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籠鳥

第 4 章 籠鳥

時雨居然記得今天是她的畢業典禮?明明記得,卻沒有來參加,甚至忘了給她發消息。

葉清翎一時不知道心裡是甜,是苦。

她始終看著時雨的眼睛,盯著黑眸中自己的倒影,最終軟綿綿道:「沒有忘……」

時雨挑了挑眉,眸中情緒依然冰冷,手上的那杯酒,彷彿隨時都可能潑下來。

葉清翎沒有辯解,而是舔了舔唇,黑白分明的眼眸眨了眨,目光不離時雨的眼睛半步。

「姐姐,對不起,我錯了。」她軟軟道,「不會有下次了。」

葉清翎撒嬌來得有用,時雨冰寒的臉色總算消融一些。

「和同學聚餐去了?」時雨輕聲問一句,鼻尖輕嗅,卻沒有聞到想象中的酒味,反倒是帶著股果香的沐浴液的味道。

「嘖。」她不悅地虛起眼睛,「連澡都洗了,都沒記得回家。怎麼,在外邊有人了?」

時雨放開葉清翎的衣領,她就順著力道,緩緩地半跪下去,始終抬頭軟軟看著時雨。

「沒有,我……」只是自己一個人在那邊小家裡唱歌,有些累了。

話還沒說完,就又一次被時雨打斷。

「算了。」時雨輕拍她的臉頰,「你要敢在外邊亂玩,知道後果嗎?」

「知道的,我不會。」葉清翎軟軟地牽住時雨裙邊,「我心裡只有姐姐,時雨,你……知道的。」

時雨笑著輕哼一聲,像是終於被哄高興了。

她拿著酒杯的那隻手卻越來越近,搖曳的紅酒也離杯緣越來越近,眼看就要傾倒在葉清翎臉上時,她收手,仰頭,將酒一飲而盡。

「走了。」時雨又拉拉葉清翎的衣領。

葉清翎站起來,換好鞋子,安靜地跟在時雨身後,進了電梯。

電梯到第三層的時候,葉清翎忽然輕聲問:「外婆睡了嗎?」

六年前,時雨的父親被她親手送進監獄,判了無期,她母親又早逝,這些年她的身邊,就只有外婆一個親人。

時雨的別墅一共有四層,一二層是客餐廳和各類娛樂房,以及保姆房,三層是葉清翎和外婆的寢室,四層是專屬於時雨的,有一間大主卧,和一間畫室,還有個小花園。

「嗯,睡了。」時雨的聲音中透著顯而易見的柔和,與方才的冰涼語氣對比鮮明。

葉清翎點點頭。

又是一陣沉默,到了四樓,葉清翎跟著時雨走出電梯,沒有去卧室,而是進了時雨的畫室。

一進門,就有一股獨特的紙墨味,白熾燈亮著,厚重的藍色窗帘拉著,一時讓人分不清白天黑夜。牆邊的架子上整齊地放著各類工具,畫框、畫紙則沒那麼規整了,隨意地堆疊在四處。

隨意掃一眼過去,就能看見,大多已完成的畫紙上,都是葉清翎的身影。

站著的、坐著的、躺著的、跪著的……各種姿勢。

葉清翎有些頭疼。

果然,時雨的氣沒那麼好消。

除了工作,時雨彷彿對什麼都不感興趣,唯獨有兩大愛好。

一是畫畫,二是畫葉清翎。

時雨以前從不畫人像,直到葉清翎的到來,她逐漸佔滿了時雨的畫紙。但這並不代表她在時雨心中有多重要,而是時雨在有意折騰她。

譬如現在。

時雨沒有說話,只是淡淡地瞥了葉清翎一眼,葉清翎就知道她的意思,乖乖脫下衣服,最後只剩下兩件內衣,熟門熟路地走到畫室中央。

時雨從下至上,淡淡地掃了一眼。

白熾燈光下,葉清翎白皙的雙腿修長,肌肉線條流暢。

再往上,漂亮的馬甲線露在空氣中。剛披過肩的長發有些亂糟糟地散著,明明是隨時可以迸發出無盡活力的矯健身軀,卻因此被襯得有些羸弱,精緻秀氣的臉蛋上,神色也是可憐又委屈的。

