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六章 新約一夜(2)

第一〇六章 新約一夜(2)

星曆1892年1月11日。

晨。

又是新的一天,新約城再度迎來了一個溫暖的冬日。雖說天還只是微微亮著,此時的新約城卻早已開始了新一天的浮躁。

漢夏街,位於中央區的南部,聚集著眾多來自於東洋州的居民。沒人知道這片街區具體是什麼時候出現,也沒人清楚這些外來者為何會有如此之多。但有一個共同點是這些居民所擁有的,那便是「謀生」。要不是為了能吃飽飯和賺大錢,誰願意背井離鄉呢。

起碼,對於住在這兒已經三十多年的庄壽仙而言,是這樣的。

借著晨曦微光慢慢走向大門,解開了反鎖著的門鎖,這家古玩店的老闆又開始了新一天的生意。卸下擋板的動作越來越慢,力不從心的感覺又開始在這老人身上回蕩。不住停下動作按住了腰,庄壽仙扶著牆壁大口喘著,拭去了額頭的汗水。

唉,年紀大了,不是年輕人了。如今這一身的傷病,都是當年在鐵路上落下的病根啊。

不再去想起舊時那些辛苦勞累了,如今總算是能找了處地方能夠安家,對他而言,過去的辛苦其實也不算什麼了,只要他的孫兒能夠平安成長,這就好了。

不過轉過頭去,庄壽仙倒是看見了一些不愉快的東西。一張寫滿著紅色筆跡的紙張被塞進門縫,裡面的內容滿滿的對自己,不,興許是對整個夏國人無情的挑釁和嘲諷。

因為不僅僅是自己的店鋪,周邊那邊緊閉店門的店鋪,幾乎都被塞進了這些充滿著侮辱意味的紙條。

「哼!這幫傢伙,又在這兒搞這些什麼嚇唬人的東西!以為能嚇得住老頭我嗎!」

撿起那張紙張,庄壽仙不屑地啐了一口,更是揉作一團隨意一丟,隨後又拍了拍手,似乎是不願讓帶著這種意味的墨跡沾到手心一般。庄壽仙轉過身去,正準備走回屋內,身後卻有人叫住了他。

「他們既然都這樣了,老爺子,你還是不願意與我們合作嗎?」

聽到身後響起的聲音,庄壽仙倒是沒有一點反應,就連回頭都不曾有過。「又是你啊,小姑娘,今天起的可真是早啊,是要與老頭我喝上一盅嗎?」

「壽仙老先生,」那人接著說,似乎並不願放棄,「我已經聽到一絲風聲,這裡的那些假正經的政客已經鬧了很厲害了,似乎要掀起下達驅逐東人的風聲。」

「啊,是嘛,我早就料到了。」老人仍舊是無動於衷。

「老先生,我是看在你我膚色相同的份上,才來這兒告知您的。」潛藏在斗篷下的那人仍舊沒有鬆懈的意思,「我等本就是這土地的主人,被這些假紳士白白奪走了其中大半,如果能……如果能夠再多一點力量的話……我們就能……」

但是最後一字還未出口,老人卻突然轉過身來,掀開了那人緊緊戴著的蓬帽。斗篷之下,露出的是少女棕黃色的帶著一絲慌張的面容,以及一頭黑中帶著一絲棕色的披肩散發。

「這番話從去年一直念叨到現在啊,小姑娘。」庄壽仙居高臨下打量著慌忙戴回蓬帽的少女,「別以為你總是換著衣著打扮,捏著什麼聲音,我就認不出來了?進來吧,跟我喝壺早茶。」

不等少女開口,老人一把便揪住了她衣領,硬是將她拖進了店鋪裡面。隨手關上店門,老人又將少女按在了後房的茶几跟前。老人安然點著火爐,慢慢沏開了一壺熱茶。

「叫什麼名字?」老人慢慢為少女滿上一杯茶水。

「翻……翻譯成新地語的話,叫『安柏』。」少女低著頭,支支吾吾地回答道。

「翻譯回夏國語的話,就叫你『琥珀』,洋人的名字我記不清。」說話間,老人將茶水擺在少女面前,擺出一副請的姿勢,「請吧,琥珀姑娘,這可是老頭我最喜歡的茶葉,快試試。」

「可是……壽仙老先生,你怎麼……會認得我呢?」琥珀只是追問道。

「你那股鍥而不捨賴在我店前是一點,」庄壽仙倒是自顧自拿起茶杯一飲而盡,「要不是昨天晚上重廷都跟我說過,我還不知道原來昨兒個下午,你和他竟然還會有那段經歷。」

「原,原來那個孩子是……」想起昨天下午的經歷,琥珀倒有些對這莫名的巧合感到驚訝。

「那可是咱家的獨苗啊,自從他爹娘早早死了之後,這孩子就由我一直帶大,直到現在。」老人又飲下一杯茶,言語間卻又似乎多出了一絲感慨,「好不容易才得到名分,結束了鐵路工的日子,他爹娘卻被那幫沒良心的東西給綁在了鐵軌上,哼……」

