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京都少女

城市具有靈魂。

它的水和土會滋養著在這裡長大的人。

有時候，這簡直是一個咒語，不可更改。

一千多年前，一位女詩人用了「春貴為朝、秋美在夕」這樣的詩句來描繪四季之中的京都。

在這座古典優雅的城市裡，不斷孕育著如同絢麗四季一樣令人傾心的美麗女子。

……

四月下旬的天氣還稍稍透著涼意，橫貫整個京都的鴨川河畔風景如畫。

兩位少女沿著河堤悠閑地走著。

最引人矚目的是那位長著海水般透徹的灰藍色雙瞳，身材修長，用淺藍色的綢帶扎著漂亮髮髻的姑娘。她是花見小路上著名的宮原和菓子店的大小姐——

宮原白蛍。

在宮原白蛍身邊的人則是她的朋友，六道珍皇寺紗織。不過她的姓氏比較長，一些親近的朋友都會直接稱呼她的名字或者簡稱為六道紗織，儘管這樣的簡稱有時不太合時宜。

紗織是一位留著黑色長直發的端莊女孩。

「白蛍醬，明明四月初的賞櫻都過去了，結果鴨川這邊還有這麼多遊客啊……」

紗織望著河堤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由得感嘆一聲。

「嘛！都是些看了旅遊手冊就興沖沖地、一窩蜂地跑到這邊來，擠破頭觀賞風景的遊客。結果鴨川的美景都被他們破壞了。」

宮原白蛍望著遠處拿著照相機、仍在不斷咔嚓咔嚓拍照的人群，嘟噥著。

「但是紗織不用擔心，咱知道一個好地方，絕對不會有人干擾咱們的。」

宮原白蛍是個有些古板的姑娘，和她的年齡極不相稱的是，她說話時不但帶著濃重的關西口音，甚至還常常用些老舊的稱謂詞語。彷彿她好像是從大正年代穿越過來似的。

兩個女孩不再在河堤徘徊，而是鑽進一旁的小路，走了一段，一處風景秀美的地方展現在眼前。

「好漂亮！」

「這是當然的咯，這裡可是國立美術館下屬的公園。」

「哎？這裡竟然是美術館的一部分嗎？我都不知道啊。」

白蛍捂著嘴笑了笑身邊的同伴，「汝可是一個土生土長的京都人啊，竟然連這裡也不知道？不過……好像除了寫生的美術生之外，也沒有什麼人來這裡。所以這裡很安靜，咱以前常常到這裡思考新的和菓子製作的方式之類的。」

「原來如此，看起來這裡真的很適合開試吃會。可以一邊欣賞美景，一邊吃著美味的和菓子……」

紗織的話還未說完，她愣一下。

在這個小小的世外桃源的唯一亭子中，一個男子已經安安穩穩地呆著了。

更確切地說，是超乎尋常的安穩。

只見這名男子穿著一件樸素的墨綠色防風衣，悠閑地躺在長椅上，他的一條腿竟然粗魯地擱在亭子之中造型優美的桌子上。

而男子的眼睛閉著，腦袋微微歪向一邊，像是在午後小憩一般。

最令人擔心的是，他的背包只靠著自己的一條胳膊攏著，毫無防備，隨便一個心存歹意的傢伙都可以輕輕鬆鬆地從裡面拿走任何值錢的東西。

白蛍緩緩地走上去，雙手合攏，拎著一個精巧的木質食盒。

「請問……這位先生，這個地方能讓給咱嗎？」

男子聽到少女優雅的聲音，撇著腦袋，一下子從休息的狀態中恢復過來，抬眼看著面前的兩位姑娘，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陡然開口了。

「為什麼要讓給你們？」

「哎？」在宮原白蛍的常識里，像是自己這樣的禮貌恭謙之後絕對不可能得到這樣的回答。

「因為我們想在這裡開一個試吃會。」紗織小聲地補充說。

男子彷彿明白了什麼，「原來如此呢！但是這個公園是公共空間，任何民眾都可以使用的吧。而你們現在讓我滾開，對吧？」

他說這話的時候，臉上完全沒有生氣的樣子，反倒像是在和這兩位少女開著玩笑。

「咱並不是這個意思……汝也這麼說的吧？這裡是公共空間，汝也不能占著，對吧？」白蛍的語氣稍稍強硬了一下。

「不要緊！」男人麻利地把腳從桌子上收了回來，笑嘻嘻地伸出手，「別客氣，請坐！」

「哎？」紗織還稍稍有些猶豫。

白蛍拉著自己的同伴一下子坐下，順便用食盒擠在自己和男人之間，把這個討厭鬼的生存空間壓迫到最小。

「紗織，感謝汝來試吃，好好期待吧！」

紗織興奮地用手交叉在自己的臉龐之前，十分客氣地回應著：「哪裡，哪裡！能吃到白蛍醬的和菓子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哦，對了！白蛍醬馬上就可以正式在店裡工作了對吧？」

