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相離

第24章相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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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結束已經快一個月,這一戰耗了遼國太多財力物力,皇上每日都為此事發愁。有主戰的老臣肯定不會就此善罷甘休,每天都在勸說皇上再次出兵大宋。

皇上煩惱不已,大遼國失去了南王耶律煜這一根支柱,天都彷彿塌了一半,耶律焱因此更是每天政務纏身,無暇處理私事。

這一天下午,耶律焱匆匆回王府,一進門便開口詢問:

「寒兒呢?」

站場上帶著耶律寒回來,就一直讓他住在北院王府,這個地方不會牽扯他太多關於過去的回憶。

侍女剛剛退出來,一轉身,就看見長身而立的北院大王,嚇得差點兒扔了手裡的盤子。

耶律焱淡淡掃了她一眼,侍女連忙說:「寒王子從回來后一直在院子里沒出來過,好像不愛說話了,也不愛鬧了。」

他走進去,院子里寂靜無聲,彷彿已是荒廢了千年。

他忍不住心酸。

「六皇叔。」

房頂上傳來一個男孩稚嫩的聲音,低低的,蘊藏某種波動的情緒,但又極力忍著。

耶律焱抬頭望去,看見年幼的小侄兒孤單地坐在房頂上,深秋的風吹起他黑色的頭髮,因為在逆光中,他看不清楚那個孩子臉上的表情。

他一時無言以對,來時想好的種種言語,似乎都在那個小小的身影面前被擊碎。

「我以為你會來救我們。」他淡淡地說,沒有帶絲毫感情,雲淡風輕。

「寒兒……」

耶律寒從屋頂上跳下來,破碎的秋日光線隨著他流轉,一霎時寒光四溢,他慢慢走回屋子裡,把門關上。

秋風掃過,院子里花草枯榮,荒涼的秋景。

這是他一生中最大的錯誤,腦海里慢慢浮現出一張含笑的面孔,盈盈的笑意。

為什麼會是她?為什麼……

走出院子,鬼目就迎上來,低下頭說:「趙光義成親了。」

他笑得有些譏諷:「他成親與本王何干?難不成還要本王親自去送禮祝賀不成。」

「可是……他娶的人是……庄舟姑娘。」鬼目猶豫了好幾次才說出口,消息也是剛剛有探子來報的。

據說大宋皇帝趙匡胤親自賜婚並且主持婚禮。

耶律焱停下腳步,全身僵冷,瞳孔驟然緊縮。

秋風也不過如此蕭瑟。

她已要嫁做人婦?

鬼目知道這個時候說這件事絕對不好,但是眼睜睜看著庄舟嫁給趙光義,他也做不到!

那個女人背叛了大王,背叛了整個大遼,她是什麼女神?

榮華富貴是女人貪戀的,就連被百姓稱頌的她也不會例外。

「本王要去大宋。」

鬼目愕然,這個時候去大宋?

耶律焱冷冷一笑:「本王的王妃要嫁人,本王不去道賀,豈不是太失禮了?」

晉王趙光義的婚禮讓整個汴京城都轟動了,迎親隊伍長長地綿延了幾條街,喜慶的樂聲傳遍了整個城市。

街道兩旁掛滿了紅色幔布,百姓熱情高漲,打了大勝戰,又有這樣的大喜事,可真是雙喜臨門啊!

然而被送入洞房的新娘子卻絲毫沒有感覺到喜慶的氣息,一身大紅霞帔,躺在床上,軟軟無力,連挪動一下都不能。

窗外傳來去前院賓客把酒言歡的聲音,庄舟卻覺得心裡分外落寞。

那場戰之後,耶律焱怎麼樣了?這一次敗得這麼慘,他肯定不會就此罷休。用不了多久,他還會帶著精銳的契丹騎兵卷土而來,把大宋打得一敗塗地!

