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空碗來酒

第1章 空碗來酒

梁,太初元年,歲在辛丑。

三月初三,春寒料峭,寒鴉呱叫。

漆黑的夜晚,狂風大作,樹木沙沙作響。

咔嚓!

劇烈的明亮劃過天穹,黑壓壓地雲層被破開,瞬間被染成慘白。

驚雷炸響。

睡夢中,顧予只覺全身上下發涼,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伸手去找被子,抓了個空。

被子掉了?

迷迷糊糊中,下意識勾起身子去抓被子,右手摸索,卻碰到了刺骨寒冰。

瞬間清醒。

四周空曠,被黑暗吞沒,尚未燃燼的薪火時明時暗,隱約可見幾根巨大的柱子和一尊凶神惡煞的雕像。

這是哪?

我好好在家睡覺,怎麼會來到這荒郊野嶺的破廟中?

顧予發懵,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夢?

他掐了掐臉、手臂,疼痛難忍,一切顯得格外真實。

到底發生了何事?

仔細回想,一股雜亂無序地記憶瞬間湧入,突兀地出現在腦海中。

顧予陷入了懷疑人生般的迷茫。

穿越了。

這一世,他仍然姓顧,名三七,出身於大梁北境一個不知名的山村小子。

多年以前,胡虜為禍,村莊滅絕。他被一個走街串巷的戲法師收留,自此賣藝為生,浪跡天涯。

一年前,老戲法師在京城去世,安葬后,他不知所措。

恰巧鎮邪司招收江湖異人,每月三兩銀錢,他報名考入。

進入后才發現,在鎮邪司,他的戲法不是為達官貴人表演,而是演給死人看的。

說書、優伶、戲子……他們需要做的,就是將動輒屠城滅村大範圍無辜枉死地百姓聚在一起,方便隨行道士、和尚超度亡靈,以防出現更大的災禍。

幾日前接到任務,京畿毗縣西北一村為妖邪滅絕。一行三人前往超度亡靈。

作法耽誤了時間,返回的路上,眼看天色已晚,前不著村后不著店,便在附近尋了個廟宇住下。

只是不知為何,這具身軀竟而魂飛魄散,讓他穿越了過來。

大梁王朝立國六百四十七年,國祚衰微、氣運羸弱,風雨飄搖,岌岌可危。

外有胡虜狄戎頻繁叩邊,兵禍連年。

內有貪官污吏橫行霸道,人禍不斷。

乾旱、冰雹、洪水、飛蝗、地震……上天像是在懲戒百姓,災禍連年。

末世之中,各種牛鬼神蛇霍亂人間。

惡魔、悍妖、凶邪、厲鬼……

腦海中閃過的畫面,讓顧予寒毛直乍,一股股涼意從後背騰起,久久不散。

這是一個與昔日生活的和平年代完全不同的世界。

人命,賤如螻蟻。

前世的他,雖然過得也只是平平常常,但總歸物質生活充足,不用擔心危險。

好不容易穿越了,卻像是越混越慘。

生逢亂世,朝不保夕不說,還是這麼一個職業,脆弱悲傷的時候,只怕連一個溫暖的慰藉之地都找不到。

哎!

接收完記憶,顧予也變得睡意全無,攏了攏火堆,看了躺在不遠處睡得安詳地兩人一眼,重新倒在了乾草上,默默沉思。

「娘,這裏有廟,我們現在這躲一躲。」

「娘,你堅持一會,馬上就到了。」

「咳,咳,三郎,廟裏有人。」

黑暗中,隱約可見,一位中年男子攙扶著一位老婦人緩緩走進寺廟。

似是未想到這廟中還有人在,兩人被顧予坐起的身影嚇了一跳。

「這位兄台,我母子二人前往城中看病,趕路至此,欲在此歇息一晚,叨擾之處,請多包含。」

中年男子四十歲左右模樣,像是一位不第士子,身上穿着洗得發白的灰色長袍,身形羸弱。面容白俊,五官稜角分明,顧予略覺熟悉,只是一時想不起在何處見過。

老婦人在不停咳嗽,弓著腰,花白蓬鬆的頭髮擋住了半邊面容,看不清全貌,皮膚飢黃,瘦骨嶙峋。

顧予見不遠處躺着地兩人一動不動,竟好似完全睡熟,一拱手道:「廟宇慌棄,我等只不過早來一會,這位公子請自便。」

中年士子道謝后,自顧自忙活起來。

在破廟四周找來不少乾草乾柴,當作引燃物,也生起了一個火堆。

又將剩下的乾草勉強鋪了一個床鋪,侍候老婦人睡下。

「咳!咳!咳!」

深夜中,老婦人在不停咳嗽,像是生了重病。

「娘,你喝點水吧。」中年士子看母親咳嗽得厲害,極為難受,從行李中翻出一個木碗,到外面接了些雨水,準備喂水。

「這位公子,雨水中含有大量雜質,令堂身體羸弱,不宜直接飲用,避免加重病情,最好煮沸后再喝。」

顧予本就無心睡眠,兩人進來后,在一旁生火取暖,見狀出言提醒。

「這,我們出門較急,沒有帶炊具。這可如何是好?」中年士子為難。

顧予從包裹中取出一個竹筒,遞了過去。

中年士子感激道謝,侍候老婦人喝完水,將竹筒歸還。

經過這事後,雙方關係拉進不少,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起來。

顧予知道了中年的身份。

中年士子姓葉,原是毗縣秀才,多年不中,今年鄉試,剛剛考中舉人。

恰逢朝廷施恩,原本需要候選多年的舉人,今年可直接闢為官吏。

中年士子鄉試多年不中,今年鄉試名次亦不高,對會試殿試本就沒抱信心,打算直接到京師吏部登記為官。

沒曾想,正準備出發,母親便得了病,為了不耽擱行程,連夜送母親前往毗縣醫治。

聊起顧予等人身份時,顧予含糊自己等人是走江湖之人,靠耍雜戲為生。

中年士子大為好奇,請教其中之道。

這是顧予原主吃飯的本事,其中奧妙自然不可能外傳,推脫道:「我為公子演示一遍,能看懂多少,全憑公子悟性。」

說話間,便從包裹中取出了兩個空碗。

空碗來酒。

這是原主吃飯的三大手藝之一,練習了不知多少遍,記憶深刻之極,肌肉都有了記憶。

前世顧予也看到過解密,知曉其中奧妙。

縱然手法略有生疏,但荒郊野嶺,火光昏暗,萬物晦暗,中年士子也看不出所以然,驚奇連連,讚嘆不已。

夜色漸沉,但夜雨淅瀝瀝地下着,完全沒有放晴的跡象。

兩人聊著聊著,濃濃困意上來,相繼睡去。

迷迷糊糊中,顧予聽到廟外傳來些許動靜,只當有人起夜,不以為意,很快又重新睡着。

不知睡了多久。

「娘!」

「娘!」

悲慘地哀嚎響起,顧予被驚醒,只聽中年士子在廟外放聲大哭。

「葉舉人,發生何事?」

顧予翻身站起,只見中年士子在雨中狂奔,歇斯底里。

正欲出廟詢問。

然而,就在這時。

一隻乾枯如老樹藤枝一般的乾枯到皮包骨頭的手,悄無聲息得從黑暗中探出,無聲無息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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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大梁當戲法師那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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