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味

歡呼過後，女巫們跟上了梅林的腳步，去幫忙處理食材。阿瓦隆有幾十號人，給這麼多人做飯絕對不是一項輕鬆的工作。

安娜亦步亦趨地跟上，然而，等她看到廚房中的食材，眉頭卻不由自主皺了起來。

忍了又忍，她終於還是忍不住指著桌上的一把野草，問出了心中的疑惑：「你們竟然吃野草？」

辛迪哈哈大笑：「哈哈哈哈……這是蕨菜，新鮮的蕨菜，特別好吃！」

既然辛迪說那可以吃，安娜當然只能選擇相信。她剛剛準備抱起眼前的幾顆甘藍，拿去湖邊清洗，目光卻在落到不遠處藤籃里那滿滿一籃拳頭大小的鮮紅果子時驀地一滯。

「咦，那不是傳說中有毒的狼桃？」安娜努力想讓自己顯得不那麼大驚小怪，然而那一籃鮮紅欲滴引人垂涎的果子卻讓她根本無法淡定。

辛迪笑着挑了挑眉：「你是說番茄？」

「這……這真的能吃嗎？」安娜察覺到了辛迪眼神中的戲謔，然而依舊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心中的疑惑，「我聽說曾有貴族因為吃了狼桃中毒而死。」

辛迪點點頭，笑着解釋：「那個案例，我也曾聽說過，番茄並沒有毒，有毒的是那位老爺的錫制餐具，錫制餐具含鉛，番茄會將其中的鉛萃取出來，導致重金屬中毒。」

「說到鉛，這世上很多莫名其妙的中毒事件其實都是因為鉛，傳說羅斯曼帝國的前身，神聖羅蘭帝國就是因為長期的鉛中毒而滅亡的，知道嗎？那幫傢伙竟然蠢到用鉛作輸水管，更可怕的是為了讓葡萄酒變甜，故意在酒中加入鉛糖，也就是醋酸鉛。」

「哦，對了。醋酸鉛的分子式是什麼來着……」辛迪忽然拿手指蘸水，開始在桌面上寫寫畫畫，寫完，確定準確無誤，她這才長舒了一口氣，重新扯回了話題。

「現在不是依然有貴族小姐在用鉛白塗臉，那些可憐的女人還在為自己的美貌而自得，卻根本不知道自己正在慢性自殺。」說到這裏，她滿臉的感慨，「跟着梅林學得越多，我才越發現，無知真是可怕。雖然我一直在抱怨魔法太難，卻由衷地感謝魔法撥開了遮在我眼前的迷霧，讓我漸漸明白了這個世界的本質。」

辛迪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之中，安娜卻滿頭霧水，鉛在日常生活中實在是一種再常見不過的金屬，她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說鉛有毒。然而，回想起日常生活中的種種跡象，回憶起曾經見過的某些奇怪的疾病，她也不得不承認，或許，辛迪所說的才是事實。

女巫們抱着食材來到湖邊清洗，一路有說有笑，哪怕身上依然帶着過去的傷疤，眾人的臉上卻沒有絲毫陰霾。

安娜被眾人的輕鬆愉悅所感染，終於放開了初來乍到的拘謹，漸漸融入到了這個陌生的群體之中。

自從來到阿瓦隆，安娜一直在被各種各樣的奇迹所震撼，然而，令她沒想到的是更大的震撼竟然還在後頭。

隨着夜幕降臨，阿瓦隆的周圍竟然亮起了一盞盞燈。那些燈被長長的杆子挑在半空中，每隔一段距離便有一盞，將夜幕下的阿瓦隆照得燈火通明。湖面倒映着燈火，眼前的景象竟有種異樣的璀璨奪目。

「你們竟然在野外點燈？」深深明白燈油的珍貴，安娜頓時被女巫們的豪奢所震撼了。

「這是沼氣燈，用來驅趕野獸的，要知道，這裏可是黑森林。」這次回答她的是正在她身旁清洗一籃蘿蔔的奧羅拉。跟熱情開朗的辛迪不同，傳說中毒殺了父親懷特子爵的奧羅拉有着貴族小姐的矜持，給人一種目下無塵的感覺，得到她的回答，安娜有些受寵若驚。