之後的百年間,是遼國真正繁盛強大的時期,不是當時的大宋能夠比擬的。

而耶律焱,正是最適合生在這樣的年代。

心裡想著他,不知不覺眼前似乎都出現他的幻影,黑色勁裝,臉上蒙面一拉,便露出俊美不凡的面孔來。

庄舟呼吸都滯了一下,眨了好幾次眼睛,這個幻影都沒有消失。

「你……」嘴巴里只說出一個字,身體就被一雙手托起來。

耶律焱看著她,嘴角噙著一抹冷笑:「我在這裡,你是不是很驚訝,玉王妃?」

她臉色蒼白,就連喜慶的紅妝都遮蓋不住那種失魂的顏色,咬了咬嘴唇:「是很驚訝。」

他沒有接話,氣氛一瞬間變得很尷尬。

兩人之間流淌著暖暖的燭光,洞房花燭夜。

「這裡很危險,你走吧。」她垂著眼不看他,怕那雙眼睛看到她的軟弱。

「為什麼不看我?」他冷笑,「這點兒勇氣都沒有?」

她抬起眸,眼中帶淚:「你想看到什麼?你要我有什麼勇氣?我知道你恨我,我也恨死我自己!」

他一怔,直覺地想伸手觸碰她的臉,可是還是忍住了:「庄舟,為什麼會是你?」

「我不知道……」她喃喃地說,眼裡的淚水隨著聲音滾下來,「我也想問,為什麼會是我。」

又是一陣很長的沉默,時間恪得人心裡發慌,她輕轉過頭,表情倔強地看著一邊。

鬼目在一旁看了片刻,便走上來,從懷中掏出一個綠色的小藥瓶,拔出塞子,放到庄舟鼻孔前。

一股惡臭立刻就進入鼻端,庄舟差點兒就吐了,咳嗽一聲,立刻翻身到另一邊,捂著鼻子噁心。

鬼目道:「果然有用。」頓了頓又道:「那趙光義果然是個卑鄙小人,連成親也用下藥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話說完,外面的門忽然被踹開,幾個侍衛圍上來,趙光義緩緩走進來,被隆重的新郎禮服襯托地貴氣飛揚,俊朗如松。

目光在洞房裡轉了一圈,很快便鎖定了坐在床邊,一看便知氣勢不凡的男人身上。

「耶律焱,今日是本王大喜之日,你莫非也是來喝喜酒的?」

「本王來帶回失蹤的妻子」耶律焱從容不迫地站起來,順便抓著庄舟的手。

趙光義燃著怒火的眼睛落在他們交握的手上,怒髮衝冠:「來人!」

更多的士兵從門外湧入,里三層外三層全包圍了,看來這一次,趙光義是早有準備。

耶律焱臉色未變,仍是淡淡的笑容,看得人心慌。

庄舟卻忍不住,站出去:「趙光義,我說過不會嫁你,你怎麼做都沒用。」

趙光義怒氣更盛:「好,既然你這樣說,我得不到你,耶律焱也休想得到你!」

他的話無疑就是給士兵下了命令,四周包圍的士兵立刻便圍上來。

耶律焱停了她那番話,心中歡喜,知道她的心始終沒有變過,大受鼓舞,拉著她的手往懷裡一帶,出手打傷沖在最前面的士兵,搶了他手裡的兵器,然後揮舞幾下,殺開一條路,衝到院子里。

趙光義退到走廊上,揮揮手,一排弓箭手已經拉弓上弦,一隻只寒光閃爍的弓箭對準他們!

耶律焱護著她,眯著眼看著趙光義:「原來王爺早所有防備。」

「放開她!否則本王立刻放箭!」趙光義冷聲道。

耶律焱道:「若本王不放呢?」

趙光義道:「死!」

耶律焱忽然笑起來,冷峻的面孔在月色下顯得分外疏離:「趙光義,你以為本王一個人來搶新娘,就不做任何準備嗎?」

趙光義心中一凜,正想開口詢問,忽然前院原本歡聲笑語頓時變成驚叫哀嚎,慘叫連連,他面色一變,狠聲道:「殺了他們,不留一個活口!」

弓箭手剛剛拉開弓箭,突然寒光一閃,幾隻箭簇射過來,從弓箭手背後穿過,幾聲慘叫,紛紛倒地。

原本一面倒的局勢瞬間逆轉,庄舟大喜過望,果然不愧是遼國北院大王!這一招『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實在是太妙了!

趙光義氣得臉色發青,額上的青筋一根一根凸現出來:「本王要你們今天全部葬身於此!」

說著,抽出侍衛身上的寶劍,刺過來,其餘侍衛見狀,一起湧上來,可是黑暗中不知什麼地方總有冷箭,侍衛被射中好幾個。

耶律焱一把抱起庄舟,看在肩膀上,當先躍上了屋頂,根本不理會衝過來的趙光義,他今天來的目的是帶走庄舟,其餘事情,戰場上會和趙光義算清楚的。

「給我追!」趙光義氣得渾身顫抖,今夜防備可謂萬無一失,可還是被耶律焱輕鬆帶走了庄舟!

