃贖亂宮闈,與楓將軍一起生下孽種……

滔天謊言瞞了近六年,皇上得知後龍顏大怒,當場刺殺了二人,雨後清風滌盡殺戮后的血腥餘味,桐莘宮從一度的輝煌榮耀到今日冷清蕭條,再無人踏進。

那位出生時曾經名動一時的傾城公主也漸漸被皇上遺忘在腦後,再不提起。

他似乎有意遺忘她,也有意忘了她死去的母親,偌大宮中,偶有人提起,也只是嘆氣,可惜那孩子傾城之貌,奈何只是孽種。

孽種,這兩個字如同針扎一般,深深刺透了我的心。

辰妃逝去至今,兩年的時光悄然而過,皇上上朝下朝,寵姬納嬪,一切似乎都沒什麼改變,然而,他卻再不曾有過微笑。

笑,悲傷,歡樂……

看似平常的一切,已經都與他無緣。

年近四十的年紀,正當壯年,頭髮卻已花白,御岸后的那人顯出龍鍾老態,他仰頭喝盡金樽里的酒,肆意微笑,對着底下的舞姬大聲喊賞,沒錯,他在笑着,狂妄而放浪。

他笑,可是我卻看不到他臉上的笑意。相反的,我看到了他內心的煎熬,痛苦……

而大殿上,這些個被他寵過的女子,將來也都會成為後宮的歷史,鶯艷成群,再沒有比她們妖艷,能夠蠱惑人心。

她們有名分,從三夫人,九嬪,二十七世婦,到八十一御女這些名正言順的,再到那些散號,才人,采女,左右娥英等。

然而,遠遠不止,單單王的嬪妃們,就佔據了大半個後宮,剩下的,是他源源不斷誕生的子嗣,公主,皇子,個個有名分,個個有封號,

宮宴之上,隨在母妃身側,衣着光鮮,唯有我顯得那麼格格不入……

我帶着靜,被龐大的家族擠到最邊緣的位置,隔着遙遙的距離看向我的父皇奢糜無度的齊王。

他原本平靜,隨着我視線的越來越執著,像是受到了某種感召般,突然轉頭看向我,

我的心焉得抽緊,生出狂喜,立刻坐正身子,低頭整了整身上那件樸素至極的衣服,因為太過樸素,因為別的公主都穿着綾羅,於是我顯得格外寒酸,可我的坐姿是正確的,身為公主該有的端正,優雅……

我都做到了。

這些禮儀,我曾讓靜無數次的教給我,只為了在有一天的宮宴上,可以讓父皇看到。

現在,他終於看到了。

「靜,父皇看我了,他注意到我了。」我低着頭,用欣喜的口氣對我的宮女說。

薇靜美麗的臉上露出溫和的微笑,輕輕為我理了理鬢邊散落的碎發,「是啊公主,皇上還是惦念著公主的。」

兩年來,她一直這樣說着,我也一直相信。

相信她說的,兩年前的一切都只是謠傳,母妃沒有通姦,父皇也沒有痛下殺手,母妃是病死的,靜的話,我一直深信不疑!不疑?

我抬起頭,勇敢得看向父皇,然而,他酒後迷茫的的眸光只是一掠而過,落到了我身邊的十七公主身上。

「雲湖最近長高了不少,朕聽太傅說你近來的功課很好。」

一句話,讓我的心跌到了谷底,我轉身看向穿着華服的十七公主,被父皇當眾誇獎,她好不得意,微笑着站起來,對皇上行了個禮,「謝父皇誇獎,一切都是老師教的好。」

「懂得謙卑,好孩子。」父皇再次誇讚,隨手將桌子上一盤小點心賜給她吃。

「都學了些什麼,說給父皇聽聽。」他的口吻是那麼和謁,看她的目光是那麼溫和,讓我嫉妒,我緊緊握著雙手,劣質的布料因抓揉而變皺。

靜的雙手無聲得放到我小小的肩膀,「公主……」

我一聲不哼,緊緊握著雙手,用凄怨的目光看着父皇。

是從何時起,我那和謁慈祥的父皇已經漸漸遠離,我閉着眼睛回憶,努力翻找那些帶血的回憶,然後發現,他早就在兩年前跟着我可憐的母親一起死了。

「兒臣學了《烈女傳》,《女誡》。」雲湖公主笑着道,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端莊。

「哦是嗎,學了《女誡》,那就背一段來聽聽。」

「是父皇。」十七公主俯了俯身,隨即流利的背起來,「《女誡》裏教導女子要三從四德,三從是指,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四德是指,婦德,婦容,婦言,婦工……」

或許是我看他的目光太強烈,亦或許是我看得太久,他竟然轉頭看了我。

只一眼,就能讓我心緒澎湃。

我緊張的回視他,儘管害怕也逼自己迎頭上去。

靜緊緊的握住我的手,無聲的給我力量。

「那麼你學過《女誡》嗎?」他開口問話,罔顧一旁尷尬被打斷的十七公主。

委屈的十七公主看看父皇,再看看我,扭頭偎進母妃的懷裏小聲哭泣。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我,竊竊私語,大家都在等著看,皇上突然提起這個失寵已久的傾城公主,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公主太多,皇子也太多,皇家的紛爭永遠沒有停息,有上位的,就有下去的。

我明白她們的目光,一個個,無非覺得詫異,擔心,詫異父皇怎麼突然想起我,擔心父皇對母妃的感情死灰復燃,轉加到我身上。

我在眾的的目光下,緩緩站起身,「讀過。」

我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平靜。

他輕笑,卻不再說話,我知道他在笑什麼,宮裏的太傅,從來不教獲罪宮嬪的孩子,而我所學,都是由薇靜親自教的。

他是在嘲笑我,笑我不甘岑寂。

他一手撐著額角,靠在那裏思考着什麼,隔了許久才道:「知道七出嗎?」

「知道。」我不卑不亢的道,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這麼問。

「說來聽聽。」他平穩的男性嗓音低沉着,緩緩傳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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鳯宮:鸞傾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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