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中野亂戰 上 第四十六章 灰雨,相煎太急(3)

第一部 中野亂戰 上 第四十六章 灰雨,相煎太急(3)

晚上八時,城市重歸黑夜。然而灰色的雨,依然沒有停止的意思。

城市南岸的某棟精緻的三層房屋,房屋角落的那個房間突然充斥著光亮。無神的綠色眼睛掃視著房間,女人的視線最後還是停留在那架最明顯的鋼琴上。

「鋼琴,我已經很久都沒碰過了……最後一次演奏鋼琴的那時,好像還是葆拉姐失蹤之前……不不不,沒那麼久,起碼應該是三年前吧,誰讓道格拉斯那首曲子還沒練熟呢。」

自言自語著,臉上帶著一絲苦笑,她打開了蓋子,伸手撫摸著琴鍵。雖然已經積滿了不少灰塵,但女人的心思早就不在這兒了。她調整著椅子的高度,只等一切穩妥,女人張開雙臂,開始彈奏著那早已刻進身體的那首曲子。

《安魂曲》。

每到加萊夫人逝世那天,女人總是會推辭掉一切事物,換上一身黑衣黑裙,在這個房間演奏著這首曲子,目的正是為了紀念她那個素未謀面的難產死去的母親。

而現在的她,亦是如此。只不過今天並非是誰的忌日,也並不是為了紀念哪個人物。她只是單純一時興起,決定好好彈奏一番。

哼,這種只能騙騙小孩子的鬼話恐怕連她自己都不信。

因為這首曲子並不是單單為了紀念母親,而是葆拉失蹤之前最後合奏過的曲子。從那以後,她每天都會抽出時間來演奏這首曲子,無論目的為何,至於從她那個趴在門后觀察的老管家看來,恐怕是為了用這首曲子來寄託自己的思念吧。

她從來就不會相信,也不會接受葆拉已死的消息。

而今天那場失敗的演出,恐怕又為演奏這首曲子多添加了一個合情合理的理由。

「勞諾,勞諾,回答我……我怎麼聽不見你的聲音了……」

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隨著呢喃的加快,彈奏的速度也顯得越發激動,全然沒有安魂曲的陣陣低吟,倒更像是又一次重複著那場失敗的演出。

那場失敗的《狂亂交響曲》!

正如曲名所言,她的內心逐漸變得狂躁,彈奏的動作也越發張狂。在老管家聽來,反倒像是有萬馬奔騰一般壯懷激烈。擺脫了安魂曲的束縛,女人此時倒更像是在浪潮間指揮著波濤洶湧的巨浪。

直到最後一個音節落地,女人疲憊地趴在鋼琴上,眼裡似乎含著淚光。她緊咬著嘴唇,儘力不讓淚水傾瀉而出。「勞諾……你去哪兒了?我怎麼聽不見你的聲音了?」

她啜泣著,捂著嘴掩蓋著哭聲。門后的老管家長長嘆了口氣,只好悄悄合上了門。然而就在剛剛關門的瞬間,老管家卻聽見閣樓似乎有些聲響,他正想拿著提燈上去查看,女人卻拉開了房門,焦急地望向通往閣樓的階梯。

「我聽見了,我聽見了……是葆拉姐的聲音!她在閣樓!她在閣樓!」

拔腿就跑,她甚至都顧不上拿上提燈,踏著階梯奔向閣樓,都險些踩到了自己的裙邊。她顫抖著取出鑰匙,迅速地消失在閣樓後面。而當她看見了面前站著的那人,她嗚咽著衝上前去,緊緊地抱住了那人。

「葆拉姐!——」

那人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推開了女人。

「我不是都跟你說了,趕快離開這裡了么,夏……夏奇拉。」

「我不會走的,只要還能見到你,我絕不會離開這個城市。」女人拭去淚水,嘴邊掛著一絲微笑,之前的悲傷和失落全都一掃而空。

「夏奇拉……」那人卻緊咬著嘴唇,似乎在猶豫著什麼。她悄悄望向身後的窗戶,直到感覺自己的兜帽稍稍掀開,那人吃了一驚,不由得連連退後。

「不,不……」她的呼吸變得粗重,一隻手已然開始摁住額頭。

「葆拉姐,你怎麼了?是不是……」

女人上前抓住了那人雙臂,可那人還是輕輕地撥開了她的手。

「可惡……呼,呼,夏奇拉,最後再聽我一句勸,好嗎?就當是我在懇求你了。從現在開始,趕緊離開這棟屋子,不要回頭,躲得越遠越好。」

「啊啊!」那人突然捂著頭顱,痛苦地跪倒在地。「快……快走。聽我的話,快……」她的聲音逐漸小了下去,只剩下淡薄的呼氣聲了。

「你等等!葆拉姐!」女人急忙跪下查看情況。「我去找醫生!你,你先等等,沒事的,沒事的……」女人在手足無措地閣樓翻找著,然而並沒有找到可用的藥物。她正想下樓尋找醫生,一轉頭卻發現,那人的身影又消失了,像是她從未來過一樣。