耶律焱卻也不是等閑之輩,幾個起落就翻出了晉王府,後面追兵無數,他略加思索,便把庄舟交給鬼目。

「把她安全帶回遼國。」

「不行,我跟你一起!」庄舟隱約知道他想幹什麼,連忙抓住他的手不放。

「我去引開追兵,很快就趕上你們。」追兵越來越近,已經沒時間多說什麼,他吹了聲口哨,頓時黑暗中閃出二十幾個黑衣人,原來剛才在暗中動手腳的是他們。

「耶律焱!」庄舟看著他要走,忽然忍不住叫住他,咬了咬嘴唇,道:「我沒有背叛你,我,我其實失憶之後,也是喜歡你的。」

聽到這一番話,叫他即刻赴死也是願意的。

耶律焱淡淡一笑,捧起她的小臉輕輕吻了一下,道:「傻丫頭,我若不信你,又怎麼會不顧生命危險來救你。」

心中暗嘆一聲,他自己愛上的女人,他怎麼會不了解,庄舟若是那種人,他早就親手殺了她永絕後患。

他一直怪她,只是因為他成了引發那一場悲劇的導火索。而事實上,真正應該怪的人,是他自己,如果不是愛她太深,怎麼會讓趙光義有機可趁?

庄舟眼淚不爭氣地流出來,雙手勾著他脖頸踮起腳尖,主動在他唇上輕輕吻了一下,臉頰燒紅,轉身就跟著鬼目跑了。

耶律焱站在原地,愣了有一會兒,才摸摸自己的嘴唇,算是回過神來,嘴角邊漾開一抹溫柔的笑意。

庄舟跑了幾步停下來,回頭看見那邊蒙蒙的霧氣中間,依稀只能看見耶律焱的一個身影,淡淡的,被厚重的煙霧籠罩著。

她心裡忽然湧上一股極其不祥的感覺,說不清是為什麼,只是一顆心突然怦怦亂跳。

霧氣里他的身影越來越淡,快要看不見了,她急了,想跑回去,卻被鬼目拉住了。

「王妃,請跟著屬下。」

庄舟的目光執著地看著那邊,知道那霧氣中的身影,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的一整顆心都彷彿失落了。