「沼氣燈？」意識到奧羅拉並沒有想像中那樣難以相處，她小心翼翼地追問了一句。

奧羅拉果然體貼地給出了答案：「沼氣燈使用的燃料是沼氣，那是一種有機物經微生物發酵后產生的可燃氣體。」

答完，她頓了頓，略有些遲疑地上下打量了安娜一眼：「安娜，你識字嗎？」

安娜曾經跟着杜蘭德鎮的前任牧師學習過讀寫，聞言立刻自信地點了點頭。

奧羅拉鬆了口氣，臉上竟然浮現出了一絲笑意：「等吃完晚飯，我可以把我的魔法基礎課本借給你看一下。只要你認真看完課本，此刻你大部分的疑問都能得到解答。」

「謝謝！」

安娜心目中高高在上的貴族小姐聽到她的感謝，臉上竟然緩緩浮起了一層薄紅：「這是我的榮幸。」

女巫們齊心協力，有人幫忙洗菜，有人幫忙切菜，有人幫忙燒火，甚至還有人殷勤地站在灶台邊給梅林遞調料。梅林只需站在灶台邊專心處理食材便可。

安娜幫不上什麼忙，只能站在一旁干看着。

因為是個女孩，安娜從小就跟着母親學做飯，自認烹飪經驗豐富，然而，所知道的弄熟食物的方式也就烤和燉幾種而已。

眼前，梅林處理食材的手法卻花樣百出，讓她眼花繚亂。煎炸炒燉……隨着她乾淨利落的動作，那些被清洗乾淨的新鮮食材在在蒸汽中變色，油脂中翻滾，在燉鍋中咕咚咕咚冒着氣泡，空氣中很快瀰漫起一股股誘人的食物芬芳。

安娜雖然極力忍耐，口水卻還是不自覺地開始瘋狂分泌，她只能不停咽著口水，幸運的是，此刻正不停吞咽口水人並不只有她一個。放眼望去，幾乎所有人都在眼巴巴地望着梅林端出來的食物，那一雙雙渴望的眼睛，甚至讓人忍不住懷疑她們是不是已經好幾天沒吃過飯了。

終於，梅林盛起最後一盤土豆燉肉走出了廚房。

女巫們頓時一陣歡呼。

「姑娘們，快過來！開飯了！」

「先洗手！不洗手不許吃飯！」

看到眾人不約而同去洗手台前洗手，安娜這才注意到，這群女巫簡直乾淨得令人難以置信。雖然所有人都一身黑衣，但每個人的身上臉上都乾乾淨淨，跟外面那些十天半個月難得洗一次澡，一走近就能讓人聞到一股惡臭的普通人簡直有着天壤之別。

安娜也學着她們的樣子洗了手，這才在她們特意為她留出的位置上坐下。

「太幸福了！終於又能吃到梅林做的菜了！」

「才來第一天，就能吃到梅林做的菜，安娜，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幸運！」

「當初梅林讓我選擇是否要成為女巫的時候，我竟然還猶豫了。如果梅林當初直接拿吃的誘惑我，我一定二話不說，馬上跟她走。」

「我也是！」

……

女巫們七嘴八舌發表著感慨，感慨過後，安娜驚訝地發現大家竟然不約而同從懷中掏出了魔杖。

不是一根，而是兩根。

就在她疑惑，她們是不是要使用魔杖進行什麼特殊的儀式之時，女巫們竟然將那兩根魔杖併到一起，變戲法般開始用那兩根魔杖吃飯。

安娜目瞪口呆。

察覺到她的驚訝，辛迪嘿嘿一笑，露出滿嘴白牙：「學習魔法的第一步，先學會用魔杖吃飯。安娜，記住，用魔杖吃飯，是對食物的一種尊重。」

她一本正經說完，竟將手中的魔杖遞給了安娜：「你現在還沒有自己的魔杖，我可以先把我的借你用用，你試試看。」

安娜接過那對魔杖，學着女巫們的樣子試圖夾起盤中的食物，然而，令她吃驚的是，在女巫們手中猶如手指的延伸般靈活的魔杖在她手裏卻完全不肯聽話，她試了半天，依然沒能成功夾起一塊食物。又羞又窘之下，一張臉頓時漲得通紅。

