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今日林如海下衙早，只是這並沒有讓他的心情好上許多，因為手裡頭的那封信，這心情就更糟了。

「林聰。」林如海放心書信招來管家問道：「京中的宅子可布置好了？」

「已備妥當，只收拾了被褥等常用之物便能住進去了。」林聰躬身道。

「莊子和鋪子呢？」林如海又問。

「按老爺的吩咐，京城旁邊的常州置了五個二百到三百畝的莊子，還有兩個百畝左右的莊子，另在常州也照此辦了。京中有七個鋪面，皆是小店，也不在各處要道上。這些產業皆不打眼，且沒連在一起。」林聰回道。

林如海聽了，點點頭，揮手讓他下去。

沉吟片刻，林如海從大立櫃側抽下的暗格中抽出了一本小簿子塞進袖中出了門去。

內院中有一小書房是專門置來給黛玉和林澤讀書用的，林如海下了衙，更了衣就來了這裡，他來時兩個孩子還在束腕寫字。

二人見林如海來了，連忙放下筆墨：「請老爺安。」

林如海牽了他們的手往書桌去了，把兩人的字都拿來看了，又細細的指點了一番，確定兩個孩子都理解了這才放下。接著又解了疑，林如海針對兩個孩子不同的進度又各自給他們講了一段書。

到了晚膳時間，父子三人這才停下了讀書回了主院，下人早就擺好了飯。飯罷，又有下人魚貫而入撤了桌，端上清水毛巾伺候。

「今日還有一事要同你們說。」林如海放下杯盞：「今日你們外祖母來信了，要接你們去榮國府。如今，你們的表哥賈璉已經啟程多日，不就便要到揚州了。他是專門來接你們的，等他到了你們便隨他一起進京去。」

「爹爹，兒不想離開你。」林澤有點被嚇到了。

黛玉摟著林澤摩擦著他的後背安撫著他，實際上她自己也不能接受離開揚州，離開父親遠去京城：「爹爹。」

「我兒且聽我說。」林如海道：「為父如今在揚州任上不得空閑，上有皇恩，下就不得安心撫育你們。家無主母，后宅中空，子無所養，對你們並不是個好名聲。那京里的榮國府是你們的外家，家中榮國公老夫人是你們的外祖母，有她教養，你們的名聲也好聽些，京中有為父的故舊，菩薩奴去京中念書也方便。最重要的是，只要你們在京城，就是安全的，為父才能放下心來。」

這已經不是林如海第一次對著孩子們點這個題了，他從未明確的給他們分析過形式，也沒有明確的說過什麼，但是這樣的暗示卻不是第一次了。他不能明說，但是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活得稀里糊塗的。

聽了這句話，黛玉和林澤也知道這件事已經不能迴轉了，兩人擁在一起不免都掉了淚：「兒知道了。」

「這榮國府是你們母親的娘家，第一代家主是榮國公賈源，是開國時候戰場上搏下來的國公之位，源公去世后榮國府的公位便由你們外祖父繼承，本應降位承襲，但你們外祖父身有軍功，又有救駕之功，因此便承襲了國公之位。賈公之妻，當今榮國府榮國公夫人，便是你們的外祖母了，生有兩子，便是你們的兩個舅舅。你們大舅舅襲了一等將軍之位，先娶張氏女，有瑚璉二子，長子早夭，二子便是將要來接你們的璉二表哥。張氏早逝，如今你們大舅母是繼娶的刑氏女，至今膝下無子，長房之中還有一個庶女。你們二舅舅十多年來居工部五品員外郎，娶妻王氏女，膝下有三嫡二庶，長子賈珠，嫡出，已逝世，娶李氏女，留下一個遺腹子，長女賈氏如今在宮中任女官，幼子如今養在你們外祖母身邊，另有庶齣子女一對。」林如海不忍幼子遠離，恨不得方方面面都仔仔細細揉碎了和他們說清楚，一字一句滿是慈父之心。

林如海又安慰了他們一番才道：「菩薩奴，為父還有事情要和姐姐交代，你身體還沒好全，便先去休息吧，日後有事，便要和姐姐商議了。」

林澤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也明白自己確實沒有姐姐博學強記，因此並不勉強，只同林如海行了禮便回去了。

「咱們京里的房子都收拾妥當了，雖然你們住榮國府，並不回家，但住不住是一回事，態度咱們要有。」林如海拿出一盒子契紙：「這些是為父為你們專門在京中置辦的，這些鋪面都不在當街大道上，進項不多也不算少，到時候你要租出去還是自己打理都可以。另外的莊子，雖不在京畿範圍，但也不遠，雖然面積不大，最多的只有300多畝，但是數量大，且分散開了。這些產業雖然小，但積累起來很夠你們姐弟倆支應，最重要的是，不打眼，哪怕不用林府或者賈府的名頭也不怕會引來爭紛。家裡選了四房人，都是用老了的，都由你們帶到京城去用。」

