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空桑山佔地百餘畝,面積不算大,不過供師徒四人居住綽綽有餘。

在徵求了三個弟子的意見后,晏歸荼把門派選址定在了前山瀑布的對面。

修建房屋原本是一件頗為費力的工作,不過有晏歸荼在場,三人合抱的大樹他隨手拍斷,卧牛大小的巨石他一腳踢開,建宗立派的進度立刻大大地加快了。

太陽下山時分,四棟潦草的木屋錯落有致地分散在樹叢間。

晏歸荼的木屋在最靠近懸崖的位置,幾乎是半凌空的狀態。旁邊是雲君眉給自己起名為雲澗小築的小木屋,外頭還移植了一小片蘭草。

與雲澗小築對立的是司華年的木屋,外表粗糙簡陋,有的地方連樹枝都沒砍乾淨,但勝在面積大且結實,他甚至還有閑心為自己的小屋收拾了個院子和廚房。

在最外圍的地方,是凌江羽的屋子,不比晏歸荼的有雅趣,不比雲君眉的精緻,也不比司華年的結實耐用,空蕩蕩屋子的雪洞一般,裡頭除了一張木床什麼也沒有。

晏歸荼自作主張從附近的山上采了一把清雅秀麗的山花,截了段竹筒把花插在裡面,順手放在了凌江羽屋子的窗台上。

凌江羽頓了頓,低聲抗議道:「師尊......」

「咳咳,」晏歸荼晃了晃食指,提高音量道,「本門第一條門規,師尊的決定要無條件順從。」

旁邊的雲君眉和司華年都點點頭,認認真真地將這一條門規記下。

凌江羽垂眸,沒有再提出反對的意見。

晏歸荼滿意地點點頭,目光從三個弟子身上逡巡一圈,乾脆地在房間的木板地板上盤膝坐下,撐著下頜看著三人:「趁這個機會,你們有什麼該告訴為師的秘密,老實交代吧。」

三人對視一眼,默默地在房間里坐下。

司華年最早撐不住,他低著頭小聲道:「師尊,弟子......弟子的父親其實是朝家如今的家主朝淵,弟子的母親乃是越國送去的侍妾,因為母親在家主娶正妻之前產下弟子,後來家主大人為了迎娶星黎仙宗的掌門嫡女碧姝仙子,將我們母子趕出了朝家。兩年前我母親病故,弟子便只能去賭坊里做個雜役謀生。」

接下來的故事不必司華年詳說,晏歸荼也能猜出個七七八八。

星黎仙宗的碧姝仙子出嫁前他是見過的,那女人美艷有餘卻端莊不足。性烈如火,並不是個能容人的。

她與朝淵成婚三年以後生下獨子朝旭陽,朝淵也為她散盡侍妾獨寵她一人,成就了修真界里的一段佳話。當然,不會有人在意那些被遣出家門的侍妾庶子是如何生存的。

「弟子嫡母她......」司華年到底性格太過憨厚,實在做不出來面譽背毀的事情,只是含混過去,「弟子擔心,嫡母若知道弟子拜在師尊門下,恐怕會為難師尊。」

「無妨,你以後安心留在本派,不必擔心其他。」晏歸荼拍拍大弟子的肩膀,目光轉移到雲君眉的臉上。

雲君眉抿了抿嘴角,接著司華年的話頭說下去:「弟子......便是剛才那兩個雲家使者要找的雲家嫡女雲君眉。」

除了後知後覺的司華年之外,晏歸荼和凌江羽兩人的表情都不意外。

「弟子不願與一個未曾謀面的男人成親,更何況那朝旭陽風流成性,在外面紅顏知己無數,自己卻仗著家族勢力不思進取,只天天廝混在青樓妓坊倚紅偎翠......」雲君眉柳眉倒豎,這讓她那張易容之後看上去平平無奇的臉上也多了幾份光彩,「弟子不願嫁給一個這樣的人,潦草一生,只能避走家門。」

晏歸荼輕輕地點點頭表示理解。

那個穿書者穿來之前,真正的朝旭陽的確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沒有誰能捨得讓自己的掌上明珠嫁給這樣一個前途暗淡的修界二世祖。

不過為雲君眉定下這樁婚事的不是她親娘,而是她父親的續弦。那個女人只盼著雲家能夠攀上一門好親事,哪裡在乎雲君眉這個前妻的孩子會不會幸福。

晏歸荼最後將目光轉向凌江羽。

凌江羽的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然後淡淡地看著晏歸荼:「弟子全族俱亡,屍骨無存,唯弟子一人蒙師尊出手救下,僥倖活命。只是兇手是何人,為何遭此滅頂之災,弟子一無所知。」

晏歸荼看著小弟子萬籟俱寂的眼神,輕輕皺了皺眉。

他本是打算隨手收下三個弟子頂了上輩子那三個白眼狼的缺,隨便教教也就罷了,但是眼下聽著三個徒弟的悲慘身世,他卻是當真有些心疼了。

這三個孩子中最大的司華年不過十六歲,雲君眉才十四歲,最小的凌江羽只有十一歲。

特別是凌江羽,原本該是靈動充滿希望的少年如今眼底只剩下繁華過盡的蒼涼寂靜,沉穩得不像個十一歲的孩子。

滅族之痛讓凌江羽一夜成長,他在家族的血海深仇之中羽化,但是誰又能知道在黑暗中破繭的到底是沐浴陽光的蝶還是沉淪深淵的飛蛾?

