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上鉤

第15章 上鉤

他的眼不可謂不毒。

敢在高洋還活著的時候,去深相結納長廣王高湛的,只他祖珽一個。

高寶德就算得不到祖珽,也不會讓他,再有機會再攀上高湛,輕易的和高湛眉來眼去。

那純屬是在惡了自己。

最壞的打算,不過是讓祖珽之名姓,早早撰於史書之上罷了。

高寶德對此,倒是頗有心得。

在這混亂的朝堂之上,出個意外事故不容易嗎?

雖已做好最壞的打算,然高寶德對拉攏祖珽,還是頗有信心。

豪利面前,有比高湛更像是「奇貨」的另一人,難道還釣不到祖珽這條肥魚?

要知道,越是肥碩之魚,就越是貪婪成性。

高寶德一邊嫌棄著,祖珽果然不肯將他的祖氏食饌風味,拿出來給自己食用。

一邊伸手端起,祖珽吩咐宮人為她呈上的茶湯,小酌微啜。

無所獲益之前,祖珽對誰都是這般扣扣搜搜的。

活該屢遭貶謫,總受排擠。

高寶德幽怨地看向祖珽,終於說道:「不知西魏輔城郡公宇文邕,能否入了祖公的法眼?」

出乎高寶德意料,祖珽一挑眉,眼裡含莫名的哂意和一絲瞭然。

他既未露出震驚之情,又無嚴詞厲色,甚至高寶德見他,還明顯放鬆了些恭坐姿態。

與此前扮作緊張之狀的祖珽判若兩人。

這不禁令高寶德感到有些莫名。

「公主這是在戲弄於臣,還是在試探於臣?」這回倒是換做祖珽,朝高寶德開起玩笑來。

祖珽捋了捋自己幾撮「莫須有」的雜胡。

久居朝上,耳聰目明。

他自然知道宇文邕是何等人物。

之前還真未曾設想過這一層,將宇文泰的庶四子,看的多麼重要。今日聽高寶德主動提及,才往這權謀方面靠。

宇文邕之上,尚有嫡出的三兄宇文覺,再不濟還有個庶長兄宇文毓。

待宇文泰百年之後,使弄權術,得國西魏,怎麼也輪不到他宇文邕吧?

祖珽人精一個,腦子轉得飛快,將此間利弊想的通透。

既然左右橫豎都輪不到宇文邕,名分已定,又緣何要趟這趟渾水?

