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園17

※017.

房間內芙拉來回踱步，羊皮小高跟在地板上踢踏的響，吵得女爵心煩意亂。

她重重一拍桌子:「你別走來走去了！瑪麗肯定不會有事！」

芙拉梗著脖子:「你怎麼知道！那個老巫婆又凶又古板！瑪麗又沒有可依靠的家世。」

「可她是珍貴的光明神術師啊！」女爵看傻子一樣看著她。魔法師因為罕見，地位比普通貴族高的不在少數。

芙拉像只泄了氣的皮球，聳拉著眼皮「哦」了聲，一屁股坐在沙發上。

黛絲小聲插話:「我們要相信瑪格麗特。」

她們幾個說話間，房間門被推開，瑪格麗特拎著裙擺走進來。

黛絲「蹭」的一下站起來，撲到瑪格麗特身上，「你沒事吧？」

女爵也不淡定了:「米婭太太問了你什麼？」她非常關心這事，因為這關係到她是否會受到懲罰——儘管她認為這件事也不完全是她的過錯。

瑪格麗特好笑又有點無奈地把她從身上扒拉下去，「沒有事，只是米婭太太問了問我坎蒂絲和芙拉的爭執起因。」

「我沒告訴她什麼。」瑪格麗特淡淡地說，拋出另一個驚雷，將她們的注意力從這件事上挪開，「但是我聽米婭太太的意思，過幾天會有大人物來。」

「大人物？什麼大人物？」芙拉嘟囔，對所謂的大人物有些不屑一顧，「難不成還能是安妮女王陛下？怎麼可能？」

女爵卻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這個消息引起了女孩們諸多猜測，她們很快便沒有繼續關心米婭太太和瑪格麗特的談話內容，圍坐在壁爐邊依次發表意見順便介紹自己的情況。

經過白日里的事情后，她們的關係反倒緩和了不少，勉強和平共處。

說到瑪格麗特時，芙拉捧著臉眼睛亮晶晶的:「沒想到你居然是光明神術師，那你一定能成為光明神的神使嘍。畢竟神術師這麼少。」

瑪格麗特的態度卻有些冷淡:「也不一定。」

黛絲悄悄拉了拉芙拉，示意她不要繼續說這個話題了。

黛絲想了想問瑪格麗特:「唔，我記得你身邊有個性格很古怪的傢伙，他不見了。」

「他需要去處理一點事情。何況行宮也不能帶人進來。」瑪格麗特輕描淡寫。

這話說的很是。嬌生慣養的女爵和芙拉大小姐都愁眉苦臉，「居然不能帶自己的僕人，好多事情都要自己動手。」

行宮雖然有女僕，但不可能面面俱到，自然沒有她們在家時前呼後擁舒服。

女爵看著瑪格麗特，又說:「話說執政官夫人將會來給我們訓話。她自己的女兒也參加了這次選拔呢……你們是從羅斯城來的，應該認識這位夫人吧？」

她言辭之間帶著些試探。

「誒？」黛絲歪歪頭。

她不清楚女爵為什麼要這樣說。

瑪格麗特沉吟片刻:「這位執政官夫人是羅斯子爵的堂妹么？」貴族們之間錯綜複雜的親戚關係瑪格麗特也不是記得很清楚。

「是的。」女爵點頭，眼神始終沒有從瑪格麗特身上挪開，「我本來聽說執政官夫人的女兒曾經在光明教廷的唱詩班擔任職務，她的嗓音與容貌都受神明眷顧，也是我們這一批候選人中唯一一個擁有魔法天賦的人。執政官夫人說過她的女兒純潔無暇，生來就是為了侍奉神明。」

芙拉話語比腦子還先一步出口:「可是瑪麗也有魔法天賦啊。而且肯定不低。」

女爵:「所以我懷疑執政官夫人會針對你。」

她長而彎的眉梢往下壓，面色格外沉靜，與一開始見面的傲慢自負不同的像是兩個人。

瑪格麗特心裡說了句有趣，海藍石凍成的眼眸彎了彎，嗓音滾過蜜漬，甜美而天真:「我相信執政官夫人不是那樣的人。而且就算是她，也沒有辦法插手選拔吧？」

「那可不一定。」芙拉欲言又止，想要告訴她們什麼秘密，但是最後關頭硬生生打住，含含糊糊地說:「這些選拔……也不是那麼公正的。」

女爵也附和:「瑪麗，你壓根不了解執政官夫人。」

瑪格麗特衣袖下指骨微屈，繼續不著痕迹誘導她們說出更多情況:「那執政官夫人是個什麼樣的人？如果她不足夠公正，怎麼可能讓她來負責神使選拔。」

「執政官夫人嘛……她是個非常虔誠的光明神信徒。」女爵知道的情況更多一些，「你們都知道前任女王瑪格麗特吧。」

猝不及防聽到自己的名字，瑪格麗特心緒毫無波瀾，只向女爵一點頭，表示自己知道有這麼個人。

女爵:「前任女王和光明神不合，還驅逐了光明神，摧毀了帝國境內幾乎所有的光明教廷。所以執政官夫人非常痛恨前任女王，我見過那位女王的肖像，瑪麗你，恰好和瑪格麗特女王……長得有些像。」

