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章:劉離的降胡

第三百五十章:劉離的降胡

當李峻接到這份軍報后,不禁讚歎劉曜的善戰,同時也在心中多了幾分擔憂。

他擔心劉曜會就此一路向東,攻下并州與冀州,吞併石勒的全部勢力。

如果出現那樣的狀況,西府軍便要面對一個強盛的趙國,劉曜也必然會主動打破當下所謂的同盟。

然而,接下來的戰局卻讓李峻出乎意料。

劉曜並沒有如李峻所擔憂的那般攻取並冀二州,而是領兵南下,直接由大陽渡河攻向了洛陽的金墉城。

「這是他娘的什麼打法?他是瘋了嗎?」

收到軍情的李峻被劉曜的這個舉動所震驚,也不禁對這種錯失良機的行為罵上了一句。

李峻覺得劉曜不僅是錯失了戰機,而且還犯一個致命的錯誤。

當下,時節已過十月,天氣早就冷了下來。

若是劉曜依舊守在洛陽,一旦石勒切斷了他的糧道,後續的軍需運輸必定會出大問題。

另外,久戰之下,劉曜所領的軍卒自然會有歸鄉之情,同時也會有疲戰之心,這將會嚴重影響整支大軍的戰力。

不僅如此,李峻從傳回的密報得知,石勒已經在抽調各處的兵馬,聚集於滎陽的西北,正在為全面攻打洛陽境內的劉曜做準備,而這場戰事極有可能在寒冬中展開。

因為,那時的劉曜軍將處於糧乏力竭之時。

當下,李峻並不在意這場戰事的獲勝方是誰,他要為大戰後的事情做準備。

無論勝負是何人,必然會有一方活下來,同時也必定會元氣大傷,李峻要趁著這個機會奪下秦雍,同時向獲勝的一方宣戰。

韜光養晦不是為了等待挨打,一味的守成更不能換來長治久安,偌大的西南早就成為了別人的眼中肉,如果不將拳頭打出去,打出一個太平,西南將永無寧日。

屆時,無論是劉曜還是石勒,甚至包括江東的司馬睿,他們都會把手伸過來,會來搶奪西南這片富饒之地。因此,李峻決定擇時出兵,斬殺那些想要伸手的人。

★★★

凜冬已至,漫天的大雪再次飄落,將廣武山中未化的積雪又覆了新白。

鴻溝內的河水已經結冰,厚實的冰層讓原本憑水為險的防禦消失不見,反倒成了一條可以直接衝進廣武山平坦路,這讓西堡中的所有人處在了石勒軍的重重包圍中,西堡也陷入隨時可能被攻破的險境。

在劉離的率領下,乞活軍與堡中的百姓已經抵抗了一個多月,抵抗的地點先是由山腳再到半山腰,最後已經死守在了山頂西堡的石牆內。

當下,劉離與軍民們已經處在了孤立無援的狀況。

劉曜與石勒軍交戰的伊始,原本守在虎牢城中的祖逖向東退入到雍丘境內,避開了劉石二人的兵爭。

祖逖的離開,讓劉離的乞活軍成為了滎陽境內的一支孤軍,不僅遭到了石勒所領的四萬兵馬圍攻,而且還要面對陸續集結而來的八萬石趙軍。

小院內,面容消瘦的劉離坐在石桌旁,擰眉望著手中的塵尾馬鞭。他先是將馬鞭毅然地扔在了地上,隨後又目視良久,無奈地彎腰拾起。

今日的一番激戰後,劉離率領乞活軍再次打退了石勒軍的進攻,並一舉將石勒軍趕下了山,退到了鴻溝內的冰面上。

夜幕時分,石趙軍停止了攻擊,石勒命人送來了這柄塵尾馬鞭,讓年輕的劉離陷入了糾結中。

石勒贈送塵尾馬鞭的用意,可以將之視為一種欣賞與讚許,但其中更深的含義則在「執鞭隨鐙」,石勒更希望劉離能傾心追隨於他,劉離也自然明白這層用意。

跟隨石勒?劉離冷笑地搖了搖頭。

然而,若是繼續打下去,西堡守不住的,所有人都會死,一萬多條人命會因為自己一個所謂的忠義而亡。

可是,自己真的不怕死呀!

想到此處,劉離的心中有些委屈,笑了起來,這笑中有些淚光閃現,卻只是那一瞬便被抹去。

轉頭之時,劉離看到司馬英槿站在自己的身旁,眼中滿是心疼的神色。

即便是打到現在,即便是劉離傷及見骨,司馬英槿都不曾見劉離流過一滴淚。

她唯一見過劉離落淚之時,還是當初在廣宗縣那個錢家,劉離曾單膝跪在自己的面前低聲地哽咽。

就在剛才,司馬英槿借著月色看到了劉離眼中的淚光,少女的心瞬間痛了起來,痛得淚流滿面。

司馬英槿知道劉離背負了太大的壓力,也知道心愛之人正在做著艱難的決定,而這種決定一旦實施,年輕的劉離將背負一個降胡的罵名。

然而,司馬英槿與劉離有著相同的考慮,是不是因為一個罵名就要賠上一萬多條人命呢?

