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陪伴(二合一)

第133章 陪伴(二合一)

許久之後,久到沈宜歡都以為孟老夫人不會再開口時,她忽然又說話了。

「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府?」孟老夫人垂眸問道。

這個話題轉換的有點快,沈宜歡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愣了半晌後下意識道:「祖母,人家昨天才剛到這兒呢,您這就要趕我走了嗎?」

沈宜歡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有些可憐,孟老夫人聞言張了張嘴,好半天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倒是想實話實說呢,畢竟有個不熟悉的人在這裡,對她而言多少有些不方便,可這種大實話說出來未免有些令人難堪,小姑娘家的臉皮薄,她委實不好傷了人家的臉面……

孟老夫人心下直想嘆氣,但還是努力解釋道:「我不是想趕你走,只是昨晚的情形你也看見了,如今這附近怕是不太安生,你一個小姑娘,若是在此處出了事,你爹娘該怎麼辦呢?我看你倒不如回府去,如此也安全一些。」

這話倒不完全是借口,事實上孟老夫人確實也覺得沈宜歡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跟她一起住在這莊子上不是那麼回事兒。

又不是犯了錯受罰,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沒事兒跑莊子上來受什麼苦呢?

孟老夫人的心思,沈宜歡是不知道的,所以她也沒辦法告訴孟老夫人,其實她覺得莊子上的生活挺好的,至少對現在的她而言和度假差不多。

因為不了解,沈宜歡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弱弱問道:「可是祖母您不也在這兒嗎?您就不怕危險?」

沈宜歡這麼一問,倒是把孟老夫人給問噎住了。

確實,她只打發沈宜歡回府,還用著莊子上不安全這個借口,而自己卻不動如山,這感覺確實很敷衍搪塞,也沒什麼說服力的樣子。

——儘管她的本意就是搪塞,但這話又怎麼好說出口呢?

孟老夫人短暫地尷尬了片刻。

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她順手端起手邊的茶盞又啜了口茶。

許是這番動作填補了孟老夫人的心虛,也給了她足夠的時間尋找借口,因此她放下茶杯之後道:「我和你怎麼能一樣?我已經是個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還怕什麼危險?可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未來自有無限可能,又何苦冒這個險呢?」

不得不說,孟老夫人這個理由找得極好,用年齡說事,沈宜歡確實無可反駁,因為無論是在這個時代還是在她原本那個時代,年齡永遠都是被人們用來衡量一個人價值的重要因素。

譬如同樣是死亡,若是一個年輕人因為意外去世了,人們會替他惋惜,覺得他失去了未來的大好人生;而若是一個年老的人因為某些事情失去了性命,人們最多唏噓一陣就過去了。

或者舉個更極端一些的例子,若是一個年輕人因為救一個老年人而喪命,人們在感慨年輕人的見義勇為之餘,可能還會議論年輕人此舉到底值不值得。

畢竟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但社會卻是不斷進步發展的,從長遠來看,一個年輕人能夠創造的價值似乎比一個老年人要大得多。

由此可見,人們對於年齡的執念是刻在骨子裡的,一朝一夕很難改變。

沈宜歡也沒指望自己能三言兩語讓孟老夫人改觀,但她卻不能什麼也不說,因為她這會兒還不想回府,自然得想盡辦法為自己找到留下的理由。

想了想,沈宜歡道:「祖母這話我不認同。您說您年紀大了,所以無懼危險,而我年幼,就該避開一切可能給自身帶來危險的事情,這話聽起來似乎沒錯,可深究起來卻不對。」

「一個人的價值為何要被年紀框死?需知姜子牙八十為相,佘太君百歲挂帥,歷史上那麼多大器晚成的人,他們對社稷、對百姓的貢獻可曾因為年紀大打折扣?所以您以您年紀大為借口留下,卻趕我一個人走,孫女心裡是很不服氣的。」

沈宜歡這一套一套的話出口,饒是孟老夫人都有些驚訝——她是萬萬沒有想到沈宜歡的嘴巴現在竟這麼厲害的。

都會舉姜子牙和佘太君的例子了,看來她最近沒少讀書啊,只不過……

一個人突然從只知道情情愛愛的戀愛腦轉變成出口成章的樣子,是不是有點太奇怪了?