「原來是這樣。」芙拉恍然大悟。

瑪格麗特說:「如果真有那麼糟糕，那我也沒有辦法。」

黛絲托著臉，小聲的說:「雖然大家都說瑪格麗特女王驅逐光明神是很愚蠢的做法，不配做女王，但我覺得她在任時是個挺好的女王。」

在眼下這個時候說這些話，簡直稱得上大逆不道了。

芙拉看了看她，覺得黛絲就像個傻子，這種話也敢亂講:「安妮女王也很好，不是非得要瑪格麗特女王統治我們才行。你不要說這些了，萬一傳出去我們都完蛋！」

「時候不早了。早點睡吧。」女爵結束話題，轉身朝自己的床走過去。

芙拉也走開了。

黛絲悶悶地嘆了口氣，聲音壓得幾乎聽不見:「瑪格麗特，你也覺得我說的不對嗎？」

瑪格麗特溫柔地摸了摸她的發頂:「如果我說不對，黛絲會馬上改變自己的看法嗎？」

「……不會。」

她把頭埋進膝蓋。

「其實光明教廷在的時候，很多神父經常來我們家徵收財物，說是用來贖清我們生來的罪孽。我媽媽有一次不願意給他們，他們就告訴整個村子，我們死了之後罪惡的靈魂只會被深淵的惡魔吃掉，所有人都排斥我們……執政官根本管不住他們……那時候，整個村子因為贖罪餓死的人很多，他們的屍體腐爛在河邊，變成一堆白骨。有一年河水乾涸，整條河裡都是人的屍骨……我那時候在想，原來光明神冕下對他的信徒也不是平等的，有人能夠坐在華麗的房間里錦衣玉食，有人卻只能活活餓死。……我沒有怨恨光明神冕下，但我也一點都不討厭瑪格麗特女王燒掉了光明教廷……」

她亂七八糟的說著，聲音只有瑪格麗特一個人聽得見。

瑪格麗特半垂著眼瞼，目光凝聚在黛絲因燭光忽明忽暗的小臉上。

「黛絲，一件事的對錯不是由別人決定的。我想，如果瑪格麗特知道了有人認可她做的一切，也會感到開心吧。」

她張了張口，想對這個年輕的女孩說更多，但那些高明的話術在此刻完全被拋出腦海之外。

黛絲忽然伸手抱住她，「謝謝你，瑪麗。」

…………

窗外月光如水，夜風吹動簾幔一角。

房間內其他幾個女孩都已沉沉入睡，瑪格麗特起身走到窗戶前，眼神沉靜地看著花園裡安靜的花朵，它們沐浴在同一片月色之下，微微搖曳。

老實說，今天黛絲的話太讓她意外，以至於此刻她心緒有些不寧。

她看了一眼窗外的景色，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此時夜風攜著微涼的月色入窗，撫過她的發梢，捲起柔軟的裙角。瑪格麗特站了一會，忽然退後一步，雙手撐著窗檯用力一翻，徑直落到花園內。

夜深人靜，不見人影。

只有微冷的風吹拂著玫瑰的枝葉。

波洛莉夫人宮雖然是皇室行宮，但瑪格麗特並沒有在這裡居住過。只知道這裡的路被特意修建成迷宮樣式，沒有熟悉地形的人帶領很難找到路。

站在分岔路口，瑪格麗特稍稍猶豫，她來時沒有特意記路，兩邊又都是一樣的綠色草木，四周昏暗，她一時間也拿不準要走哪條路回去。

瑪格麗特於是隨意挑了一條，走出去一小段距離，她就意識到走錯了路。但她也不著急回去，便沒有立即往回走。

穿過曲曲折折的小徑，瑪格麗特心底算了下約莫走了□□分鐘的樣子，便進入一片開闊的草地，這裡應該是花園的中心部分，一座圓頂亭佇立在夜色中。

瑪格麗特走上前，忽而腳步頓住，輕而緩地眨了眨眼睛。

她剛才……似乎看見了亭子里一抹銀色流光。

但要細看的時候已經不見了。

瑪格麗特輕蹙了下眉梢，掌心下意識合攏，摩挲到手指上的海藍石戒指。她不再久留探尋，沿著原路折回房間。

這天晚上，她做了個夢。

夢裡面只有一泓溫柔如水的銀色月光。那好像是從高高的夜幕中灑下，又好像是從粼粼的海面上躍出。

最後的時候，她終於看清了那是一束銀色的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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