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條久(8)
夏油傑覺得這並不是他的問題。
畢竟這傢伙三句話不離自己是個天才,每天臭屁的就差把尾巴翹到天上,不管什麼時候,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欠揍表情,實在很容易讓人忽略,還存在「從人成神」的這個過程。
他把剩下的味噌湯咽下去,一個疑問第一時間脫口而出,「你六點能起的了床……?」
「……」
五條悟默了兩秒,看起來下一秒就要打人了,「為什麼你覺得不能。」
「因為……」
夏油傑看著五條悟的臉色,識趣地把剩下的話咽了回去。
因為我的訓練你就沒按時起來過幾回啊?
「都是八歲之前的事了。」
五條悟不爽道,「那時候我的日程安排,比你現在要緊多了好嗎。」
「那……」夏油傑小心地問,「八歲之後發生了什麼?」
氣氛產生片刻微妙的安靜。
和室天花板上是偏暖黃色的吊燈,幾條穗子吊在旁邊,拉長的影子映在五條悟沒有表情的臉上,像幾條陰晴不定的鬼影。
「沒什麼。」五條悟咧開嘴,露出一個充滿惡趣味的表情。「他們打不過我了。」
「僅此而已。」
天幕下沉,月亮爬上雲稍。
兩個人類的晚餐結束的時候,貓崽早就吃完,已經鼓著肚皮,躺在榻榻米上呼呼大睡了。
夏油傑在五條悟這邊洗完澡、換了衣服,回去的時候,路過他的房間。
燈光透過開了一條縫的拉門,在昏暗的走廊上投影出明亮的狹長四邊形。
五條悟的房間很亂。
被子隨便卷在床上,床邊堆著散亂的漫畫和遊戲卡帶。
他正對著屏幕打遊戲,從這個角度,只能看到少年手腕突出的骨結和修長的脖頸。
貓崽的腦殼放在他的肩膀上,像一灘沒有骨頭的液體,從他身前緩緩滑下。
「啊!死死死死了混蛋!!」
白髮的少年嘴裡抱怨個不停,手上還是把貓託了起來,貓糰子在他的手心翻了個身,又眯著眼,粘人地去蹭他的脖子。
「啊——gameover。」
五條悟放下手柄,敲了敲貓崽的腦袋,嘟囔著抱怨。
「都怪你,小白痴。」
夏油傑頓了一瞬,快步走開。
庭院里黑漆漆的,侍女點著燈籠,走在他前面,為他照亮嵌著各色鵝卵石的小路。
夏油傑回到自己的房間——被褥已經鋪好,盛著精油的熏香放在床頭,升起裊裊白煙。
一切乾淨又整潔。
理所當然的嘛。
因為有人在收拾。
應該有人在收拾的。
夏油傑躺在床上,侍女關上燈,月光從窗帘的縫隙照進來,投出一道銀白的亮影。
這樣啊。
他看著空空如也的天花板。
他沒有,讓人來收拾啊。
自己的房間。
-
訓練的確非常辛苦,但是好在,一切還是有成果的。
時間一晃過去半個多月,夏油傑的進步肉眼可見,從抱頭鼠竄到手撕咒靈,從一開始被五條悟打的毫無還手之力,到現在……也算是能有來有回了。
只是,最關鍵的術式,一直不見動靜。
「我現在開始懷疑了……」夏油傑躺在地上,熟練地調整著因為體力消耗過於急促的呼吸,「我真的有術式這種東西嗎?」
「當然有了。」五條悟翻了個白眼,「能操控咒力的傢伙,人人都有的啦,是與生俱來的天賦。」
「至於你……」他頓了頓,語氣同情,「大概是天賦來的晚了一點。」
夏油傑看著天空,神色複雜,「……你知道這樣說話超讓人火大的,對吧。」
「我知道啊。」五條悟向後一靠,無所謂地歪過頭,「那又怎樣?你要打我嗎?」
沒等夏油傑回答,他就欠欠的自己接話了。
「哦,對不起,我忘了——」
五條悟頭朝下倒過來,做了個鬼臉。
「你打不過我。」
夏油傑:「……」
如果這世界上有一個叫做「毆打五條悟」的職業,他一定第一個去面試!
多少錢都行!
不,不給錢倒貼錢都行!
他長出一口氣,憋了兩秒,翻了個白眼。
「……算了。」
「不跟你計較。」
五條悟:「?」
最近幾天,五條悟總覺得,夏油傑和貓都有些不對勁。
鬼鬼祟祟湊在一起的時間增加了,對他的挑釁反應也意外的平靜,每天訓練結束,吃完飯就不見人影。
往常早上起來,貓不是在他肚子上就是腦袋旁邊,總之一定要蹭在他旁邊睡才行,最近卻連著好幾天,都是一大早在夏油傑那裡見到貓崽。
這樣幾天過去——五條悟終於忍不住了。
他倒是要看看,這倆人到底幹什麼去了!