「你們別逗她了！」最後，還是梅林遞給她一把勺子，替她解了圍，「並沒有什麼規定一定要用魔杖吃飯，我習慣這麼做，大家跟着學罷了。今天太晚了，林子裏不安全，你的魔杖，我明天帶你去林子裏挑選。」

安娜接過勺子，剛剛鬆了口氣，忽然發現面前的盤子多了一顆顏色恐怖的蛋。在看到這顆蛋之前，她從來沒想過，原來蛋竟然可以是如此恐怖的黑綠色。顏色可怕也就算了，那顆蛋的表面甚至還結著一層雪花般的樹枝狀紋樣。

「這是什麼？」安娜根本不敢相信這竟是食物，抬頭，好奇地望向剛剛把蛋放進了她盤子裏的辛迪。

辛迪咧嘴一笑，面露期待：「魔鬼的蛋！吃了它，你就是我們的姐妹！」

「魔……魔鬼？」安娜倒吸了一口涼氣。

「對，吃了它！吃了它！」

「不敢吃它，不是合格的女巫！」

……

梅林哭笑不得地阻止了女巫們的起鬨：「她們逗你呢！這是皮蛋，用鴨蛋做的！你嘗一口，配着豆腐吃，特別好吃。」

安娜將信將疑，小心翼翼地用勺子切開皮蛋，看到裏面露出沼澤土般墨綠色的蛋黃，臉色頓時一僵，就在她猶豫着要不要硬著頭皮吃掉這顆蛋的時候，梅林忽然伸過魔杖，夾起其中半個皮蛋，一口吞掉了。

「哦，沒勁！梅林又幫新人作弊！」女巫們噓聲一片。

梅林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同樣的戲碼你們玩了多少遍了，難道就不膩嗎？」

「不膩不膩，怎麼會膩呢？看新人被好吃的食物嚇得屁滾尿流，可是我們的一大樂趣！」

好吃的食物？！安娜注意到了那個關鍵詞，回想起梅林剛才吃皮蛋時那面不改色的模樣，她已經意識到了面前這顆顏色詭異的蛋真的是食物，然而，卻依舊沒辦法鼓起勇氣將其塞進嘴裏。

「一定要吃嗎？」她用勺子舀起剩下的半個皮蛋，猶豫着。隨着她的動作，半透膜的墨黑色蛋白在燈光下抖動着，顯得越發邪惡詭異。

可惜，女巫們的回答無情地打破了她的幻想。

「當然！這是我們的傳統，是同伴，就要吃跟我們一樣的食物！」

「安娜，你應該感覺慶幸，這次我們用的是皮蛋，而不是臭豆腐。」

「對了，說到臭豆腐，當初愛麗絲還被臭豆腐嚇哭了。」

「對啊！哈哈哈……女巫的迎新儀式永遠不會讓人失望！」

……

事已至此，安娜只能閉上眼睛，視死如歸將皮蛋塞進了嘴裏。她做好了噁心的味道在嘴裏爆開的心理準備，然而，令她沒想到的是皮蛋的味道竟然出乎意料的美味，外皮柔韌有嚼勁，蛋黃咸中帶鮮，味道醇厚濃郁，令人慾罷不能。

「好吃嗎？」女巫們目光灼灼。

「好吃！」安娜如實地給出了答案。

她以為皮蛋就已經足夠好吃了，嘗了桌上其他的菜，才發現她根本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好吃。奇怪的野菜竟然能如此爽口好吃，傳說中能夠毒死人的狼桃酸爽可口，回味無窮，連永遠只有一個味道的土豆都被賦予了全新的生命，如果不是有人介紹，她甚至都無法想像那麼好吃的東西竟然會是讓人難以下咽的土豆。

安娜很快吃得肚皮滾圓，再也塞不任何東西了。

然而，令她沒想到的是，晚餐竟然還沒結束。就在她打着飽嗝，擔心自己的肚子會不會被撐破之時，梅林竟然變戲法般從廚房裏拿出了一個蛋糕。

「來了來了，我最愛的環節，新生蛋糕！」

「安娜，新生快樂！」

……

女巫們歡呼起來，不約而同向安娜表達着祝福，甚至還有人撲過來，熱情地給予她擁抱。

安娜淚流滿面，幸福得幾乎要暈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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