「是啊，七歲就開始幫忙，十歲開始學習，一直到十七歲，才可以賣自己做的和菓子。這樣說來，咱也是練習了十年了。」

「哈哈哈，白蛍醬也算是個老手了……」

紗織說到這裡，眼睛的餘光瞥見了那個男人，不由得難為情地低下頭。

那個奇怪的男人正在用一種怪異的目光掃視著兩個姑娘，好像在為她們倆之間的奉承話感到噁心。

「咱這次可是有秘密配方的，紗織能吃出來嗎？」白蛍打開精巧的食盒，從裡面拿出一份和菓子，親自裝在用紅黑兩色木漆裝飾的碟子里。

紗織看到和菓子的模樣，眼睛瞪得很大。

「好厲害！竟然是蓮花的模樣——白蛍醬的手藝真的太厲害了！」

「請不必客氣。」白蛍遞上竹制的叉子，「咱給它的命名是『純心』。」

「『純心』嗎……是蓮花的花語對吧。」

「嗯！不過，不知道紗織吃得出咱在裡面加的獨特食材嗎？」

紗織已經迫不及待地用竹叉把和菓子送入口中。

「好吃！」

洋溢著幸福微笑的紗織慢慢地咀嚼著，「有一股淡雅的香味——是……」

說到這裡，這位女孩的大腦卡住了，她無法理解這樣典雅的味道到底是什麼。

「……是……紅糖？……好像不是……是桂花膏？……也不太像……」

白蛍都輕輕地搖搖頭，「都不對。」

「太難啦……這個味道，我從來沒吃過啊……」紗織苦惱地眯著眼，盯著碟子中留下的薄薄的一層霜糖粉，毫無頭緒。

「白蛍醬，你太厲害了！這個味道絕對會大受歡迎的！」

「哈哈哈哈！」

坐著一旁的男人唐突地發出一陣做作的大笑，全然是故意發出的響聲。

「你們兩個小姑娘，是在玩家家酒嗎？」

「啊——這是試吃會，白蛍醬請我試試看她做的和菓子的味道，真的非常好吃哦……」

男人突然把頭轉向宮原白蛍，「你就是白蛍『醬』，對吧？」他故意強調了一個音。

「那又怎麼樣？」

「聽我一句勸告，你就算把一卡車的點心全部填到她的胃裡都不可能讓她吃出你做的味道。」

「哎？」

「你剛剛說這是試吃會，對吧？要是試吃的人連味道都吃不出，那這個試吃會還有什麼意義？在我看來，這個試吃會和鴨川那邊遊客餵鴨子的行為本質上沒有什麼兩樣。」

白蛍一皺眉頭，她灰藍色的眼睛怒氣沖沖地瞪著這個莫名其妙的男人，「汝非常失禮啊！」

「原來如此……希望白蛍『醬』……」

「咱叫宮原白蛍！不要用這麼輕佻的昵稱叫咱！」白蛍發出抗議。

「那麼宮原小姐，我在這裡真心地希望你未來的客人會因為禮節而不是美妙的味道來買你的點心。」

「汝啊，適合而止！咱的和菓子本來就是特地弄成獨特的秘方，一般人根本吃不出來的。要的就是若隱若現的、味覺上的神秘感。汝在這裡大放厥詞未免太過分了吧？」

男人的面色忽然變得非常狡黠。

「我吃的出來哦，這個所謂的秘方！」

「哎？」白蛍稍稍愣了一下，眼睛稍稍一轉，似乎有了其他的想法。

「可以哦，要不汝來試吃看看，要是汝能吃出裡面的食材，咱就心服口服！」

男人伸出手指，在空中摩挲摩挲，「宮原小姐，心服口服可不值錢哦！」

「哎？豈有此理，竟然還要咱付錢？！」

「要不來打一個賭吧，要是我吃出裡面的隱秘食材，你就給我兩千円。」

「可以！但是要是汝吃不出來，汝要給咱兩千円——另外！每份和菓子再收費五百円！」

男人熟練地拿起竹叉，用怪異的語調說道：「那我開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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