如此做,值不值得呢?

望著流淚的司馬英槿,劉離笑了笑,轉身握住少女的手,輕聲道:「別怕,我不會讓你出事的,不會再有人死了。」

聽到劉離如此說,司馬英槿知道他做出了決定。

「長余,我不怕死,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什麼都不怕。」說著,少女哭了起來:「可...你受的委屈太多了,別人不知道你的苦,只會罵你的。」

「放心,沒有人會罵我。」

劉離摟緊司馬英槿,用力地眨了一下雙眼,顫聲地說道:「之前,大將軍就知道咱們會走到這一步,他讓我降,不要拚命,不...要...拚命。」

劉離彎下身子,將頭緊緊地抵在司馬英槿的手背上,低聲哽咽道:「公主,我真的不怕死啊!我...就是想讓你活下去,不能...不能死在我劉離的面前啊!」

司馬英槿猛地將劉離的頭摟在自己的胸前,不停地流淚,不住地點著頭:「我知道,我都知道,我是大晉的公主,我來降,你只是我的屬下,與你無關,我來降。」

山外,石趙軍大營。

石勒望著走進大帳的劉離與司馬英槿,笑著點了點頭。

「屬下劉離,拜見趙王。」

說著,劉離雙手將那柄塵尾馬鞭舉過頭頂,單膝跪在了厚厚的地氈上。一身赤甲的司馬英槿則倔強地挺直了身子,一言不發地望向石勒。

石勒看了一眼司馬英槿,略皺了皺眉,對著劉離笑道:「劉將軍,世人常說惜英雄重英雄,你雖年少,但本王覺得你是個人才,所以才有收到帳下之心。」

說著,石勒再次望了一眼司馬英槿,繼續道:「既然劉將軍識時務,本王必當不會虧待你,你有本事將一座山堡苦守了一月有餘,那本王便命你為滎陽太守,替本王守好滎陽郡。」

若是論欣賞,石勒的確欣賞眼前的這個身形消瘦的少年人,可若是說由此便給予信任,那還真的有些早了。

當下,滎陽城是一座空城,整個滎陽郡中也沒有幾十戶人家。石勒需要劉離手中的那些人充實到滎陽中,如此才能將一座城池運轉起來,才能為之後的大戰做好軍需的儲備和運輸。

至於劉離是有會有二心,石勒並不擔心,滎陽在當下是一座孤島,與廣武山上的壁壘相同,若是劉離敢反叛,石勒將不會再有贈送塵尾馬鞭的心情,送去的只能是殺人的羯騎軍。

「劉將軍,這位女將...」

石勒覺得眼前的少女長了一副好容貌,也的確是有些膽氣,心中便有了些想法,繼續道:「她是你的什麼人?」

「回趙王,這位是惠帝之女,清河公主。」劉離望著石勒有些飄忽的眼神,冷聲地繼續道:「是...末將劉離的妻。」

「清河公主,不錯,的確是有些皇族該有的膽氣。」

石勒聽劉離如此說,先是一怔,隨後讚許地繼續:「清河,你比司馬家的男兒還有骨氣,本王依舊尊你為公主,與你夫君一同鎮守滎陽吧。」

心動是有一些,但還是要分場合。

既然劉離說出了清河是他的妻,石勒沒有必要在用人之際讓劉離平添奪妻之恨,因此也就做了個順水人情。

納降之事並非是一句話和一個表態就可以糊弄,既然劉離已經降了石勒,並被封為滎陽太守,那就要率領部眾與百姓離開西堡,進入到滎陽城中。

「不能劫掠下山之人,不能凌辱下山的婦孺,不能隨意將下山的百姓遷走。否則,劉離將拚死一戰。」

這是劉離向石勒提出的條件,而他也正是為了這些條件才屈辱地跪在了石勒的面前。

大戰將臨,石勒需要兵力,也同樣需要運送軍需的百姓,這一萬多的百姓遷往襄國的確不錯,但如此一來,司州境內又缺少運糧之人,反倒是麻煩。

故此,對於劉離提出的這些條件,石勒一口應承了下來。

滎陽城,經過這些年的戰亂,早已沒有了李峻掌轄時的模樣。

幾番的戰火摧殘,多次的燒殺搶掠,讓城中多數的房舍和府邸都破爛不堪,稍有些值錢的物什也早被搶個精光。

當下,李府也成了一座殘垣斷壁。

當劉離帶人走進府邸后,幾個衣衫襤褸的人正慌亂地從尚未倒塌的房中逃出。

「公主,這裡曾是大將軍與夫人住的院子。」劉離牽著司馬英槿的手,繼續地說道:「我阿姐就住在那間廂房,翠煙姐和黛菱姐住在這邊。」

見到劉離如數家珍般地介紹著,司馬英槿笑道:「這裡是李世回的家,看你的神情,怎麼好像是你的府邸一般。」

劉離笑著點頭道:「我和阿姐在這裡住了好多年呢,我也一直將這裡當做自己的家。」

隨後,劉離向司馬英槿說起了往事,又說了許多當年在李府中的趣事。

沒有一個人被殺,也沒有一個人受辱,即便是背上罵名又如何呢?

故此,劉離的心情好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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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末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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