鬼目帶著她轉過一個拐角,已經聽不到追兵的腳步聲,知道追兵畢定被耶律焱引走了,才鬆了一口氣,照著原先約定好的口哨聲吹了幾下,一輛馬車便從黑暗中緩緩駛過來。

「原來你們早就安排好了。」庄舟心裡暗暗佩服耶律焱行事嚴密,似乎事情怎麼發展都被他預料到了。

鬼目微微皺起眉頭,忽然低聲道:「不對。」

庄舟被他凝重的口氣嚇了一跳,抬頭問:「什麼不對?」

「大王為防人太多不好脫身,因此在這裡只安排了兩個人高手接應,而現在……」他看向那邊。

庄舟也感到不妙,抬頭看去,深秋的夜晚,更深露重,月色白得滲人,霧氣朝四周緩緩飄散,一輛黑色的馬車慢慢靠近他們。

鬼目連忙把庄舟擋在身後,一步步後退。

馬車到了距離他們幾步遠的地方停下,馬車旁的十幾個黑衣少年一起抬頭看著他們,其中一人說道:「鬼目大人,少主吩咐了,請讓北院王妃跟我們走。」

「少主?」鬼目皺起眉頭,眼前這十幾個少年都是一身黑衣,臉上還照著黑色的面具,陰森森的,他從未見過,他們口中的少主更是不可能認識了。

「鬼目,是我。」他正在疑惑間,馬車帘子忽然被一隻小手拉開,一張稚氣卻精緻漂亮的男孩臉龐露出來,幽深的眸子陰沉沉地看著庄舟。

庄舟不自覺捂住嘴巴,差一點兒就認不出那個活潑搗蛋的小男孩了,才幾個月不見,他竟然跟換了個人似的。

原先明朗瀟洒的一張臉,此時籠罩著一層和他年齡完全不符合的沉重滄桑,琉璃一樣的眸中更是籠著一層寒冰。

鬼目連忙行禮:「見過世子!」

南王一家戰死,只剩下大王子耶律徹和這位小王子耶律寒。耶律徹自然是繼承南王的爵位,而對於耶律寒,這兩天卻讓皇上破費腦子,不知道應該如何賜封。

畢竟他年紀還小。

這裡是大宋,這麼危險的地方,小王子為何會來?而且身邊帶的侍衛似乎不多。

一會兒和大王會合,一定要讓大王好好說教一番,小孩子或許不懂事兒……

「把北院王妃交給我。」年幼的耶律寒說著一口沉穩的話語,像個飽經滄桑的大人一樣。

大王吩咐他要保護王妃的安全,自然不能草率交給耶律寒。

「世子還是先行撤退,王妃由在下保護。」

耶律寒手指挑著車簾,眼眸里是一片深沉,如同這漆黑秋夜的霧氣,「鬼目,把她交給我。」

鬼目心裡一緊,不知為何一陣恐懼湧上來,這種恐懼,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有些怔怔地抬起頭,那個孩子,還是當年喜歡闖禍纏著他玩遊戲的南王世子嗎?

「在下只聽北院大王吩咐,請世子見諒。」

耶律寒便再也不說什麼,手指鬆開,車簾落下來的一瞬,他似乎朝著庄舟看了一眼,漆黑的眸子看不見底。

鬼目還沒琢磨過來這位小世子的意圖,那幾個黑衣少年便一擁而上。他是契丹人中少有的勇士,一直跟隨在耶律焱身邊,身手自是不用多說。然而他想不到那幾個黑衣少年如此厲害,十幾個一起上來,十招不到,就繳了他的武器,讓他跪在地上,不能動彈。

鬼目的震驚無以復加,這突如其來出現的小世子究竟想做什麼?

「世子,王爺也在大宋,我們出城之後便能會合,您這個時候……」話沒說完,一個黑衣少年抬起手刀給了他一記,頓時眼前一黑,天旋地轉著倒下去。

「鬼目!」庄舟被這一系列變故弄得不知所措,耶律寒出現不過幾分鐘,然而事情的發展已經超出她想象了。

她心裡氣得直罵,這小孩子究竟鬧什麼,這個時候他來摻和什麼?

「寒兒,你想做什麼?這裡是大宋,什麼事情等會大遼再說好嗎?」她好言相勸,希望這個小孩子能明白。

馬車裡的男孩子冷冷地道:「你只要跟我走便可,其他事情還是不要多管了。」

庄舟被他兩句話氣得怒火冒起來,但是轉念一想,那場戰爭中他失去了所有親人,據說,楊業在他面前殺死了南王妃。

他年紀這麼小,親生經歷了這麼多悲痛,性格變得偏激些在所難免,誰也不能苛責。

那場戰爭,因為她才會敗得那麼慘,如果她沒被趙光義利用,讓耶律焱的大軍順利接應南王,南王一家不會戰死,耶律寒也不會變成這樣。

想到這裡,她心裡一陣酸澀,這孩子年幼不懂事,想抓她解恨無可厚非,可是萬一耶律焱回來看不見她,不知道會急成什麼樣子。

眼下鬼目又被打暈,她一個人沒辦法和這十幾個黑衣少年對抗。

而耶律寒顯然也沒有耐心等她,幾個黑衣少年上來,抓住她就帶進馬車裡,然後馬車又重新走入黑夜的霧色之中。

深夜裡甩掉大宋的追兵也不容易,趙光義以『捉拿潛入汴京的契丹姦細』為由,調集了京城中禁衛一同追捕,一時間整座汴京都鬧翻了,官兵挨家挨戶搜索,每一條小巷都不放過。

所幸耶律焱帶來的人不多,且個個都是高手,把追兵一路引向城南,然後再折返回來,從北邊出城,那裡鬼目會帶著庄舟等他。

一路趁著夜色回去,經過幾次小混戰,耶律焱身上受了幾處小傷,手臂上有一道小小的傷口,血流到手心裡,他莫名得覺得不安起來。

不會出事的,追兵已經被他們全部引開,鬼目身手了得,庄舟又聰明機靈,他們定能安全出城。

「大王,請看前面。」一個契丹高手忽然指著前方一小隊宋兵。

那隊宋兵正押著一個身形高大的契丹人,看方向,是去往晉王府。

而那個契丹人半垂著頭,顯然身上受了不少傷,已經無力反抗。

耶律焱目光如炬,一眼看過去,渾身一震,那個人竟是——鬼目!