「那個事件我也是聽說過的,」琥珀接過茶杯一飲而盡,「橫貫全聯邦的鐵路得以建成,可離不開像老先生這些人的努力。只是我有個問題想問問老先生。」

「說吧。」

「既然這段經歷充斥著血汗與淚水,為什麼老先生您還要遠走他鄉,來到這片異國他鄉呢?明明老先生出身於東洋州,那兒才是你們的故鄉,不是嗎?」

「要不是生活過不去,誰願意來這兒呢。」老人輕哼一聲,又為琥珀滿上一杯,「我們家裡世代是做圖文印章的,就靠著文房四寶吃飯。幾十年前,我的家鄉被官軍和匪軍的戰爭所波及,飯都吃不上,早已是活不下去了。恰好申城開埠,來了很多洋人宣傳什麼『金山』之類的。」

「於是……老先生你的家庭,就前往這裡了?」

老人點了點頭,「我們已經一無所有,還不如去異國他鄉搏上一搏。」

老人還想接著再講下去,樓上卻又響起了來自少年睡眼惺忪的聲音。「樓下又來客人了啊,爺爺,我昨兒睡不著,講話的聲音能不能小點啊。」

「都快天亮了,還睡,年輕人沒點氣力,像什麼樣。」老人帶著戲謔笑道。

於是在聲音的逐漸清晰中,莊重廷的身形踩著樓梯慢慢現身,直到對上了下方琥珀那雙驚呆了的眼神。

「怎麼……怎麼會是你啊?」

……

1月11日。

下午。

「什麼!為什麼哥哥你又改主意了啊!」

大使館內,又一次響起了克勞迪婭無法理解的聲音。

「你先等等嘛,克勞迪婭。」佩洛德鬆開了捂著耳朵的手,「這個你看啊,你哥哥我本來就不擅長與那些政客們打交道,當初還在家鄉的時候,我不是都推了很多關於公職了嗎?更何況,這次的主意,是你莎拉姐姐先開的口,我不過是順著她的意思下了個台階嘛。」

循著視線望去,只見倚靠在卧室門口的莎拉麗絲一臉疲憊,眼睛周圍遍布著黑眼圈,看起來倒是一副少見的凶神惡煞。

「對不起啊,克勞迪婭,佩洛德先借我用用,今天晚上的宴會我們恐怕沒辦法出席了。」莎拉麗絲朝克勞迪婭微一合十鞠躬,又揪著佩洛德後頸拖向卧室。消失在卧室的瞬間,佩洛德彷彿露出了一絲求救的眼神。

「感情真好啊,他們。」麥科琳在身後咧開了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只有這個我同意。」居陰盟點了點頭。

「同意什麼啊!那不就是說今天晚上的宴會,只有我出席了嗎?」克勞迪婭不免有些崩潰,原本還打算借著佩洛德的出席作為掩護偷偷去獲取情報的她,現在這個計劃恐怕要宣告破產。

「冷靜點嘛,大小姐,陰盟他不是也要出席嗎,身為大小姐最忠誠的保鏢什麼的……」麥科琳指了指身旁的居陰盟,滿臉的在看笑話的表情。

「對了,我不是記得,還有麥科琳小姐嘛。」克勞迪婭一拍腦袋,麥科琳卻突然感到了一絲惡寒。正準備悄悄離開的她,身前卻被居陰盟高大的身形擋住了去路。

「著急什麼嘛,『侍女』小姐。換了一副打扮,除了我們之外,誰還會知道你的身份呢。」

「我本來就不是『侍女』啊!」

「好嘛好嘛,麥科琳小姐。」克勞迪婭倒是先一步挽住了麥科琳的手,「我那裡帶了一些準備出席用的禮服,麥科琳小姐可以先去看看嘛,要是不合適的話,就先借莎拉姐的來用用。」

「讓我走啊!大小姐,我也不想出席這些魚龍混雜的宴會啊。誰知道裡面會不會有哪個誰知道了我的真實身份的。麥科琳極力想要掙脫,卻也是動彈不得。」

「這不是挺簡單的嘛,」克勞迪婭在她耳邊耳語道,「要是有誰有什麼不軌想法,你就趁機將他勾到什麼沒人知道的地方,趁機吸干他的血不就好了?」

「這個想法……也可以。」麥科琳立時改變了注意,「不過我只吸一口,那些心裡骯髒的人們,連血都是骯髒的,一口都不想多嘗。」

「那就走吧,我那邊帶了很多款式,不知道麥科琳你喜歡那種……」

「望著」克勞迪婭帶著不情不願的麥科琳漸行漸遠,居陰盟只是輕輕嘆了口氣,在身後的沙發落下。與此同時,腰間一股灰煙凝聚成形,露出了居陽興的身形。

「我還是過不慣這種安逸的日子。」居陰盟輕哼一聲,「感覺身體都快散了。」

「得了吧你,」居陽興嘿嘿笑著,「安逸的日子多少人求而不可得呢,你倒開始嫌棄它了?」說完,居陽興反倒嘆了口氣,「不過那三個術士還是沒點頭緒,就連給大小姐找個符紋師都做不到,唉,遺憾。」

「不過我聽說,這新約城中,似乎有東洋人聚居的地方,他們叫做『漢夏街』來著。」

「東洋州?好久都沒聽到過這個地名了,除了那個盤缺之外,再沒有見到過幾個人了。」說到一半,居陽興倒是坐起身來,攤開手掌,「不過你記不記得,陰盟,我們當時還活著的時候,老爹還年輕的時候,是不是也有一個擅長雕刻符紋的家族?」

「家族?你是指『河外庄氏』?」

「河外庄氏!對!河外庄氏!那個最為擅長雕刻形氣符紋的家族!……說著說著我倒忘了,我們東方所講的『形氣』,和這些西方人所講的『魔力』,從一開始,就是一種力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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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附身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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