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人生6

美麗人生6

「你認識李醫生?」圭多拿著食物走過來的時候,葉良順手拿走一個甜點塞進嘴裡,將聲音含混在喉嚨里輕聲問道。

「我當年還在義大利一家高級餐館工作的時候,他是那裡的常客,他經常出謎題給大家猜。」圭多故意把一些奶油灑落在葉良的軍裝上,然後裝作一臉慌亂地擦衣服,順帶低著頭回答道,眼睛警惕地看著周圍有沒有人注意他們。

「他喜歡謎題,但他更喜歡錢。」葉良想到什麼似的笑了笑。

圭多壓低了聲音,略顯焦慮地說道:「蘭洛特,喬舒亞在這裡。」

葉良的瞳孔縮了縮,拿著酒杯的手也不自然地握緊,他盡量控制著音量和表情問道:「什麼?!他被人發現了?到底怎麼回事?」

圭多把剛才喬舒亞被當做德國軍官小孩,接到裡面的小屋子裡吃飯的事情說了一遍:「我讓他不要說話,他們還沒發現他是猶太小孩。」

葉良張了張嘴,他該說什麼?你膽子真是大得可以?

「你要讓他儘快離開,天知道會不會被人發現?」葉良最後只能這麼說。

「我知道,我也在找機會。」圭多老實道。

「扯淡!」葉良憤憤地低聲道:「別這麼一臉無辜地看著我,你哪一次老實過?嗯?」

第一次來集中營就敢堂而皇之忽悠德國軍官;偷偷把喬舒亞藏起來,被發現后又偷梁換柱到德國軍官家屬小孩的隊伍里;帶著喬舒亞去廣播室,在集中營廣播向多拉告白保平安……每一步都驚險無比,踏錯一步就會萬劫不復。

圭多看著葉良扯了扯自己的領子,一臉無可奈何的樣子,表情就更加無辜了。

「算了,我一會兒去把他領出來送回去,你繼續在這裡當侍應生。」葉良對上圭多就只能嘆氣,他揮了揮手,像是讓侍應生去一邊去似的。

然而,葉良還沒有走進小房間里,就看見一個穿著侍應生服裝的男人走出來,用德語和後勤女兵說道:「這裡有個孩子好像不會說德語。」

後勤女兵的臉色冷了冷,然後氣勢洶洶地走了進去。

葉良也立刻跟了過去,只見侍應生指了指座位上的喬舒亞,女兵剛要走過去,就聽見葉良朗聲用德語說道:「亨利,你爸爸剛說讓你少吃些豆類食物,你的腸胃會不舒服。」

葉良當著兩個人的面走過去,很自然地伸手摸了摸喬舒亞的頭髮道:「要吃糖嗎?水果糖,你想要草莓味的嗎?」

喬舒亞伸手接過那顆顏色粉嫩的糖果,在葉良眼神示意下說道:「Danke(謝謝)。」

「好孩子,要去見你爸爸嗎?」葉良伸出手,握住喬舒亞的小手,朝著女兵和侍應生點了點頭,然後帶著喬舒亞走了出去。

圭多正好在外面送吃的,看到這裡就猜到出事了,他全神貫注地盯著他的孩子。

葉良帶著喬舒亞走到負責軍備的高級軍官那裡,俯下身湊著對方耳邊說道:「武器庫里的軍備數量已經降到安全線以下,補給已經晚了半個月了。」

那位軍官皺了皺眉頭,也湊過去低聲說道:「我們已經發電報催了,過幾天再說。」

葉良點了點頭,拉了拉喬舒亞的手,後者甜甜地用德語打了個招呼:「晚上好。」

高級軍官溫和地笑笑,還伸手摸了摸喬舒亞柔嫩的臉龐,關切地問道:「晚上好,親愛的,晚餐吃飽了嗎?」

喬舒亞的德語還沒到能聽懂這句話的水平,所以他本能地看向葉良,後者點頭。喬舒亞這才軟軟地說道:「Ya(是的)。」

那位軍官似乎想了想,然後從衣服口袋裡拿了一塊黑巧克力遞過去,喬舒亞接了。葉良這才說道:「那我先走了,長官,那軍需品的事情明天再說。」

「再說吧,今晚還是好好享受宴會。」

看到全過程的女兵和侍應生自然無話可說,他們甚至都沒有這個資格去過問高級軍官的事情,女兵瞪了侍應生一眼,兩個人又接著去伺候那些少爺小姐們去了。

圭多鬆了一口氣,整個人都差點虛脫。

葉良離開了宴會,將喬舒亞安全地送回了宿舍,再回到宴會的時候,大家都已經吃得差不多,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聊天,或者是和家人孩子說話。

