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瞧那大包小包的東西,誰說的陸侯爺不懂風情啊?我怎麼覺得他很會疼人呢?我家相公哪裡願意陪我出來逛夜市啊,就算是逛也沒有陸侯爺這般的耐心。」
「不是前些日子還說陸侯與二公主的婚姻就算是到頭了嗎?怎麼忽然之間就風向大轉了呢?」
「之前你們傳陸侯看上了歌姬玥漓,現在打臉了吧?人陸侯啊非但沒有怪罪二公主,還把玥漓姑娘給送走了,原本這人就不是陸侯帶回家的,依我說啊,陸侯喜歡二公主喜歡得不得了,要不然肯送走那個那嬌滴滴的小娘子,只取一瓢飲。」
「娘親。」阿弗跑上去抓住了二公主的手:「她們都在說我陸爹爹可喜歡可喜歡你了呢,這是不是真的呀?」
二公主稍微收斂了些一臉得意笑容:「他的心我怎會知,你自個問他去。」
「噢。」阿弗鬆開他的手往後跑,仰著腦袋堵住陸啟前面的路,小奶音在夜裡格外的明亮:「陸爹爹,我娘親要我來問你,你喜不喜歡她。」
陸啟:「……」
二公主:「……」
其他人:「……」
阿弗並沒有得到回答就讓二公主撈著身子從出了人群,一路狂奔進了畫舫,還沒站好就開始訓她話了,阿弗也是委屈,明明是自己叫她去問的,怎麼好端端的又賴她身上?大人的心思難猜,女人的心思更難猜。
玥漓走後畫舫里來了位新的娘子唱曲,雖然比不得玥漓的出谷的歌喉,可到底是出類拔萃的,湖面上飄著百姓祈福用的荷花燈,將天上的滿星直接搬到了水裡,那歌姬唱了曲宛轉悠揚的《菩薩蠻》,聽得人心神蕩漾。
陸啟倒了幾杯白酒,淺淺的品嘗著,一旁的小生難得見他一面紛紛前來巴結討好,多是誇他們夫妻和睦之類的祝福話語,又說都應該效仿他杜絕小妾之風種種。
酒過三巡人到微醺。
一雙玉手擋住了酒杯,看過去那雙泛著清水的狐狸眼竟有幾分的猶豫,半開不合的小唇露著潔白的齒縫。
二公主還以為自己臉上是有什麼東西,尋思著想要用手去擦一擦,只是剛抬手便讓人擒住了手腕,力度不輕不重的往男人的方向帶,不知怎地,她身上的力一軟,人竟然輕輕鬆鬆的就與他貼肩了。
他的眼神從她的唇落進她眼裡。
彷彿又回到了他們初見的那會兒。
她記得自己那時才十歲,二十四歲的陸啟剛剛上任驍騎大將軍,在先帝的施恩下來宮中負責她的武科課程。
見面的時候他就已經娶妻了。
她此生唯一一次見到陸夫人時還上手扇了她一巴掌。
那一巴掌完全可以稱得上無理取鬧。
只是她是公主,她想怎樣便怎樣,沒人能奈得何她。
後來陸啟卸任了太傅一職。
那一晚,她在陸府門口跪了整整一宿,吹了大半夜的冷風。
可這人狠心得連出來再見她一次的機會都不給。
再後來她為了調解心情跟著如今的皇帝下了江左,也遇上了這一輩子都恨之入骨的半癲瘋,並且誕下了愛女阿弗。
那一年陸啟的結髮之妻也病逝了。
她為人婦后就再未與陸啟見過。
只是,她與第一任駙馬爺新婚時,陸家那邊送來了足足十箱子的賀禮,什麼金銀珠寶綢緞玉帛應有盡有,陸家富可敵國的傳言也是從那時起流傳出來的。
不過那些東西讓她和阿弗在短短兩年內就揮霍光了。
今夜竟然想起了這麼多的陳年舊事。
她回過神時讓放大了十倍的阿弗小臉給嚇著了,阿弗湊著腦袋在他們兩視線間一臉純真的嚼著果子。
咔哧咔哧的響。
胃口可真好啊。
陸啟鬆開了她的手,又要去舉杯,這下讓她抓住了手腕,瞧過去,那張花瓣的紅唇開啟:「你身體不好,不能再喝了。」
阿弗仰著腦袋說:「娘親不是盼著陸爹爹早些死嗎?還扎他小人呢。」
二公主白了她一眼,抬手給挪一旁去了。
陸啟笑了笑,忍著再喝一杯的慾望:「是啊,我還得活長點,不能為了口腹之慾。」
二公主撒開手在身上擦了擦。
陸啟看向她楞楞的又說了一句:「不用怕。」
今夜他的眸子里總有一股醉人的溫柔,看人的時候隱隱閃著細光,說話的語氣也比平常要慢速幾分,帶著些不甘心和無可奈何的無奈。
看來是真的醉了。
二公主倒了杯清水給他:「我是公主,我怎麼會怕。」
她沒怕過嗎?被半癲瘋擄走那次,她怕得要死,投過兩次湖,可都讓人撈上來了。陸啟因陸夫人與她斷交那次,她也是怕的,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裹挾著她放下了公主的全部自尊跪於陸家門口,她顧不上外人的指指點點和皇家的顏面了,一心只想跟他認個錯,讓他理理自己。