他不是吩咐鬼目帶著庄舟出城嗎?為何他會被宋兵抓住?那庄舟呢。

「救人!」那隊宋兵人數不是很多,而且他們在暗處,救下鬼目不難。耶律焱已經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慮,第一個沖了下去,幾鞭子就抽了三五個宋兵,後面的人一擁而上,殺的宋兵落花流水。

鬼目抬起被血水模糊的雙眼,看見前來相救的人,突然『噗咚』一聲跪下來,「屬下該死!」

「庄舟呢?」耶律焱強壓著心中的恐懼,不可能是趙光義,若是趙光義,一定不會留下鬼目的活口。

鬼目在地上重重磕頭,痛聲道:「是,是小世子……」

「寒兒?」耶律焱突然感覺一陣天旋地轉,想起自從從戰場上回來之後,那個孩子一天比一天陰沉漆黑的眸子。

他們連夜追趕,耶律寒還是個孩子,身邊也是幾個少年,再加上帶著庄舟,應該不會走多遠,然而他們一路追趕,竟然一點兒蹤跡都沒有尋到,他們如同憑空消失了一般。

耶律焱回到上京,才聽聞耶律寒早他們一天也到了上京,那孩子竟然一路上跟著他們,快到上京時才快馬加鞭,繞到超過他們,進入城中。

怪不得一路之上打聽,竟然半點兒訊息也得不到,那孩子什麼時候這麼有心計會算計了?

他帶著人去南王府,卻只聽人說『小世子旅途勞頓,正在休息不見人』,耶律焱一怒之下闖進去,旁人自然攔不住,也不敢攔。

如今繼任的新南王耶律徹見了他也只是搖頭嘆息,道:「皇叔還是回去吧,寒兒最近脾氣怪得很,說不見人就是不見人。」

耶律焱哪裡肯就此罷休,庄舟在他手上,他避而不見,如何能讓他安心。

後院中耶律寒的房外守著他從小撿回的流浪孩子組成的十三個少年,每一個人都是耶律寒親自挑選,南王在世時曾說他眼光不錯,挑出的每個人都資質奇高,而且對他忠心耿耿。

耶律焱感嘆,寒兒竟從小就有異於常人的天賦,只是因為年幼,而從未被人發現。

這樣一來,他帶走庄舟,恐怕也有他自己的打算。

十三個少年擋在門口,依舊還是外面守衛的話,世子不見人。

「寒兒,」耶律焱在門外喊了一聲,知道他能聽見,「你出來,所有事情都是皇叔的錯,你放了庄舟。」

等了一會兒,才聽見裡面男孩稚嫩的嗓音緩緩道:「皇叔沒錯,她也沒錯。母親說過,無論什麼時候,我只能靠我自己,若我連自己都保護不了,還要母親捨身相救,那寒兒就是世上最無用之人。」

「你還小,這些事情怎麼能怪你?」耶律焱心中一酸,南王妃的死,給寒兒的打擊,果然不小。

「不。」裡面的孩子搖頭道,「在你和兄長的眼中,我永遠都長不大,可是以後不會了。」

耶律焱沉默下來,半響也聽不到裡面的聲音,頭頂上的光那麼熾熱,汗水已經把後背打濕了,他微微一嘆,問道:「那你,如何才能放了庄舟?」

「我要大宋血債血償。」男孩的聲音並不大,然而深秋的風從遠方吹來,還是把他的聲音清晰地送到耶律焱耳中。

他深吸一口氣,讓大宋血債血償,原本就是他要做的事情。

「大宋國滅之日,便是皇叔和她相逢之時。」

「寒兒!」耶律寒想衝進去,他不會放任這個孩子這樣肆意胡來,寒兒年紀小,不會明白有些事情會帶來怎樣的後果。

「皇叔若執意要帶她走,那,便誇著寒兒的屍體過去吧。」耶律寒波瀾不驚,冰冷的聲音里,聽不出任何感情。

「好,好……」耶律焱苦笑著步步後退,「這些,原本就是我欠你的,皇叔,會讓你如願的。」

他轉身離去,步子快得有些踉蹌,像是喝醉了酒的人,怎麼都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和情緒。

