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第 3 章

這個念頭一起,聶音之就如同生了心魔,怎麼看怎麼覺得銅鏡里映出的這張臉像是覆著一層面具——覆蓋着名為蕭靈的面具。

她十二歲入雲笈宗仙山,在門中五年,正是眉眼五官開始長開的時期,女大十八變,她每日裏瞧著自然覺察不出什麼來。

侍候在她身邊的丫鬟也察覺不出什麼來。

聶音之想起自己回家之時,母親曾摸着她臉感嘆,「我家音音到底是修仙之人啊,真真是神仙似的五官,無一處不精緻,和爹娘這般凡俗愚笨的長相是大不相同了。」

聶音之沒心沒肺地笑,「才不是呢,爹爹長相愚笨,娘明明是出了名的大美人,從小到大,所有人都說我長得像娘,娘誇我分明就是在誇你自己。」

她爹在旁邊聽着,被氣笑了,「你們娘倆,誇就誇,做什麼貶低我?」

聶音之從回憶里醒神,再一次對上鏡中的臉,她伸手捏碎了銅鏡,抬頭回望一眼垂掛的畫像,抬步往外走去。

如意劍既然棄她而去,那就不要了。

聶音之從頭上取下玉簪,這簪子並不是普通首飾,也是一件法器。

她伸手撫過玉簪上的銘文,玉簪周身流轉過一道溫潤的光澤,化作長劍一般大小,載着她離開明霄峰。

回到折丹峰上,阿浣和澄碧都被她的模樣嚇壞了,手忙腳亂地扶她坐到軟榻上,幫她處理傷口上藥。

「小姐,你這是怎麼了?怎麼傷得這麼重?一定很疼……」阿浣一邊給她上藥,一邊碎碎念,淚珠子成串往下掉,比她這個受傷的人哭得還慘。

聶音之卻沒心思安慰她,對澄碧道:「把我娘的小像取出來給我看看。」

澄碧雖然不解,卻也聽話地什麼都沒問,不多時取來一個錦盒,盒子裏裝的是聶音之與家中來往的信件,母親小像也在其中。

聶音之手上纏着紗布,抱着母親小像坐在梳妝台前,細細對比自己眉眼五官。

母親說得對,是不一樣了。

她以前為什麼沒能發覺?

聶音之盯着鏡子裏的臉,被心頭怒火焚燒得眼睛通紅,牙齒咬破了嘴唇,滲出血來。

阿浣跪在她身旁,心疼道:「小姐,要是有什麼事讓你不開心了,你、你練練劍或者我和澄碧給小姐唱曲聽,你千萬不要傷了自己。」

澄碧不太愛講話,也重重點頭。

聶音之深吸口氣,碎發散在臉側,「你們出去。」

「小姐。」

聶音之蹙眉,「出去。」

兩個丫鬟猶豫片刻,一步三回頭地出了院子。

聶音之一掌震碎了梳妝台,靈力衝出她的經脈,撕開了手上纏着的紗布,又絞碎銅鏡,瓶瓶罐罐灑了滿地,香脂的氣息濃郁地讓人鼻子發癢。

她發泄完心中怒氣,坐在滿地狼藉中。這五年來,桑無眠和孟津對她確實很好,所以聶音之幾乎將他們當做了自己親人一般的存在,把雲笈宗當成了另一個家。

如今才知道原來這些好,都仰仗於另一個人的存在。

可她聶音之缺愛么?缺對她好的人么?