孟老夫人眯了眯眼睛,腦子裡忽然劃過了一個奇怪的念頭:她上一次聽說轉變如此巨大的人,還是她父母健在的時候,父親給她講的關於她祖母的故事,而她的祖母,是一個十分傳奇的人。

所以她眼前這個自己名義上的孫女,會和她的祖母一樣嗎?

腦子裡的想法一閃即逝,孟老夫人到底沒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只微微垂了眸子,問道:「那你的意思,是要我同你一起回去?」

沈宜歡當然不是這個意思,她只不過想表達自己不想走的意願而已,誰知道竟然被孟老夫人曲解成了這樣呢?

她有些心累,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囁喏著回了句:「孫女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留下來陪陪您而已。」

聽見沈宜歡這句「我想陪你」,孟老夫人一顆心猛然一震,神情莫名有些恍惚。

這麼多年了,她都已經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有聽見過「陪伴」這種字眼了。

她原本以為自己是不在乎的,因為從幼時到現在,她大部分時間都是一個人度過的,她以為自己早已習慣,甚至已經享受起這種無牽無掛的狀態,但此時此刻,聽見沈宜歡這句脫口而出的「想陪你」時,她還是忍不住心生感慨。

原來一個人不管表面多麼堅硬剛強,終究還是會被那些溫暖的話語打動。

孟老夫人看著低頭不語,神情懊惱又委屈的沈宜歡,忽然就有些心軟起來。

想到自己的心軟,孟老夫人忍不住搖了搖頭,嘴角勾起了一抹輕嘲的弧度,卻不知是在笑自己不合時宜的情緒,還是在笑沈宜歡的天真。

但她終究還是嘆了口氣,溫和而堅定地拒絕道:「你有這份心就夠了,至於留下陪我就大可不必,你們年輕人合該有自己的生活才是,日日守著我這個糟老婆子有什麼意思呢?更何況,你在這裡,也並不能做什麼,不是嗎?」

這話就有點扎心了,雖然沈宜歡明白,孟老夫人說得都是事實。

「可是……」

沈宜歡張了張嘴,似乎想再掙扎一下,但孟老夫人卻沒給她繼續說話的機會,一錘定音道:「就這麼定了,一會兒我就派人回府傳信,明日你就回去吧。」

此話一出,就是沒得商量的意思了,沈宜歡也總算明白,孟老夫人是鐵了心要將她趕回去了。

果然,想要融化孟老夫人這塊「堅冰」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沈宜歡沉沉地嘆了口氣,到底沒再多說什麼,起身告了辭。

「那祖母,孫女就告辭了。」沈宜歡懨懨說道。

孟老夫人知道她這會兒心裡不太痛快,也沒說什麼,點了點頭,「去吧,記得把東西收拾收拾,免得到時候落下什麼。」

這是一點兒反悔的機會也不給她留啊……

沈宜歡就想不明白了,孟老夫人怎麼就那麼怕她留下呢?難道這世上真有人會喜歡孤獨?

懷揣著這樣的困惑,沈宜歡帶著綠珠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此時的沈宜歡並不知道,就在她和綠珠離開之後,有人替她問出了心底的疑問。

桂嬤嬤目送著沈宜歡二人走遠之後,轉頭問孟老夫人道:「老夫人方才為何不肯鬆口留下二小姐呢?老奴瞧著二小姐這些日子似乎長進了許多,應當不至於給您添麻煩才是。」

面對自己的心腹桂嬤嬤,孟老夫人就沒有那麼多顧忌了,聞言就道:「歡丫頭確實長進了許多,但也正因如此,我才更不能留下她。」

這話桂嬤嬤就很不能理解了。

她不明白,怎麼懂事的孫女還不能留下呢?難不成她家老夫人愛好特殊,就喜歡那些鬧騰的小輩?