大宋國滅之日,便是他們相逢之時……

好,他耶律焱窮盡一生,便為他償這一段血債。

侍女送里的食物一點兒都沒有動過,又被原封不動送回去,侍女走到門口,輕輕嘆了一聲,冷不防,一個身影忽然出現,侍女差點兒撞了上去,等看清楚是誰時,嚇得渾身哆嗦跪下去。

「她不吃東西。」手指撥了一下盤子里的幾塊熟肉,男孩眼中儘是冷笑。

「回世子,從她來就一直沒吃過東西。」

耶律寒笑了笑,信步走進去,兩邊昏暗的走道十分逼仄,最多只能容納一個人走過,越往裡,便越黑。

盡頭處有三間小房子,隱約可以看見門的輪廓,他推開其中一扇,屋子裡只有一根蠟燭,光線昏暗,只能模糊看見些影子。

「我說過了沒胃口。」昏暗中有個少女嘶啞的聲音,顯然是剛剛哭過。

「不吃東西,也沒人勉強你。」耶律寒走進去,在點著蠟燭的桌子旁坐下,漂亮的臉被燭光照得忽明忽暗,「餓死了你,是皇叔傷心。」

庄舟從床上跳起來,跑到桌子邊,「他來過了?」

「剛剛才走。」

喉嚨里像哽了什麼,好不容易才說出話來:「他,他說了什麼?」

「為了救你,他要讓大宋血債血償。」

「寒兒,你知不知道,戰爭一開始,要死多少人?」

耶律寒偏了偏腦袋,道:「你以為,沒有我,宋遼之間就不會開戰了嗎?」

庄舟怔了一下,她想不到一個十歲不到的孩子會有這麼通透的思維。

「我這麼做,只是希望皇叔的心,從此一心一意在大遼。你在他身邊,會影響他的決斷。」

「這不公平。」庄舟哽咽道,「你不能逼著他為大遼就放棄愛情,這樣子,他這一生……」

「等他打下大宋,那時候,會有更多的愛情等著他。」

庄舟大笑起來,笑得眼睛就流出了淚花,「小孩子,你懂什麼愛情?你知不知道,真正愛的人,一輩子只能遇上一個。」

「皇叔是大遼國的北院大王,你以為是市井的凡夫俗子嗎?」耶律寒不屑地冷笑,站起來往外走,剛要跨出門口,忽然又停住,轉身道:「你可知道你現在在何處?」

庄舟看著他一般隱在黑暗中的面孔,心中突然有些不安,這個地方,四周黑暗,從門裡走出去,除了一條長長的通道,什麼都沒有。

這裡溫度有些低,應該是在地下的通道,古代貴族都會修一些地下通道,密室之類的,用以收藏貴重物品,或者囚禁犯人。

她恐怕就是在這一類地方。

耶律寒淡淡一笑,道:「這是我父王和母親的合葬墓穴,你在地下墓室中,為他們守墓。」

庄舟打了一個寒顫,猛地衝上去抓他,卻被他輕鬆閃過,「你只能生活在黑暗中,為你所犯下的錯贖罪。」

她怔了一下,出乎意料,竟沒有哭叫,只是慢慢走回去,坐下。身邊的燭光發出淡淡的光芒,十分微弱。

「我……」她吸了一口氣,滿眼淚光,「能不能……最後見他一面?」

耶律寒眸光淡淡地瞥著她,嘴角邊噙著一抹冷笑,一絲一毫猶豫都沒有,便打破她最後一點兒卑微的期望:「不可以。」

屋子的門緩緩關上,整間房間被濛濛的燭光瀰漫著,一如她此刻灰暗的心情。

驀然想起當日潭淵公主臨去時冰冷的一聲詛咒:

我祝你們,今生今世,相離相恨!

她趴在桌子上,忽然不可抑制地大哭起來。

穿越千年的時光,她究竟為了等待誰?

臨風守望三千年我是沉默的蒼天看你流連穿梭在無路的世間你可以忘了你的初心我不能不信守我的愛情我馭風而來給你一聲應允廣大如我肯將全部的年華化作無邊的等待作磐作石似誓似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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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不離不棄,我必生死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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