像是只漂亮的,秀色可餐的,小狗狗。

時雨自己都沒注意到,她的目光被吸引了似的,落在葉清翎身上,在被內衣遮住的那兩處多停留了一瞬,最後又掃過她的馬甲線和大小腿,才戀戀不捨地收回。

時雨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失神,葉清翎更沒有注意到。

在她的眼中,時雨只是淡淡的、不帶任何感情地瞥了一眼,像是審視。

「坐下,」時雨一邊慢條斯理地調顏料,一邊開口,聲音清冷,語氣更是不容置疑的命令,「雙手撐在後面,腿先伸直,再曲起一點。」

葉清翎心裡「咯噔」一聲。

這個姿勢看似簡單,但坐久了,不僅手臂會發麻發疼,支撐在地面的盆骨也好不到哪兒去。

「姐姐……」葉清翎剛祈求地一開口,時雨就似笑非笑地瞥過來。

葉清翎不再說話,乖乖照做。

葉清翎是側對著時雨的,她看不見時雨的表情,只能聽見畫筆落在畫布上,輕微的窸窣聲。正對著她的,是一副裱好了,掛在牆上的油畫。

那幅畫里,她單膝跪在地上,雙手向前伸,畫中的動作是唯美浪漫的,像是在求婚。

可葉清翎記得,那時她有多狼狽。

好像是大三剛開學的時候,她已經買下了自己的那間小套二,但每周末還是會回時家睡兩天。直到有一次周末,同學聚餐,葉清翎跟著同學去酒吧喝得酩酊大醉,忘了回去,也忘了給時雨打電話。

最後是被時雨拎回來的。

時雨給她餵了碗醒酒湯,就讓她擺出那姿勢,一動不動跪在畫室中央。

時雨畫了不知道多久,到最後,她幾乎是癱倒在地上的。第二天一早醒來,全身上下都難受得厲害。從那以後,葉清翎無論去哪兒,做什麼,要不要回時家,都絕不會忘記給時雨發個消息。

可是今天……

今天明明是時雨沒回信息,卻把氣一股腦撒在她身上。

葉清翎心裡又漫上一層層委屈,卻又不敢表現出來,免得惹時雨更生氣。

她默默地在心底想,時雨好像從來都是這個脾氣。

強大,冷血,從來不照顧周圍人的感受,更不會去顧及她人的情緒。

葉清翎跟在她身邊,就像是像是撲火的飛蛾,縱使知道註定求而不得的結局,卻還是為了她,奮不顧身。

……

接近凌晨,終於畫完了。

葉清翎雙臂徹底沒了力氣,一下子倒在地上,躺著大口喘氣。

時雨沒說話,只是擱下畫筆,轉身離開,順手關上燈。遮光窗帘效果很好,一時間,只有走廊上暖橘色微光灑進來。

葉清翎一個人無力地躺在畫室中央,看著漆黑的天花板,聽著時雨越走越遠的腳步聲,忽然又感覺心裡漫起一陣酸澀。

手還在發麻,像被無數只螞蟻咬了一樣疼。

她艱難地舉起一隻手,最後停在心口上。

不僅是手,心臟……也疼得厲害。

……

時雨面無表情地走回寢室,眸中沒有一絲情緒。

今天葉清翎沒按時回家,她生氣了,可是明明已經懲罰了葉清翎,她也說不清為什麼,積聚在心底的情緒仍然沒有消散。

悶得厲害。

時雨稍稍收拾一下,走進浴室,在浴缸中放好水,躺進去一邊用手機辦公,一邊洗澡休息。

她打開微信,一排排的置頂幾乎佔滿整個屏幕,都是工作上的事兒。

翻到最後一個置頂時,時雨愣了愣,目光多停留了一瞬。

那個對話框的備註是【阿翎】。

葉清翎。

時雨點進去,發現她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今天上午十點,葉清翎發給她的消息:【姐姐,我畢業典禮結束了,今晚回家嗎?】

她沒有回。

時雨皺起眉頭,又退出去,翻開通話記錄,果然又看見葉清翎打來的幾個未接來電,她同樣沒有回話。

她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今天出差回來得比較急,忘了告訴葉清翎。

再回想起剛才葉清翎乖乖扒下衣服,坐在畫室中央任她懲罰,一句話都沒有辯解的模樣。以及最後,葉清翎躺在黑暗的畫室中,大口喘著氣的聲音。

心底好像有個極不敏銳的地方,弱不可察地鈍痛了一下。

時雨面無表情地給葉清翎打了個電話。

很快,葉清翎那邊接通,聲音睏倦又軟綿:「姐姐……?」

「來我房間,浴室里,」時雨聲音壓得很低,帶著股勾人的靡麗感,「葉清翎,陪我洗澡。」

就當是補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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