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折 禍端(下)

第一折 禍端(下)

「別怕,是我。」男人的聲音再度出現。葉鳶尋這才將視線移到腳下,只見一條墨色的蛇正昂首望着自己,難道是阿墨?!

「阿墨,是……是你在說話嗎?」葉鳶尋有些不確定,試探著問道。

「嗯。」妖幻骨吐了吐蛇信子,「趕快隨我走,他們要追上來了!」

葉鳶尋心中暗自驚嘆,自己在別人玩兒泥巴的年紀玩兒了一條蛇,還是一條蛇精,一條會說人話的蛇精!

而今天,她還是第一次聽阿墨說話,心中雖波濤洶湧,足下卻是緊緊地隨着前面的阿墨。若阿墨有歹意,自己也落不到今天這般田地了吧?就這樣,一人一蛇便在這深山老林中行走着。

「阿墨,你叫什麼名字?」葉鳶尋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尷尬道:「那個,我之前並不曉得你會說話,所以叫你阿墨……」

「我叫妖幻骨。」前面的蛇沒有回頭,淡淡回答道。

「那你為何會出現在這裏?」葉鳶尋想起白日裏自己還與阿墨,不對……是還與妖幻骨在花園裏玩的事情。

「怕你發生意外,一路尋着你的味道,就尋了過來。」

「意外?」葉鳶尋心裏一緊,果然有事!彷彿有什麼東西卡在嗓子眼兒,衝上前,幾乎要跌在妖幻骨面前,竟絲毫不覺得疼,半天才從嘴裏擠出話來:

「難不成是城中有何變故?我父母如何?」

「他們……」妖幻骨僵住,停下遊動,立起身來,回頭看向葉鳶尋,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

「告訴我!他們如何了!?」

見妖幻骨眼神閃躲,葉鳶尋心思通透,便曉得恐是大事不妙,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就要往回跑。可才跑了幾步,腳下卻被一個物體絆到,又重重的甩倒在地上,一時也忘了計較。

她迷茫地望着妖幻骨,嘴角有鹹鹹的液體流過,竟是眼淚不爭氣地流了出來。

風在耳邊呼嘯著,竹林里的竹葉被吹的「沙沙」作響。

妖幻骨從未見過女孩子哭,此刻也有些慌了神。

眼前的女孩他是相當熟稔,從小跟個假小子似的,什麼時候哭得這麼傷心過?

「你別哭呀,他們……他們在魔族攻入的時候還在死守城池,坐鎮天啟城,守護著城裏的百姓。」

說着,妖幻骨嘆了口氣,接着道:「可那又怎樣呢?那可是魔啊,區區凡人,又怎能抵擋住魔的侵入……」

聽罷,葉鳶尋像被抽走了所有的氣力,癱倒在地上,嘴裏重複著「魔」字,卻再不見半滴眼淚流出。

原來如此,怪不得向來鎮定自若的母親會那麼驚慌……

怪不得從來捨不得讓自己獨自出遠門的母親會着急的送她遠行……

怪不得向來最心疼自己的父親自始至終都沒來送自己……

明明當時自己已經覺察到不對勁,為什麼自己沒有仔細地發現這些反常,發現這些不妥呢?

她仰起頭,望着天,眼裏深邃起來,鼻子裏發出冷哼。

這麼多年了,京都的那位還是心裏有所忌憚,忌憚到非要趕盡殺絕不可嗎?!

葉鳶尋心中憤恨,似有壓抑多年的力量,正在她體內悄然蘇醒。

多年前。

那時候的葉鳶尋和父親母親還住在京都。

小時候的她在小字輩里頗得皇祖母的喜愛,被皇祖母親自教導。

皇祖母時常說,女子需識字,善女紅,琴棋書畫不說樣樣精通,卻也需拿得上枱面,方能彰顯皇室女子的修養。

或許是自小長在皇祖母身邊的緣故,時長陪着念佛的葉鳶尋也琢磨透一番自己的佛理。她自小雖貪玩,但對長輩的教導向來是遵從,絕不會悖逆一二。但至於是否能學成,就得看着這技藝是否與自己有緣,有緣學成自然歡喜,若無緣也不可強求。

聰明伶俐,又長相可人的葉鳶尋自然得到皇祖母的加倍寵愛。可正是皇祖母的這份恩寵,百官也儘是見風使舵之人,父親在朝中的威望日盛,卻讓當今剛即位不久的皇帝有所忌憚。

而這份心思一旦在心中悄無聲息地埋下,一旦觸碰,揭開在眾人前,那麼迎接的就只有萬劫不復。

短短數月,朝中頗有聲望的貴族接連遭遇牢獄之災……

直到有一天,父親下獄。

奈何當年她也才八歲的年紀,葉鳶尋知曉后,只能跪在殿前,哀求皇祖母,哭着讓皇祖母相信父親是被冤枉。那是她在宮裏第一次哭,一哭便哭了好些日子。

終於在半月後,一道聖旨,皇帝封父親爵位,劃了封地,於是一大家子連夜出京,到了天啟城后就再也未離開過。

回想起來,那段時間的天,似乎和白日的天空,一般無二……

葉鳶尋聾拉着腦袋,深深陷入泥土中的指尖已染上了鮮血,竟絲毫沒有察覺。

「他們要追來了,快走!」妖幻骨望着來路方向,無盡的黑暗裏,似有無法預知的危險在悄然來臨……

見葉鳶尋此時神色恍惚,妖幻骨一時情急,低聲道:「你若是想你父母死不瞑目,那就好好獃在這裏,但若還能顧慮你父母一二,就該振作起來,先保住性命,待再尋他日,報今日之仇!」

「葉鳶尋!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你到底懂不懂啊?」

語畢,葉鳶尋這才緩緩抬起頭,空洞的眼眸重匯聚起一點光亮,重新打起精神,起身,堅定地跟着妖幻骨繼續趕路。

她想,決不能就這樣死在這荒野中,絕不!

終有一天,她要讓別人從自己身邊奪走的,加倍的,全數還給他們!

天,灰濛濛,沒有亮透的清晨,灰白色的蒼穹,蜿蜒雄偉的遠山共天一色,似熟睡的潛龍。

在林子裏轉了一個晚上,眼看着終於要穿過這大片竹林了。

葉鳶尋累的幾乎要暈厥,又飢又渴着實難受,她從小哪裏吃過這種苦,小腿肚早已緊繃起來,實在有些跑不動了,但又絲毫不敢停歇下來,似乎只要停下,就再也跑不起來。

她麻木的跟着游在前面的妖幻骨,唇乾的都裂開了,眼皮也有些快睜不開了,整個人幾乎要摔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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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落朝天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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