不缺,多得是人愛她,愛本來的她。就算不入雲笈宗,以她的根骨資質,什麼宗門進不去。就算在凡塵里,也是泡在富貴鄉里過一生,何需要委曲求全祈求這麼一點別有用心的好意。

窗欞里鑽進的清風揚起屋內碧雲紗,冷清的半空又開始熱鬧起來,想來劇情是又轉到她這一邊了,所以彈幕便又開始熱鬧。

許多彈幕依然在討論另一邊的劇情。

【說女主矯情的你們有沒有心,她金丹破碎經脈枯竭,眼睛也被瘴氣侵蝕,變成這副枯枝敗葉的鬼樣子,肯定會自卑不敢和男主相認啊】

【回來后還有一個冰肌玉骨的聶音之時時刻刻襯托出她現在的狼狽,又虐身又虐心,絕了】

【啊啊啊啊魔頭醒了醒了,那個冷漠無情的眼睛特寫是大反派吧?終於等到他出場了】

【魔尊出場還早著呢,珍惜現在的高嶺之花仙尊吧,桑狗以後會被大反派捶得滿地爬】

【求求仙尊以蒼生為重,趕緊先把被魔氣腐化的向司覺宰了,免得他把大魔頭召喚出來禍害世人】

【誰叫男女主沉迷情情愛愛,只有反派專心搞事業】

【專心搞事業的反派kswl】

【笑死,你管惡貫滿盈殺人如麻動不動搞得血流成河叫搞事業?真是三觀跟着五官跑】

聶音之在滿地狼藉中抬起頭來,望着虛空中飄過的彈幕,緩慢地將手上的血蹭在裙擺上。松垮的髮髻終於支撐不住,頭釵墜落,烏髮披散,順着肩頭滑下,蜿蜒垂落到地面。

從桑無眠和孟津的態度來看,往後將她剖腹取丹,剜出眼睛這種事,他們為了蕭靈,想必也做得出來。

金丹可不是隨隨便便從別人那裏奪來就能用的,她的金丹適合蕭靈的話,不論她跑到哪裏,桑無眠肯定都會找到她。

更何況,她從頭到尾都沒做錯過什麼,憑什麼要逃。

【哇,女配這是黑化了】

【yysy這個畫面有點美啊,絕絕子】

【截圖幹什麼啊,愣著啊!!】

【阿音美呆了,看我立刻設成屏保】

【他**,女配越是美,我就越意難平,女鵝以前還不是美,她受了太多苦了】

【一想到靈靈好不容易回來,又要被女配搞,我就已經開始生氣了】

【幸好最後女配死得很慘,不然我真的要氣死】

【難道只有我一個人覺得,為了救自己喜歡的人,就去剖別人金丹,這種做法很low嗎,男主還是仙尊,仙尊行事這麼卑鄙無恥,就一個戀愛腦】

【都說了是女配搞了很多事才被剖丹的,被剖丹只會覺得痛快並不low謝謝!這本來就是戀愛文改編的,看不慣別看。】

聶音之等到彈幕都消失了,才慢騰騰站起來,喚回一直守在院門口的丫鬟,讓她們重新給她的傷上藥,收拾好屋子。

「小姐,你沒事吧?」阿浣小心翼翼問道。

聶音之笑了下,「沒事。」再多的跟她們說了也沒用,只能讓她們跟着憂心,「外面的海棠我看膩了,你把令牌給花匠,讓他今日就下山去挑選些新品種來,正好,讓綉娘也去拿些時下流行的衣裙樣式來。」

