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媚姨娘進府的時候，雲夫人和雲老爺的感情已經破裂了，所以打一開始，媚姨娘都仗著受寵沒把雲夫人放在眼裡，所以每一回，無論是針鋒相對，還是蓄意挑釁，最後受傷最重的還是雲夫人。

唯獨這回不同。

往日在正室面前都敢耍威風的媚姨娘屈膝低頭，規規矩矩的跟自己請安問好，雲夫人心中是說不出的暢快！

她甚至都有些懷疑，自己之前忍氣吞聲的退讓都是為了什麼呢？她不屑放低了身價跟這些小妾們計較，可最後得到什麼好了？而且背地裡旁人還指不定怎麼議論她這個主母軟弱無能，讓妾室爬到自己頭上作威作福呢。

不該！實在是不該！

雲夫人這一走神，媚姨娘可就要多彎會兒腰，原本就心不甘情不願的，這下更在心裡破口大罵這雲夫人蹬鼻子上臉了。

好在雲夫人很快回了神，驚訝的說：「呀，媚姨娘你怎麼還沒起來？」

媚姨娘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夫人沒開口，妾怎麼敢起身呢。」

雲夫人像是聽不懂她的弦外之意，很是欣慰的道：「想不到媚姨娘原來這麼知禮數，乃姨娘中的典範，那以後也當如此，好讓其他的姨娘們也學上一學才是。」

媚姨娘：「？？？」

她只是想藉此嘲諷一下雲夫人給她的下馬威，怎麼就成了姨娘中的典範了？還讓其他的姨娘們學？學個屁！

丟盡了面子的媚姨娘沒多停留，氣鼓鼓的就走掉了，當然，臨走的禮數也不能落下，傅瓷只瞧著這媚姨娘氣的腦袋似乎都要冒煙了。

比起她，雲夫人可謂是無比的痛快，只覺得天比剛剛更藍了，底下的花兒也比剛才要美艷幾分，再看到一旁立著的白玉瓷器般精緻漂亮的小姑娘，心下越發的喜歡。

她摘下一朵玫紅色的月季花插在了傅瓷烏黑的墨發間，又摸了摸她的臉蛋，眉眼間滿是喜愛的道：「好孩子，你做的很好！」

傅瓷聞言似是鬆了口氣，「夫人不嫌棄小瓷多事就好。」

說到底，傅瓷都沒想到雲夫人會這麼配合，她其實都做好了挨罰挨打的準備，畢竟雲夫人的佛系她可是看在眼裡，沒指望她給自己出頭，只希望能從這些事中激發出她心裡的不甘，哪怕是丁點兒也是好的。

而雲夫人呢？說實話，開始的時候也是有些不高興的，在她眼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犯不著跟媚姨娘這種青樓出身的女子計較，可當她聽完傅瓷這小丫頭的質問，這才回過了神。

原來這不是她和媚姨娘兩個人的事，而是事關主僕之間的尊卑秩序。

所以嫌棄是不可能嫌棄的，只是...

回了錦華苑，雲夫人道：「你們都先下去吧，小瓷，伺候我小憩一會兒。」

「是，夫人。」

跟在倚翠身邊學了近半月，伺候人的事，傅瓷自然是很順手了，她利落的取下雲夫人頭上的首飾，動作行雲流水，又未扯著雲夫人的半根頭髮，讓雲夫人很是滿意。

「你學的很快。」

雲夫人誇了一句，又乾脆的切入了正題，「但是小瓷，你今日為何要說那些話？」

傅瓷聞言也不慌，甚至還對著鏡子露出個笑臉，調皮的反問：「夫人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說來放肆，但云夫人還就吃她這套，笑罵她：「你這丫頭，好大的膽子！夫人我當然是要聽真話了！」

傅瓷嘻嘻一笑，點到為止，她道：「夫人，我就是氣不過媚姨娘這樣囂張的氣焰，好像她才是府里的女主人似的。」

哦，這其實也是假話。

畢竟媚姨娘踩在雲夫人頭上不是一天兩天了，但之前她就是個掃地丫頭，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的，雲夫人就算在媚姨娘這兒受了天大的委屈也跟她沒關係，可現在不一樣了。

「還有呢...」

傅瓷彎著眼笑，「小瓷是夫人的丫鬟，夫人日子過的順心，小瓷的日子才能平順，所以就更不能眼看著媚姨娘欺負您了！」

雲夫人現在就是她的頂頭上司，府里又沒有老夫人，除了雲老爺，那不就屬她最大，自己若成了她的『寵臣』，那簡直就是宮裡邊一人之下的水平。可若是一直放任著姨娘們膨脹下去，她還怎麼過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好日子？