祖珽不感興趣。

高寶德深知,若再不添加重量級的誘餌,祖珽這個老滑頭,是不會輕易以身試鉤的。

組織了一下語言,高寶德又開始哄騙祖珽。

「祖公難道未曾聽聞,宇文護之名?」

高寶德神神叨叨,宛如一個神棍。

她開始言之鑿鑿地編道:「宇文護乃宇文泰之侄,這些年來,跟隨宇文泰南征北戰,立下赫赫戰功。」

頓了頓。

「但祖公慧眼如炬,應當知曉,能壓製得住宇文護之人,唯有宇文泰。」

高寶德繼續補充:「一旦宇文泰薨逝……」

話止於此,沒有再說下去。

祖珽和高寶德皆非庸人,後半句是什麼不言而喻。

這要說起,早年自參加鮮於修禮起義后,宇文泰逐漸掌權,設府兵制層層遞進的權力架構。

宇文泰,為柱國之首,地位早已超然。

八柱國中,除卻因地位尊崇而挂名的元氏,實際上是為六柱國掌兵,正合周禮「治六軍」之意。

而六柱國,各督二個大將軍,所以共有十二大將軍。每個大將軍督兩個開府,每個開府各領一軍,共24軍。

二十四軍的兵權,明面上聽命於宇文泰、受宇文泰總督調配不假。但等宇文泰真正薨逝后,對承嗣的宇文覺,就得另說了。

若要繼續維持宇文氏在西魏的權勢,乃至更進一步,光靠他年幼的世子宇文覺,自然荒謬。

宇文泰薨逝,他所苦心孤詣維持的八柱國的平衡,將瞬間分崩離析。

唯有借宇文護,宇文宗室唯一的年長者輔翼,藉助其這些年南征北討積攢的威勢,才堪能暫時壓制住各懷小心思、蠢蠢欲動的各柱國。

畢竟,宇文護礙於宇文氏宗族,明面上還會顧忌身份,以宇文氏部族利益為重。換句話講,宇文氏亡,宇文護也落不得好下場。

高寶德和祖珽能想到的,宇文泰當世梟雄,自然不會不明白。

無論宇文泰什麼心境,他一定會扶植宇文護代表宇文氏,與八柱國分庭抗禮。

八柱國代表的,是一整個鮮卑貴族。

區別於宇文氏的其他姓氏。

看著是強有力的一股勢力,但實際上也非擰成一股繩。

待分而化之,長久以後,必然不會再危及宇文氏皇權。

可惜啊,留給宇文泰的時間不多了。

高寶德替他惋惜,註定得看見,宇文護這一權臣拔地而起了。

跟祖珽提及宇文護,自然不是想讓他,對宇文泰兩難的處境感同身受。

當然祖珽不會同情,與他無干之人也是了。

說到底,高寶德不過是在剝開這些蠅營狗苟,叫祖珽看到,宇文氏這灘渾水之下,宇文邕的價值。

宇文護內專於宇文氏,外抗於各柱國。

攘外必先安內。

他定然會用雷厲風行的手段,奪得宇文氏內部話語權。宇文氏同發一聲,方能震懾住外面那些各懷心思的柱國們。

更何況各柱國之外,還有個望眼欲穿的齊國,在一旁虎視眈眈。

扶立的宇文氏新君,得是個聽話懂事的。

這層,高寶德和祖珽都替宇文護想到了。

但是,祖珽聽聞,宇文泰的世子宇文覺,那可是個性情剛烈好殺的主。

這就有意思了。

祖珽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他見到了餌,自然得飽腹一頓。

高寶德見祖珽已然上鉤,便投出了最後一把火。

「既然已經坐在這裡,本宮自然是說服不了祖公不罷休的,總不能白來一趟。」

高寶德吹吹茶湯上的浮沫,有些嫌棄的微抿一口。

怪難喝的。

摳門的祖珽,聽高寶德話已至此,到了現在可算是明白,自己早就被高寶德給盯上了。

言笑晏晏,高寶德端詳著,案上屬於祖珽尚藥典御公幹的一應物件。

懷著有些可惜的語氣,對祖珽言:「祖公既然,做這尚藥典御如此不暢快,何不躺直於府上?本宮瞧著,祖公外朝的儀曹郎中之職,同樣無趣,不當也罷。」

「阿耶敬儒興學,最近總是在發愁,當以何人入授皇太子。」

高寶德意味深長地對祖珽說道。

「本宮可是記得清楚,祖公您曾是蘭台的秘書郎,以經史入授皇太子,沒有絲毫壓力。」

皇太子高殷,視妹妹高寶德為嬌嬌。但凡事她所想,沒有一樣不順從她的。

高殷性子偏執少言,凡他所認定的對錯、親疏,旁人更改不了分毫。

若是祖珽敢拒絕,將面對的就是高寶德和高殷,共同的報復。

他早已失寵於高洋,皇太子高殷對他也不感冒。

他戀權成癮,看不到希望的情況下,宇文邕將是他最後的一根稻草。

祖珽深覺,再與高寶德呆上半刻,說上半句,自己絕對會吐血三升,命絕於此了。

本著沉默是金的原則,祖珽繼續悶頭不做聲。

我委屈我不說。

我不理你,你也不要來理我。

笑死了。

高寶德嗤笑。

祖珽是個怪人,旁人到這時,還真不會如他這般耍賴。

當然,若換個人,高寶德也不會如此這般利誘威逼、戲弄於他了。

這鉤,祖珽咬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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