六眼的視野範圍是三百六十度,而且可以看到很遠的地方,追蹤咒力的氣息。
但是要大腦24小時都處理那麼多的信息量,他怕是每天就只能像個傻子了。
所以,五條悟平時也不會特意像個偷窺狂一樣盯著遠處一直看。
但這次是例外。
六眼很快找到了一人一貓的位置,但是他們的行為卻仍然令人迷惑。
一圈一圈、一圈一圈的在五條宅邸里……
轉圈?
他們這是要幹嘛啊?
五條悟若有所思。
難道……是因為夏令營快結束,所以緊張了?
五條悟越想越有道理。
不是說,人緊張的時候,就總想抱著點什麼嗎?
沒毛病!肯定是因為這個才一直抱著貓的啊!
快要對擂還沒覺醒術式,肯定是害怕了吧!
嘖——果然還是凡人。
想到這裡,大少爺油然而生一種大義凜然的責任感。
五條少爺的腦迴路異於常人,最糟糕的是,還擁有異於常人的自信。
第二天,訓練結束的時候,他就兩手抱在腦後,假裝無意路過夏油傑的身邊。
「今年的形式是咒靈狩獵,1v1的那種,老頭說要放個大傢伙出來,不過有我在,反正就是走個過場而已。」
夏油傑一臉莫名其妙,「……你幹嘛突然跟我說這個。」
「啊,還一定要我說清楚嗎?」五條悟垮下臉,「就是——『沒關係就算你是個覺醒不了術式的廢物,對我也完全沒有影響反正我們一定會贏』的意思啦。」
夏油傑:「……」
倒也不必說的這麼清楚,謝謝。
話在嘴邊轉了一圈,一時興起,忽然換了種說法。
「難不成。」夏油傑玩味地看著他,「你在擔心我啊?」
五條悟:「……」
「你想多了吧!」五條悟一噎,迅速反彈,堅決不承認,「別太自戀好不好!!」
「好好好。」夏油傑熟練地順毛,「我想多了我想多了。」
五條悟:「……你這語氣好讓人不爽啊。」
夏油傑若無其事,「有嗎?我沒感覺。」
「不過——」
他話鋒一轉,「你來的正好。」
夏油傑拉住他的衣袖。
「來,跟我們去個地方。」
五條悟:?
-
這展開,確實完全沒想到。
五條悟莫名其妙地跟著他七拐八拐,越走越覺得這個路好眼熟。
這……
數分鐘后,他看著眼前那熟悉的圍牆,無語凝噎。
這不就是他那時候□□出去的地方嗎??
身邊傳來刻意的咳嗽聲,五條悟投去視線,旁邊的夏油傑和貓,都是一臉隱晦的『你快誇我』的表情。
「咳咳。」夏油傑克制道,「說來話長,其實,上個月是我的生日……」
五條悟直接打斷他,「……那跟我有什麼關係。」
夏油傑一噎,花了十秒抑制住打人的衝動,才慢條斯理地繼續說。
「而且,還是貓崽出生28天紀念日。」
五條悟沒說話,兩手插兜,用一種「我倒要看看你還能說出什麼花來」的死魚眼看著他。
夏油傑:「……這個月有盂蘭盆節。」
五條悟:盯。
夏油傑:「我看到了喜久福節日促銷活動的傳單。」
五條悟:盯。
夏油傑:「商業街也要辦活動慶祝盂蘭盆節。」
五條悟:盯。
夏油傑:「好像還放煙花,就在今晚。」
五條悟:我不說話我就不說話我打死也不說話。
夏油傑:「………………」
夏油傑終於綳不住了。
這還越說越尷尬了是怎麼回事!?
氣氛完全不對啊,這個人——他怎麼一點點驚喜的表現都沒有啊??
小朋友總是難免在一些奇怪的地方格外的在意。
比如,為朋友著想的時候,總不想讓對方看出自己付出很多。
再比如,花了很多功夫給對方準備的驚喜,有到底沒有確實「驚喜」到。
夏油傑的臉色飄忽不定。
一開始打算做這件事的時候——他可沒想到會是現在這種尷尬的氣氛啊!
兩人一貓面面相覷,終於,夏油傑的耐心耗盡。
他猶豫再三,還是一咬牙,打算把剩下的話一股腦倒出來。
「總、而、言、之。」
他深吸一口氣。
「這個時間巡邏的護衛隊有人溜號我們找了幾天才找到這裡可以□□出去玩你到底去還是不去給個準話行不行——!?」
話剛說完,巨大的羞恥感就不受控制地湧上來。
艹!
丟人啊——
這也太特么丟人了!!
……失敗。
夏油傑抬頭閉上眼。
完全,大失敗。
他絕望的轉身就想走,但是還沒走兩步,卻被一隻手拉住了。
太陽就要落山了。
橘紅色的落日染紅了天邊晚霞,連綿的山川化作背景,大街小巷零星亮起彩燈,不知道指引著誰回家的道路。
白髮的少年直立在牆下,一半的臉沒進陰影,看不清表情。
只能聽見小聲的嘟囔。
「……喂。」
「我又沒說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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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感覺寫劈叉了所以把前面年齡改了一下(抱拳)不是bu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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