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亡故

第六十三章 亡故

誰也沒想道周歲生日沒有操辦成。憶兒病了,起初我只是以為晚上受涼了才導致小丫頭上吐下瀉,總認為孩子生病很正常。

然而半個多月,御醫們輪番診治,灌進憶兒肚子裏的葯比奶還多時,我開始恐慌起來,但又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看着憶兒清澈的眼睛被蒙得暗淡無光,往日紅彤彤的臉蛋越來越蒼白消瘦。一枚枚金針插入她嫩小的手臂大腿,換來憶兒聲嘶力竭地哭泣,我只能抱緊她喃喃安慰。

度日如年中十一月過了十來天,這幾天憶兒還發起了高燒,額頭滾燙,連呼吸也變得急促。院使加大了藥量,樂太醫幾乎天天出現在府中。

這一晚,胤祥送走樂太醫後轉回房內,伸手輕觸下我懷中喝完葯睡着的憶兒額頭。

「燒退了,丫頭,今晚我來守着憶兒,你去歇息。」胤祥心疼地看着雙眸充血的丫頭,大半個月來她寸步不離地守着憶兒,事事必親力而為,好不容易養豐腴些的身子一下子弱了下來。最近幾日還能聽到她的咳嗽聲,徹夜不眠就是鐵人也擋不住。

看着懷裏的憶兒,苦笑地搖搖頭,「你明早還要上朝的,我白日裏還能眯一會,你去睡吧。」

「不行,你再這樣不管不顧,身子不要了?」胤祥打定主意今晚必須讓她合上眼,「你病了,憶兒誰來照顧?」

「我真的睡不着。」淚,不受控制地湧上眼眶,只能用力吸著鼻子,「胤祥,我好怕。」

胤祥痛苦地蹙緊眉頭,摟住纖弱的肩膀,想要用溫暖驅散陰霾。剛才樂太醫離去前吞吞吐吐,「我阿瑪說小格格可能,可能太嬌貴了,十三爺,福晉可能會......你可要做好心理準備。」

能告訴丫頭,太醫院已經束手無策,呈報皇阿瑪準備永憶後事。如今做的無非就是讓孩子減輕痛苦罷了。永憶是丫頭心頭上的肉,這些話又如何能對她道來!

良久,這位連殺虎都不眨一下眼睛的俠王無奈地安慰道,「丫頭,我們儘力了。」

十一月下旬始,憶兒沒了,年方二歲。這是入冬的清晨,天才蒙蒙亮,一切都那麼突然,突然到我跌坐床頭。

抱着漸漸冰冷的小身軀,我連哭泣的力氣都沒有了。這些天,胤祥不說,我也知道太醫院放棄了。醫學護理系畢業的我其實早就知道憶兒過不了這道坎,只是我接受不了母女情分會那麼短暫,我還沒抱夠她,親夠她,還沒聽她大聲叫過額娘,還沒看她蹣跚地奔跑,還沒......怎麼就沒了呢?我的心肝寶貝就無聲無息地離我而去。

「爺,福晉,福晉她......」當太子和眾阿哥們下朝,聞訊趕來時府上總管立即迎上,也顧不得體面了,「福晉抱着小格格的屍體不肯讓太醫院入殮。」

「小姐,你別嚇奴婢。」當眾人來到雲閣內,就看見滿院跪着奴婢奴才,春意驚慌地敲著房門,帶着哭泣喊著,「小格格沒了,小姐,你,你讓奴婢為小格格換衣服吧。」

「出去。」房內傳出冰冷的聲音,這聲音冷得讓眾人都情不自禁打了個哆嗦。

「丫頭,開門。」胤祥憂心忡忡地敲了敲門,「皇阿瑪和皇太后已經知道了,太子奉命來探望。」

然而房內沒有一息聲音。「歸心,開門。」胤祥再次敲門,「太子在門口。」

還是沒有動靜。

「十三弟,弟妹怕還不能接受」太子朝眾兄弟看看,就見四弟沉着臉,八弟面帶凝重地拍著九弟的肩膀,似乎在勸阻。一旁十弟有些不耐煩。十四弟說有事要處理沒來,老三因為染了風寒連早朝也未出現。倒是向來不愛走動的老五和十二弟一路安慰著十三弟。

按理不過就是死了個小格格,各府上都有早夭的子嗣,就是嫡皇孫沒了,也沒見皇阿瑪和皇太后如此難過,勞師動眾地派皇子們來探望。還不是因為她與皇烏庫媽媽的那層淵源。「我們先離去,讓弟妹靜靜,畢竟日子還要繼續過,你們還年輕。」