所以啊，她這麼做，歸根結底還是為了自己著想。

而雲夫人呢，聽到這話竟也沒生氣，反而多了種莫名其妙的安全感。

人心隔肚皮，誰都不能輕信。

傅瓷要單說是為了她，雲夫人反而會覺得不真實，畢竟她們做主僕還沒一個月，能有多深厚的情誼？可傅瓷說是為了自己好，那就不一樣了。

唇亡齒寒的道理，雲夫人當然懂得。這也就意味著，只要傅瓷依附著自己，那她就必須想方設法的讓自己的日子先過美了才行。

互相利用又何嘗不是一種和諧穩固的關係呢？

想明白了其中關竅，雲夫人看傅瓷的目光也越發柔和，她感慨道：「要是院里的丫鬟們都像你似的聰明實在就好了。」

「那可不行。」傅瓷擺手道，「大家都這樣了，那我豈不是就沒了特點，夫人您就不寵我了。」

這丫頭說話，一句比一句大膽。

雲夫人禁不住盯著她看了眼，「怎麼想的就怎麼說，你這孩子說話也忒大膽了，就不怕我聽了生氣？」

「夫人最溫柔大度了，哪會跟我個小丫頭一般計較呀。再說了，比起她們揣著明白裝糊塗的口是心非，我覺著我這樣就挺好，至少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哦，你想要什麼？」

傅瓷笑呵呵的，用最天真無辜的模樣來講出自己的野心：「當然是想要成為夫人的第一寵婢了！」

說完了，不等雲夫人評價，她就立刻反問。

「夫人想要什麼呢？」

-

且說另一邊。

媚姨娘氣鼓鼓的回了院，進了門就將屋裡的杯盞砸的叮噹響，丫鬟們也不敢勸，都縮著脖子在角落裡站著，瞧那架勢，應當是想等她撒完氣立馬收拾呢。

真等媚姨娘宣洩夠了，那已然是滿地狼藉，媚姨娘自個兒也累的直喘息。

金蘭這才敢上前勸慰：「姨娘別生氣，氣壞了身子，老爺可是要心疼的。」

「他心疼？我呸！」媚姨娘聽見這句話更惱了，「真當我媚馨看不出來這老東西的眼神嗎？明明就是我把我當成了陸嫣的替身！還心疼？老娘才不稀罕！」

金蘭聽得有些發懵，「替身？姨娘何出此言，您長的與夫人也並不相像啊。」

二人甚至可以說是兩種風格。媚姨娘嫵媚多情，雲夫人則是典雅柔美，無論是性格還是容貌，都不會讓人混為一談，倒是菡萏院的清姨娘，看著與夫人有幾分相似。

媚姨娘冷哼一聲，「反正就是！」

她可是打青樓里出來的，雖說雲老爺是她第一個男人，可耳濡目染的，在鑒定男人方面，她的眼光絕不輸青樓里的任何一位。

這雲老爺每次看她的眼神都帶著幾分感慨和懷念，而且表面上府里上下都覺著兩位主子鬧翻了，老爺不再寵愛夫人，可實際上，雲老爺背地裡不定怎麼想呢。甭說旁的，單是在睡夢沉沉時那一聲聲『嫣兒』就做不了假。

媚姨娘越想越氣，把金蘭剛遞過來的水杯又狠狠的砸在了地上，「氣死了，你說這陸嫣，平日里不是挺好欺負的，這回怎麼像是換了個人一樣！」

她不行禮那是才發生的事兒？以前那麼久都不管她，這回突然較起勁來，有病！

金蘭想了想道：「依奴婢說，還是要怪那個小丫鬟。」

說起小丫鬟，媚姨娘的腦海里立刻浮現了那張精緻的笑盈盈的臉蛋，她頓時深了眸色，「那丫頭叫什麼來著？」

「小瓷。」

媚姨娘沉默了片刻，道：「去打聽打聽，看能不能把這丫頭收買過來。」

不管小瓷這回是腦子好使還是純屬瞎貓撞上死耗子，單憑今兒她三兩句話就讓雲夫人變了性子，這人就必須得拿下才行，否則以後還不知道給她下什麼絆子呢。

「那...她要是不願意呢？」

媚姨娘瞥了金蘭一眼，「這還用問？老規矩辦。」

「是，姨娘。」

-

自打媚姨娘一事後，雲夫人和倚翠便越發滿意傅瓷，她的地位和待遇更是蒸蒸日上，看的荷香即便是嫉妒的抓耳撓腮也沒有應對的辦法，只能吞下心裡的不情願低頭做事。

比如，去廚房裡端燕窩。

「荷香姑娘？」廚娘見到她有些驚訝，笑呵呵的問，「往常這事不是小瓷那丫頭做的么，怎麼這回姑娘親自來拿？」

這話卻像刀子似的插在荷香的心口上。

這些小事原都是傅瓷做，可如今她受寵，就意味著肯定有人失寵，到這時候，荷香才知道什麼叫安分守己的好，可惜，已經晚了。

而那廚娘還沒看懂荷香的神情，擔心問：「荷香姑娘，該不會是小瓷做錯了事，挨罰了吧？」

你瞧瞧，一個廚娘都被傅瓷這小狐狸精迷得死死的！

荷香陰陽怪氣的哼了聲，高傲道：「這就不用你管了，燕窩給我，夫人還等著用呢。」

廚娘見狀忙不迭的去取了，那謙卑的模樣叫荷香越發痛心。

她原都不用踏進廚房的，墮落了，實在是墮落了！

荷香正在心底捶胸頓足之時，身側傳來了女子的聲音。

「好巧，在這裡碰見荷香姐。」

聽見這親昵的語氣，荷香警惕的看過去，對上了金蘭的笑臉。

她頓時心犯嘀咕。

金蘭竟然對她笑？

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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