在前世,凌江羽的蛻變不算驚艷,卻讓三界瑟瑟發抖。

然而世間眾人只看得到黑色的太陽從魔域升起,卻從未有人想過一個十來歲出頭的孩子在遵循著叢林法則的殘暴魔域是如何苟延殘喘地活下去,一步一步踩著自己的恨和別人的痛走出條鮮血淋漓的王者之路。

晏歸荼決定,這一次,他不會眼睜睜地看著這孩子再被仇恨裹挾著陷入萬劫不復的泥淖。

所以他要做的第一步就是......用師尊偉大且無微不至的愛去溫暖小弟子逐漸冰封的心!

「小三兒,你一個人睡覺一定會害怕吧?今天晚上師尊陪你睡好不好啊?」晏歸荼用哄孩子的語氣無比溫柔地詢問。

凌江羽淡淡地婉拒:「不必了,師尊,弟子一個人可以......」

晏歸荼豎起食指在空中晃了晃:「抱朴門門規第一條。」

凌江羽一頓:「師尊的決定要無條件順從。」

因為晏歸荼一拍腦門編出來的門規,凌江羽只能忍著不悅把自己的木床分給晏歸荼一半,自己則側著身盡量貼在牆邊躺著。

晏歸荼像是完全沒有察覺出自己小弟子無聲的嫌棄,笑眯眯地往小弟子那頭湊了湊,用手指頭捅咕捅咕凌江羽的腰眼:「小三兒你是不是睡不著?」

黑暗中傳來了凌江羽輕微的鼾聲。

晏歸荼用手肘支撐著腦袋:「傻小子,你不知道師尊完全能夠感受到你是不是真的睡著了?」

鼾聲微停。

晏歸荼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騙你的。」

凌江羽沉默了片刻后翻身,黑亮的眼珠子眨也不眨地盯著晏歸荼。

晏歸荼絲毫不心虛,笑眯眯地盯著自家三徒弟:「你睡不著的話,師尊給你講個睡前故事吧?」

凌江羽繼續沉默。

晏歸荼隨口編了個哄小孩兒的故事,畢竟以前他作為徐無憂的養父,最擅長隨便編故事哄小孩兒:「從前啊,有個獵戶上山打獵,一路上,他遇見了受傷的小兔子被夾在陷阱里,十分可憐,就把小兔子從捕獸夾上救下來放走了......」

凌江羽輕聲提問:「他不是獵人嗎?為什麼要把獵物放走?」

晏歸荼語塞片刻,胡亂解釋道:「啊,那個,他是一個很善良的獵人......」

「既然這麼善良,為什麼要去做獵人?」凌江羽又問。

「呃......祖傳的,祖傳手藝不能丟嘛。」晏歸荼糊弄了一句,繼續把故事往下講,「獵人把小兔子放走了以後,小兔子並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告訴了獵人一個秘密。它說......」

「尋常兔子不會說話,所以那是一隻有修為的靈兔么?」凌江羽又問。

晏歸荼愣了愣:「誒?哦,沒錯,那是一隻靈兔,有百年的修為已經成精了,所以它能說人話。」

「成精的兔子會被普通獵人的捕獸夾所傷嗎?」凌江羽用無辜的語氣追問。

晏歸荼這次沉默了很長時間才翻身背對著凌江羽,悶悶道:「為師困了,睡覺。」

這一刻,晏歸荼有些懷念只會抱著玩偶乖乖聽故事的徐無憂。

黑暗中,凌江羽看著面前背對著自己的修長背影,一直緊繃著的小臉上終於勾起抹難以察覺的弧度,緊繃得像一張拉緊的弓的軀體也略微有所放鬆。

他這位師尊看上去其貌不揚,身上卻始終縈繞著一股清冷好聞的味道。

這一夜,凌江羽睡得依舊不安,但是在夢中卻一直有師尊身上那股令人心安的香味陪伴。每每他從夢魘中驚醒,睜開眼都能看睡姿妖嬈的晏歸荼躺在身邊,在噩夢中狂跳不止的心臟也逐漸恢復平緩。

翌日清晨,凌江羽比晏歸荼醒得還早。

映入眼帘的便是俊美如謫仙的一張臉。

劍眉斜飛入鬢,闔上的雙眸睫毛濃密卷翹。挺直的鼻樑下,線型優美的水色薄唇宛如初綻的花瓣,讓人不必觸摸都能想象得出那雙唇該有多麼柔軟。

凌江羽驚愕的叫聲被自己用手掌捂在嘴裡,不可思議地盯著面前這張臉。

這張臉雖然陌生,但是他身上穿著的那襲青衣凌江羽卻十分熟悉。所以,這應該就是他師尊隱藏在易容丹之下的真實面容了?

晨光透過窗隙鑽進房間,落在晏歸荼的臉上,他的臉細膩白皙如一整塊瓊脂白玉,在晨光下竟然照不出一絲毛孔。

門外傳來了輕輕的敲門聲,伴隨著雲君眉清脆的嗓音:「師尊,小師弟,起床啦,我和大師兄已經備好了早飯。」

伴隨著她這番話,肉粥的香味也鑽進房間。

敲門聲驚醒了晏歸荼,他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睜開雙眼。

暗沉如黑洞的瞳孔清澈透亮,在睜眼的瞬間似乎是將所有的光都攝入那雙淡漠疏離的眼眸中。

於是,那雙美得驚心動魄的桃花眼眸中,便沾染了幾分紅塵俗世的慵懶笑意。

清貴絕塵的謫仙,就此從九天落下,降臨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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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反派只想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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