黛玉接過，一張張細細的看了記了，這才放回盒子中，由身後的嬤嬤收了。

見她收了，林如海又從袖子中抽出之前從書房拿出來的小冊子遞給黛玉：「為父不在你們身邊，你們一定要照顧好自己，這是為父這些年結交的好友，什麼時候結交，他們現在的身份，這些年有些什麼來往，親近多寡，這冊子里都一一記錄了並不曾遺漏。為父知道你過目不忘，你如今且記下此間之事，這冊子便不要帶走了，往後若有事，為父自會使人與你通傳。」

黛玉抬頭看他，接著又點點頭：「女兒知道了。」說完她低下頭，細細的記閱這本冊子。

林如海也不催她，只等她看。

看過第一遍，黛玉心中已然記住了，只是為了保險，她沉下心來又看了二次，三次，四次，閉了卷，她閉眼在心中又默默的回憶一遍，這才放下了冊子。

林如海又囑咐：「為父給了徐嬤嬤五萬兩銀票，這是暗地裡的，你和菩薩奴要是有什麼緊急的需要就從這五萬兩裡面去支應，明面上為父還準備了兩萬兩，這個是要給榮國府的。往後每年為父都會照此準備，一明一暗，你需得知道。這裡為父另再給你十萬，你只自己收著，不必使人知道，做應急之用。」

黛玉站起身來，含淚行禮道：「女兒知道了。」

賈璉果然如預期的時間來了，他也沒在揚州停留多久，接上黛玉姐弟倆就離開了。

一路風雨，總算到了京城，碼頭上早有人守著，一見賈府的船到了，馬上有小子撒開了腳丫子的往回跑去通傳，一面又有人擋開閑雜人等就等主家下船。

賈璉在前頭騎了馬，黛玉帶著林澤分別上了轎跟在後面。

京城繁華，一路上人聲鼎沸，黛玉和林澤一路聽著喧囂，並不曾往外看一言，也不曾多問一句。

「姑娘，到榮國府正門了。」張嬤嬤在轎外低聲提醒黛玉，不過片刻，又道：「咱們過正門往側門去了」

黛玉點點頭。國公府正門，非朝廷冊封或國事大宴不可開。雖是外租家，但是自家現在畢竟是帶了孝的，不入正門，不進儀門，從側門入正是情理之中的規矩。

側門伺候了幾個皂衣小廝，體態端正，面容憨直，不等轎子落地便抗上了肩頭。一路進了側門，過前院，轎子不停，抬到了二門處，這才落了轎。

轎落，黛玉紋絲不動。

「姑娘。咱們要換小嬌了。」黛玉的大丫頭阿執微微掀起一點轎簾，伸了手進去。黛玉扶著她的手往外去，另一個丫頭阿和這才完全掀起了轎簾。

等黛玉出來，林澤也走到了她身邊。黛玉看了看林澤，見他雖有些疲態，但還好，心中也安定了下來。她牽了林澤的手，林澤捏了捏黛玉的手，對她一笑，黛玉心中更是安定了些。

早有丫頭見了動靜往裡面報，一群僕婦圍了上來，簇擁著他們進了榮慶堂。

主座上是一個滿頭華髮的老太太，她一見黛玉和林澤眼淚立刻就流了出來：「我的心肝兒肉，你們這是要挖了我的心去呀。」她哭啼著起身，身邊的丫頭趕緊湊上去扶住她。

黛玉和林澤見了她來不及跪下便被抱住了：「我的兒，總算來了，我心裡念著你們，可你們那狠心的娘，竟不回來看我一眼，連夢裡都不回來看我一眼。那狠心的丫頭呀。」

賈母一時悲傷，不可遏制，黛玉和林澤也不免掉了淚。

圍著的眾人趕緊上前勸著，扶著老太太坐了回去，就怕她一時悲戚掩不住反倒傷了身。「老太太，且先止止，姑娘和哥兒都來了，往後有的是日子相處，天長地久的，什麼不得。眼下最重要的是先讓姑娘和哥兒進了心意。」

賈母坐了回去，手裡的帕子已經濕了。

丫頭拿了蒲團來，黛玉牽著林澤過去，兩人畢恭畢敬的跪在蒲團上行了禮，依著老太太的意思坐到了老太太的身邊。

兩個婦人上前服侍賈母茶水和手帕，賈母牽著兩個孩子的手指著其中一個道：「這是你們大舅母。」

黛玉和林澤趕緊起身行禮道：「大舅媽。」

邢夫人笑笑點頭，賈母有指著另一個道：「這是你們二舅母。」

黛玉和林澤轉身行禮問候：「二舅媽。」

門外進來三個姑娘，王夫人讓她們上前，介紹道：「這是你們揚州來的林表妹和林表弟。」接著又拉住一個容長臉的姑娘對黛玉道：「這是你們迎春姐姐。」

接下來是一個削肩膀的姑娘：「這是你們探春妹妹。」

最後一個姑娘還一臉稚氣：「這是你們惜春妹妹。」

大家各自見禮，又湊著說著話，問了讀書的事情，很是融洽。林澤向來不愛說話，和自家人還好，但是在外頭對著一群表親姐妹也沒有什麼說話的慾望，只站在黛玉身邊並不加入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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