這人的心到底是有多狠才任由她在門外跪了一宿。
也是從那次之後她徹底斷了念想。
他動手刮她的鼻樑,舉止間曖昧而不自知:「不怕又常常哭鼻子?」
她現在又想哭了。
不知道為什麼。
阿弗敏銳性的給她遞來塊絹帕。
她頓時想打她。
好好的氣氛讓人給破壞了。
阿弗拉她的手:「娘親不哭,娘親不哭昂。」
她倒是不太想哭了,就是忍不住手癢想打人,誰家的孩子這麼沒眼力見?不抽她幾屁股都不夠撒氣的。
不知不覺一曲盡了。
換來的是更加凄婉久絕的琵琶奏樂。
湖面上吹著短簫的小娘子一身嫣紅色的百褶裙,與另一位抱著琵琶的青碧色的褶皺魚裙小娘子合夥奏了曲《鳳求凰》。
阿弗被吸引去了目光,屁顛屁顛的跟著跑了。
終於是清凈了。
可陸啟也睡了過去。
二公主瞪了他一眼后給自己滿了一大杯果酒。
阿弗跑上了畫舫的二樓,哪裡才是觀景的最佳地點,木板隨著她的動作咚咚咚咚的響著,給人倒酒的小廝瞧見她指:「哪裡來的小丫頭,速速下去,小心撞著了人。」
只顧著看美人的阿弗哪裡顧得上,往屋子裡一鑽就找不到人了。
「哎喲——」
阿弗讓人撞了個四腳朝天,她捂著發紅的大腦門眼眶濕了。
撞到她的是個小男孩,青衣玉面好不儒雅。
小男孩見到她竟然傻了眼。
一時間心裡頭只有一句湧上心頭。
人比花嬌。
阿弗帽子正中心的大紅芍藥花都蔫巴巴的了,她灰溜溜的自個爬起來,揉著大腦門與他說:「你總盯著我瞧做什麼?不害臊。」
小男孩這才發覺不妥,連忙作揖與她致歉:「是姑娘長得太過貌美了,小生……小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還請姑娘諒解。」
雖然讓人給誇了,但是她依舊堅守原則的說:「好看你也不能一直盯著瞧啊,你還瞧?還瞧?再瞧一個試試。」
小男孩叫人逼得退到了擺置花瓶的黃花梨木架邊。
她哼唧兩聲,拍拍裙子上的灰:「不許再看我了,懂不懂?」
小男孩點點頭。
下一秒攔住了她的去路。
不過沒有看她。
他說:「敢問姑娘芳名。」
阿弗疑惑:「你要知道我名字幹嘛?」
男孩依舊低著頭:「知道你名字是為了……我想叫我娘親去你家提親,我想娶你。」
阿弗:「……」
忽然後背傳來一身清朗的笑聲。
隔著飄逸的白紗瞧不清楚那人的臉,只是朦朧中的身影讓人感覺不落俗套。
阿弗歪著腦袋一步步走過去,小手揭開紗布,臉上的肉抖了兩下。
這時候樓下有人叫了一句:「八百兩。」
阿弗的視線中,少年高發順柔,緊緻得一絲不苟,握著玉杯的削蔥指節微微一抬,眉眼間皆是傲慢的神態,與之相匹配的氣質矜貴而冷漠,多情的鳳眼含笑,低沉的氣音款款而來:
「一千兩。」
什麼東西?
樓下立馬有人抬價:「一千五百兩。」
樓上的人風輕雲淡的加:「三千兩。」
樓下的人立馬就慌了:「三千五百兩。」
少年嘗了口小酒:「五千兩。」
這下樓下的看客們徹底不淡定了。
吵鬧過一陣后,抬價的公子哥在一幫人的慫恿下不甘落後的把價格抬到了六千兩,他好歹也是個名人,怎麼能輸了陣仗。
少年一笑,對阿弗舉酒:「歸你了。」
阿弗楞楞的接過他手裡的酒杯。
樓下的銅鑼噹噹作響。
「恭喜李公子一六千兩的高價拍到我們的二位姑娘。」
「好辣呀。」阿弗吐著舌頭扇風。
少年歪頭對著她身後的小男孩說:「叫什麼名字?」
小男孩隨即灰溜溜的逃了。
阿弗雙手握著酒杯,眼裡的青澀比樓下的湖水還要皎潔,哪怕是漫天的星海也無法與之比擬,每個年齡階段的女子有每個年齡階段的美感,二公主的是淬了玫瑰的芬香,而阿弗就是漫山飄曳的蒲公英,純潔且輕柔。
她會讓人失去慾望。
至少在他看來是這樣。
所有的慾望,不管好的壞的,對的錯的,應該的不應該的,正常的還是不正常的,擺在她面前無疑都是一種罪過。
阿弗楞楞的仰頭問他:「為什麼把他給嚇跑了啊?」
「哥哥的眼裡容不得沙子。」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是他第一次承認自己有這麼個妹妹,也是第一次彎著腰用平視的態度與她講話。
眉眼間的笑意純真而皎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