小姐以往時常會有些心血來潮的要求,阿浣點頭應下。

聶音之吞下療傷的丹藥,打坐調息,用靈力催開藥性,盡量調理身上的傷。

第二日,她手上的傷差不多癒合了,剩下些紅印子,只有脈門處被劍氣沖開的傷口要好得慢些,還帶着血。

聶音之喚來澄碧給她梳理好頭髮,出門去了畢陽峰。

向司覺是桑無眠的師弟,十年前圍剿魔修一戰中受了很嚴重的傷,修為境界一落千丈,雙腿也落下殘疾,全靠靈丹妙藥養著。

聶音之拜入雲笈宗五年,還一次都還沒有見過這位師叔。

向司覺受傷后,性格日漸陰鬱自卑,脾氣變得十分古怪,不喜人多。門內弟子也不會主動過來找罵討打,是以聶音之一路過來,人煙逐漸稀少,肆意生長的草木幾乎覆滿整座山峰。

畢陽峰上十分冷清,一個人也沒有,聶音之緩慢走過荒敗的庭院,在畢陽峰里裏外外尋了一圈,直到來到後山,才看到一個獃頭獃腦的稻草人傀儡。

傀儡提着食盒,沿着佈滿青苔的石階,往幽深竹林里走去。

聶音之綴在傀儡身後,竹林深處有一座小屋,屋前還有另一個稻草人傀儡侍候,另一邊扔著一大堆殘破的斷肢和腦袋,都是報廢的傀儡。

提着飯盒的傀儡進了屋,聶音之透過窗戶,看到一個半躺在椅子上的男人。

稻草人傀儡給他餵了一口飯,向司覺不知為何突然發起火來,一把打翻了飯碗,五指嵌入傀儡胸口,硬生生將它撕得四分五裂。

聶音之知道角落裏那一堆斷肢是怎麼來的了。

「誰?滾出來!」向司覺吼道。

聶音之施施然走入小屋中,她本也沒有刻意隱匿自己的氣息,拱手行了一禮,「向師叔。」

向司覺麻木的眼珠轉向她,目光動了動,「靈靈?」

聶音之偏頭,不應聲也不否認。

向司覺已經步入五衰之期,面露衰老之相,花白的頭髮亂糟糟地披在肩膀上,鬍子蓋住半張臉,那雙眼睛渾濁發黃,爬滿血絲。

昔日裏的元嬰劍修,如今落魄至此。

聶音之嗅到他身上窮途末路的氣息,覺得還挺親切。

向司覺被她瞭然的目光看着,從內而外生出一股惶恐惱怒,面容猛地猙獰,神經質地大叫道:「出去!滾出去!別看我,你走啊,別再來了,靈靈,我不想你看到我這個樣子……。」

他情緒激動,吐出一口血,抬手拍在椅子上,輪椅帶着他飛快往屋子深處退去,「我不會死的,我不會就這麼窩囊地死去,你滾,快點滾!」

屋子裏瀰漫開一股森然的氣息,擺設被狂風裹着一股腦朝她砸來。

聶音之腳步動了動,退出小屋。

他莫不是把她當做來接引他入黃泉的幽魂了吧?

瀕臨絕境之人就如繃緊的弦,一點點風吹草動都可能讓那根弦崩斷,從而歇斯底里,向司覺現在就是如此。

他應該也知道自己快要油盡燈枯了。聶音之不介意推他一把,讓他提前一點發瘋。

「向師叔,只能對不起你了。」

聶音之從芥子取出一隻風鈴,左右打量一圈,輕盈地一躍而起,將那精緻的鈴鐺系在竹枝上。

她掐訣結印,一片竹葉被風裹着從窗口滑入屋子裏,在地上的血跡上輕飄飄地一點,又被無形之力牽引回來,落到聶音之手中。

血跡從竹葉上剝離,滲入鈴鐺中。

微風搖晃着竹枝,鈴鐺隨風搖擺,卻無聲無息。

聶音之在四周留了窺探符咒,能確保看清楚向司覺的一舉一動,回到折丹峰吃個了午飯,躺在床上閉目養神,實際上一直關注著向司覺的動靜。

太陽快要落山,聶音之才悠悠醒轉。

【女配終於醒了,鏡頭兩次切到她這邊,都在睡覺,奇怪】

【她知道自己是替身,竟然還吃得下睡得着,這到底黑沒黑啊】

【在憋什麼壞屁呢,有沒有好心人劇透一下下啊】

【劇透滾啊,這麼忍不住自己去看原著,老子都要被彈幕劇透麻了】

【不想看到劇透,你關彈幕不就得了】

沒有營養的罵架,聶音之視若無睹,起來被阿浣伺候着吃了點水果點心。

入了夜,她悄無聲息地出了折丹峰,再一次往畢陽峰後山竹林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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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身女配看見彈幕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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