圭多縮在一邊,探頭探腦地折騰著留聲機。

「你在做什麼?」葉良走到他身邊問道,後者嚇得差點跳起來。

「你該告訴我一聲是你!」圭多抱怨道:「我在放歌。」

葉良啊側耳聽了聽,從蘭洛特的記憶中找到了對應的:「《船歌》?」

「放給我公主聽的,這樣她應該聽得見。」圭多將留聲機的喇叭朝向窗外,對準了女囚的宿舍,悠揚的樂曲在漆黑的夜色中飄蕩,音樂的靈魂不畏寒冷與苦難。

這簡直浪漫得……無法用語言來形容了。

「我第一次見到多拉的時候,她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就掉在我的懷裡。」圭多的臉上露出甜蜜而懷念的神色,讓人感覺連心都暖和了起來。

「我們第一次去劇院約會就聽得是這個,不過當時我們的座位不在一起,我坐在下面,多拉坐在二樓包廂里,我一抬頭就能看見她,這個聲音一直在唱啊唱啊的,但是我什麼都聽不見去了。我就望著我的公主,希望她也能望過來。」圭多繼續說道。

「最後我在她的訂婚儀式上,騎著一匹白馬把她帶走了,我的公主。」

葉良沉默了一會兒,清清嗓子說道:「聽上去很好。」

「我知道她媽媽一直很生氣,不肯來看她和喬舒亞,都是因為我的關係。但我相信她終有一天會原諒我們的,只要我能讓多拉幸福。來集中營之前,我們正在準備晚餐,多拉的媽媽終於願意來我們家吃飯了,我們很快就是真正的一家人啦。」

圭多歡快的聲音在葉良聽來卻並不好受,圭多是個樂觀勇敢的好人,一個不該遭受這一切的人。

「你總是做些危險的事情,圭多,如果女囚的看守們發現……」

「我知道,我知道,蘭洛特。但是人如果沒有希望的話,生活就會陷入絕望。更何況,如果你不享受生命,又何必擁有生命?我希望多拉在哪裡都知道我和喬舒亞是安全的,而且我們很愛很愛她。」圭多認真地說道。

如此美麗的人生,如此美麗的世界……

「如果沒有希特勒和納粹的話。」葉良低聲說道。

圭多抬頭看著他,猶豫道:「我不知道該怎麼說,蘭洛特,但我不是在指責你,你是個正直善良的人。但是……這不全是希特勒的錯,你知道。」

葉良張了張嘴。

「我知道你會說什麼,士兵們只是遵守命令,他們是不得已的,尤其是年輕人也被洗/腦了,他們不知道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但是蘭洛特,殺人是不對的,屠殺是不對的。全世界所有人都知道這個道理,他們的媽媽都會教他們這個道理。希特勒沒有拿槍逼著他們殺人,也沒有拿槍逼他們選舉自己做元首,是他們自己選擇這麼做的。」

說完這些話后,圭多沒有再說什麼,但葉良知道他是對的。

儘管因為漢斯的事情,葉良在憎恨納粹的同時也同情著戰爭的另一方受難者。德國為二戰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德國年輕人們不得不為自己的愚蠢殘忍付出一生的懺悔。像漢斯這樣的屠夫是要被判刑的,而他們理所應當受到懲罰。

可是,葉良卻同情他們,因為他們的理智被納粹操縱,他想開脫說他們是被洗/腦了。他想說,這是因為一戰後,德國的經濟處於冰凍時期,而猶太商人大量擠佔了日耳曼人的生意,他們需要錢。

而猶太人把握著社會大量財富……

然而圭多說的才是真的,無論任何原因,無論被如何蠱惑,哪怕一個十歲的孩子都知道屠殺手無寸鐵的人是不對的,為什麼他們不知道這樣是錯誤的?

因為猶太人不是人?他們和日耳曼人一樣擁有一雙眼睛,兩個耳朵,一個鼻子和一張嘴,他們和世界上的文明種族一樣能說會道,有自己的歷史、文化和藝術,他們和德國人一樣會去愛人和被愛,擁有無與倫比的智慧,也擁有善心和慈悲。

難道他們看不出這是屬於人類的樣貌和人類的智慧嗎?

但他們仍舊選擇服從上司的命令,選擇屠殺手無寸鐵的平民,選擇將他們當做牲畜和垃圾,他們選擇做一個劊子手,一個屠夫,這是他們自己的選擇,沒人真的逼他們。

戰爭釋放了人性極惡的一面,他們將自己受過的苦難責備在猶太人身上,彷彿這就能給自己找到開脫的理由,彷彿這樣他們就能安心期待「美好的未來」,這是極度的自私和軟弱。

他們必定為自己的選擇和行為付出代價,他們也不值得原諒和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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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圭多就是這樣一個浪漫的人,開在絕望之處的花朵,這就是《美麗人生》的魅力,也是葉良心甘情願用生命去守護的東西。

*即便遵守命令,殺死手無寸鐵的人也是劊子手。之前我也看有人說猶太人對德國經濟造成的影響,所以他們被屠殺是活該,但即便如此,即便每個猶太成年人都有罪,屠殺無辜幼兒也不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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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英美]身在曹營心在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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