後半句提高了嗓音,我自然也聽見了。低頭輕撫過憶兒緊閉的雙眼,鼻樑,臉頰,讓額娘再細細看你,額娘怕你孤獨,怕你害怕,天堂的路沒人陪伴你了。

淚,一滴滴,終是無聲落下。取過一旁的素衣,仔細地替憶兒穿戴,直到收拾妥了,再把那隻從不離手的小金鈴掛上。

突然,因為我手抖得厲害,金鈴從手心滑落。趕緊彎腰去撿,然而卻意外地發現了金鈴上有條裂縫。

被我摔壞了?可是這裂縫上似乎有一點白色物。心下一悸,趕緊走至門邊側聽,似乎院落里人都走了。

悄悄轉至內閣深處,點起一盞蠟燭,就著光,用額娘送我的金鳳慢慢插入縫隙。當金鳳離開金鈴時我清楚地看見黑色以極快地速度染上鳳頭又眨眼消失不見。

沒人知道這支金鳳的秘密,連貼身侍候我的春意也不知道。當年額娘阿瑪備下它時通過一位洋人打造的,看似美麗的簪子還有一個作用,試毒。只是我一開始也不知道,直到生憶兒時中毒,後來回佐領府時樂御醫的父親來拜訪阿瑪時悄悄提及此事,額娘這才想起這功能。

不敢置信地重測了幾遍,當確信真看見鳳頭呈黑后,渾身打顫。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福晉,您說解,解剖?」

翌日,胤祥上朝前我佯稱想通了,但因為憶兒走得太突然,想在院裏停放一天以了卻母女情分,胤祥自然是答應了。又推說咳嗽厲害,想再麻煩樂太醫來把把脈,胤祥連聲吩咐小柱子去辦。在樂太醫來前打發了春意回佐領府去安慰額娘。

心下苦笑,我竟然連身邊最親近的人都不敢相信了。

待樂太醫進來時雲閣就我一人。

「我懷疑我孩子是中毒死的。」平靜地回身注視着這位年近不惑的御醫。

「福晉,這不可能。」樂太醫不忍地看着眼前的女子,沒了孩子論誰都無法接受。「這大半個月,太醫院上到院使,下到普通的太醫,大家都輪番診治過格格,要是中毒豈會查不出?」

「這就是我今日喚你來的原因,樂太醫,你可想過,我為何不找其他人?」慢慢走近他,壓低聲音,「因為這個太醫院我只能信你沒有被人收買,也只有你和你阿瑪值得我相信。」

見他眼裏瞬間騰起驚恐,我不禁苦笑一聲,「趁爺還沒下朝,趕緊驗屍,我必須要弄清楚我的孩子到底死在何人手中!」

憶兒第二天入殮了,伴隨她的還有喜歡的玩意和一隻金鈴,眾人都顯得哀痛萬分。

第三日下午,我出現在了九阿哥府。當胤禟接到管家通傳急沖沖趕來時,我正對着冬日的暖陽把玩著那串從庫房匣盒裏取出的手鏈。

「心兒,你怎麼來了?」管家說十三側福晉來了的時候自己完全不敢相信。三年多了,這是她第一次光明正大地來找自己。

「胤禟,這手鏈依舊那麼漂亮,如我第一次看見它那般吸引着我。」珠圓玉潤,紋路清晰,閃著耀眼的光芒,刺痛我的雙眼。

「心兒,你,沒事吧?」永憶的病故給她的打擊必是沉痛的,好在也就一年的母女情,時間久了會慢慢淡忘。

胤禟思忖著,只是她今日突然到訪,說話又那麼奇怪,一時不知所以。

「你認為我有沒有事?」慢慢回身,熟悉的氣息,熟識的眉眼。這個男人曾是自己所愛,哪怕嫁給胤祥后心底深處總對他不一樣的。所以從來沒有想過他竟然會是插入心臟的匕首。他,太狠了!

當看清心兒眼中的濃濃恨意,胤禟的笑瞬間凝固。「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想要伸手,卻被她用力拍開。

就聽心兒一字一頓地開口,

「愛新覺羅胤禟,你好狠的心!我自認沒有做過對不住你的事,哪怕你們兄弟一次次下絆害我害胤祥,我都因為你選擇原諒,你怎麼忍心向我的憶兒下毒手!」

「我怎麼可能傷害憶兒!」胤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覺得胸口被堵得似乎壓住了巨石。剛想辯解,就被心兒打斷。

「我知道你們皇子齷蹉事幹完死不承認!憶兒離開我才多久,就急着下葬,呵,是怕我察覺嗎!」掏出鈴鐺丟給胤禟,見他吃驚的嘴臉更是讓我恨得笑出聲,「沒想到吧,鈴鐺並沒有入土,更沒想到我已經發現了鈴鐺藏着毒物!胤禟,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你還不如直接拿刀捅死我來得痛快!」

心口陣陣痛楚,那一日我親眼目睹樂太醫的刀把憶兒的五臟六腑劃開,那一刀刀就是在割我的心呀!

「我沒有!」胤禟拿起鈴鐺,翻來覆去察看,「這不是我送給憶兒的那隻金鈴!我的那隻金鈴沒有裂縫的!」

「放屁!你敢做卻不敢當,真是個孬種!我眼睛瞎了才會喜歡你!這輩子我永遠不想看見你!」

推開他想要拉住我的手,再多的責罵已經換不回我的憶兒。今日為什麼來,是心底的一絲懷疑,是痛恨自己對他的錯信,是與他徹底了斷的決絕!

「從今後,我每日會記得你害死我的孩子!」手上一用力,手鏈被我狠命扯斷,扯斷我和他的糾葛......

心中哀慟極了,就覺胸口翻江倒海,耳邊已經聽不清胤禟說什麼了,隨着珠子的落地,一口鮮血噴涌而出,隨即眼前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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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夢三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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