可從前二小姐不懂事的時候,老夫人對她似乎也並沒有另眼相看吧。

桂嬤嬤心下不解,就蹙了眉問道:「這是為何?莫非老夫人您不喜歡二小姐?」

對於沈宜歡,孟老夫人心裡談不上喜歡,但也絕對說不上討厭,因而她聞言就搖了搖頭,「那倒也不是。」

想了想,她解釋道:「人與動物不同,在一起久了是要生出感情來的,而我這一生不願與任何人產生羈絆,所以我不能留下歡丫頭。」

「再者說了,我這人天生命硬,與我關係緊密的人都很難善終,我也不願拖累了別人,就這樣彼此相安無事地處著,也沒什麼不好。」

孟老夫人說罷,低頭又啜了口茶,正好掩住了眸底那一閃而逝的落寞。

伺候了孟老夫人這麼多年,桂嬤嬤哪能猜不到自家主子真正的心思?

她知道,父母的早逝和老侯爺的意外,終究是給她家老夫人的心裡留下了不可磨滅的陰影。

桂嬤嬤很想告訴孟老夫人,那些都是意外,是老天爺捉弄人,跟老夫人她命好不好一點兒關係也沒有。

然而她張了張口,卻終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其實這些道理老夫人她何嘗不清楚呢?可當人無力與命運抗衡又滿心自責的時候,便只能將一切過錯強按在自己身上。

她家老夫人這些年就是這麼過來的。

有時候桂嬤嬤其實挺心疼孟老夫人的,但她只是個下人,再心疼主子也做不了什麼,除了在一旁默默嘆息。

要是當初老夫人沒有聽見老侯爺那番話就好了,要是當初老夫人留下了那未出世的小少爺或者小小姐,也許她就不會過得這麼苦了,更不會和老侯爺夫妻反目。

那麼如今的老夫人,會是天底下最幸福的老夫人吧?

想到往事,桂嬤嬤忽然不受控制地問道:「老夫人,您後悔過嗎?當初沒有留下那個孩子。」

孟老夫人沒想到桂嬤嬤沉默半晌之後會突然提起往事,聞言不由愣了愣。

要說後悔……其實也是有過的吧,在當初老侯爺紅著眼睛問她是不是從來沒有愛過他的時候,她就後悔了。

她後來不只一次的想,為什麼呢?她為什麼都不肯問一問他到底要不要那個孩子,就私自決定了孩子的去留呢?

說到底,還是害怕吧。

她雖然從不奢望能和老侯爺做一對恩愛夫妻,可在那些年的相處中,在他一次又一次替她解圍、在他日復一日對她好,給予她保護和尊重的日子裡,她仍是不受控制地動了心。

因為心動了,所以她才害怕,害怕老侯爺說了不要孩子之後,她會失望、會灰心,而為了避免這份不確定帶給她的撕心裂肺,她選擇了最極端的方式。

打掉孩子,也斬斷了自己心裡那份不知從何而起的感情。

可即便如此,偶爾午夜夢回的時候,她還是會後悔,會難過,會希望時間重來,讓她可以重新做一次選擇。

但這些終究只是她的奢望,往事已矣,不可回頭。

孟老夫人閉了閉眼睛,壓下心頭那些翻湧的情緒,儘可能用一種平靜的語氣道:「后不後悔又怎麼樣呢?那些事情已經過去了,阿桂。」

是啊,一切都已經過去了,現在再討論這些也沒什麼意義了。

就算老夫人她真的後悔了,那個未出世的小主子也回不來了。

思及此,桂嬤嬤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是啊,都過去了,方才是老奴著相了。」

桂嬤嬤這麼說,孟老夫人倒不好再說什麼了,她搖了搖頭,有些悵然地說:「阿桂,這些話咱們以後都莫要再提了,我怕我們提多了,他會不開心。」

這個他指的是誰,孟老夫人沒明說,但桂嬤嬤卻清楚,她是在說那未出世的小主子。

因為當初沒有留下小主子,她家老夫人心裡一直很愧疚,總覺得那個孩子不會原諒她,所以這些年她總是儘可能地不去提起曾經,也從不在人前坦言自己的悔恨。

做都做了,再說後悔又有什麼用呢?無非是博人同情罷了,於已經造成的傷害於事無補。

「老奴知道了。」桂嬤嬤輕聲應道。

得了想要的答案,孟老夫人就沒再說話了。

她抬眸望了眼窗外,外頭陽光正好,卻再也不是她夢裡那個人間了。

物是人非,不外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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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反派大佬的眼中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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