都是我的幻覺嗎?女人歇斯底里地搖著頭,又是一陣哀嚎。「我知道你還活著,可我找不到你,你怎麼也不肯回來……難道那首安魂曲,真的就是為我而準備的嗎?」

她緩緩站起身,邁著僵硬的步伐走到窗前,望著窗外細雨綿綿,以及遠處仍舊潺潺東去的河水。一陣輕風吹起幾滴雨水,悄悄打在她早已通紅的眼圈附近,流下幾道灰色的痕迹。

身旁窗帘吹起,不合時宜地拍打著她。她惱怒地收起窗帘,卻看見了一雙意料之外,然而卻是情理之中的異色眼睛。

「她們真的來了。難不成她們一直都在這兒?」

看著那雙眼睛,女人心裡的傷痕稍微被撫平了些許,以及微微產生了些許被偷窺的羞恥,不由得生起一片緋紅。她正向嗔怪地抱怨幾聲,卻聽見樓下老管家小心翼翼的問詢聲。

「小姐……樓下有個客人說要見您。」

女人急忙遮住了那雙眼睛。「是誰?」她儘力平復著呼吸,「我不是說過今天晚上不見客的嗎?雖然很抱歉,還是請他回去吧。」

「可是他說……他知道勞諾閣下如今身在何處。」

女人整理頭髮的動作突然停住了,恍若時間停止了一般。正想循著聲音奔下樓去,窗帘後面卻伸出一隻手,死死抓著她的手臂不放,無論女人怎麼鬆開,始終是紋絲不動。

「放心吧,就在閣樓正下方的書房。沒事的,等我回來。」她勉強擠出了一個微笑。抓著她的手猶豫著鬆開了幾根手指,女人閉著眼睛,一把掙脫了那隻手。

快速走下閣樓,女人望見了老管家無言地守在樓梯前方,如同一尊石像。「我已經為他安排在樓下的書房了,要是小姐沒有其他吩咐的話,我將會在門口守候。」

「不用了,就請在客廳等候吧,我不希望有人打擾。」

「謹遵吩咐。」老管家深深鞠了一躬,而後快步離開。

女人深深吸了一口氣,她伸手整理著早已雜亂的衣領,又輕輕拭去衣裙上的灰塵。她來到了書房門前,而後輕輕打開了門。

「怎麼是你!」女人有些惱怒地關上門。

「怎麼就不可能是我呢?」來人悠哉游哉地從書桌後站起身,兩手插著褲兜,搖頭晃腦,「你是不歡迎我嗎?夏奇拉·特洛爾小姐?」

「如果沒有勞諾的消息,我寧可將你趕出門去。」她惡狠狠地說著,一雙眼睛幾乎要冒出火來。「我確實預料不到,像你這樣的人,居然會特地前來告知線索。」

「別把我想的跟凱德尼斯一樣。」來人仍舊是一副搖頭晃腦的模樣,「也請你別把我和他一樣趕出你這個家。我確實知道勞諾在哪,不過我想請你和我稍微進行一番合作。」

「這才像是你的風格,『望風使舵者』。」女人冷笑道。

來人稍微皺了皺眉頭,像是對這個綽號有些不滿。「只要一個條件就好,夏奇拉,」他伸出一根手指,「請告訴我如今克勞迪婭,以及關於佩洛德夫婦的下落。」

女人身體突然一震,搞了半天原來這才是他的目的。

「就這樣嗎?」

「只有這樣,請您詳細告知。」

屋外的窗帘動了一動,背對窗戶的來人並沒有察覺到。女人不動聲色地走向書架,只是一本本地數著書籍。「能否讓我提前知道勞諾的下落?」

「這就是您的條件嗎?」來人輕蔑地冷哼道。

「照顧照顧我這個信息匱乏的女士吧。」女人朝來人眨了眨眼,「難道『女士優先』這句話,在你們這幫名流紳士眼裡,是這麼一文不值嗎?」

「『紳士』?哼,也好。」來人打了個響指,慢慢湊近女人身邊,「我們剛才約定好了,再過十五分鐘,他就會過來。」

「他去哪兒了?」女人焦急地問道。

「這種事情請您自己去問他吧。」來人又離開了女人身邊,攤開雙臂,「好了,夏奇拉小姐,我已經交代了該交代的東西了,現在應該輪到你了吧。」

「我不知道。」女人冷冰冰地回絕道。

來人的身體僵住了,一絲厭惡悄然流過他的眉頭。「我沒聽明白,夏奇拉,您的意思究竟是……」

「就算知道,我也是不會告訴你的。」女人轉過頭,露出了一絲輕蔑,「我就算告訴那個企圖姦汙我的那個無能的兄長,我也不會告訴你這個只曉得利益之分的無恥之人。」

女人突然微笑著,掛著一輪潔凈的,毫無收到玷污的微笑。

來人收回手,插著褲兜,然而臉上卻是毫無波瀾。他的右臂用力一甩,似乎是沾到了桌上的墨水。「恕罪了,既然您不知道的話,那我改日再來拜訪。」

「不送。」女人冷冷地回應道。

打開房門,來人最後留下的,是臉上意味深長的表情,像是他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一樣。房門重重關上,女人冷哼一聲,仍舊在書架前擇著書籍。

她突然感覺衣裙似乎沾到了什麼東西,像是液體一樣,然而卻又很暖和。正要伸手摸去,然而看見那液體的來源時,她知道,她已經不可能走出這房間了。

她的脖頸,被剜開了一塊肉,鮮紅的動脈血噴涌而出,一股腦灑在了身前的書架。

「說……說不出話,連氣管都被割開了嗎?」

鮮血噴涌,女人捂著脖頸,然而卻絲毫無法阻止鮮血的流失。她感覺自己的生命正在流逝,眼前的景物已經變得模糊不清。

「我……不,不行,我還有,我要留下……留下印記。」

女人往窗戶掙扎著伸出手,她想呼叫,噴涌的血液卻隨著呼叫灌滿了口腔。眼前逐漸變得模糊,女人只感覺身體正變得冰冷,「原來這就是死亡的……感受嗎?」

她不再動彈,然而眼前的視野卻突然變得一片空白。

她似乎又聽見了那個女孩熟悉的的聲音。然而這次,她卻不能像當初一樣,手把手教她拉小提琴了。

「夏奇拉大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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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附身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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