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青山多嫵媚 第七十九章 刀鋒(六)

第一卷 青山多嫵媚 第七十九章 刀鋒(六)

城外洪災的消息已經傳到城內了,縱使是夜晚,城內的居民也紛紛驚慌地湧出家門四處打聽着城外的消息,一時間,街道上人流顯得有些擁擠。

秦時轉頭看了眼城門的方向,便立刻拉住葉思楠的手朝着衙門奔去。

兩人在人群中撞來撞去,秦時聽到了葉思楠的聲音。

「秦兄,這,這麼多人呢……」

聲音很低,但秦時卻顧不得那麼多了,只緊緊拉着她一路往前。

終於,衙門在望,葉思楠也立刻把手抽了回去,臉上紅撲撲的,也不知是羞的還是跑的。

沒等在門口守着的衙役打招呼,秦時便一溜煙地進去了,那人看向葉思楠,葉思楠臉色一紅,還以為他發現了方才兩人牽手的情形,立馬也低着頭跟着一溜煙進去了。

張濤也早在半個時辰前聽聞了城外洪災的消息,此時正聽着一名衙役低聲彙報着什麼,張濤吩咐了幾句,揮退了他。

那衙役剛剛拉開門,秦時和葉思楠兩人便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

「秦老弟,葉姑娘,城外的事情你們也知道了?」張濤一愣,立刻起身問道。

「什麼洪災?分明是白蓮教弄的鬼!」秦時一臉怒氣,這還是他穿越以來頭一回這麼生氣。

他終於知道吳忠承為何身陷牢籠還如此氣定神閑,這個王八羔子,居然敢拿這麼多人命作注!

只這一次,他的罪孽便是傾盡三江五海也難以洗清!

張濤吃了一驚:「白蓮教?怎麼回事?這洪災是白蓮教的手筆?」

秦時稍稍恢復平靜,冷笑道:「不是這些上躥下跳的廢物還能是誰?什麼洪災連日暴雨沒有發作,反倒是晴了兩日才肆虐起來?天底下有這樣的洪災嗎?」

張濤聞言倒吸一口涼氣,頓時氣得跳腳大罵起來,手中的茶杯也被他咣當摔個粉碎。

『狗日的』開頭算是罵得輕的,再往下什麼污言穢語,不堪入耳的話全都飆了出來。

片刻后,他才終於喘著粗氣消停了,想喝口茶,看見杯子的碎片已經滿地都是了,又是一句「他娘的」脫口而出。

秦時沉吟片刻,沉聲道:「張兄,事情已經發生了,你再罵一萬句也無濟於事,想想接下來的事該怎麼解決才是正經。

白蓮教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掘了河堤,想來是吳康那邊已經得到了吳家被查抄的消息,他們準備奮力一搏了。

我看咱這邊也要提前準備了,防城器械立刻搬到城牆上去,另外城內也要戒嚴,頒佈禁令不準隨意外出,保持道路暢通,嚴陣以待。」

發泄一番,張濤總算冷靜下來,兩人商量片刻,秦時便帶着葉思楠去了監牢。

當晚,殺豬般地嚎叫聲從監牢最深處響起,足足持續了半柱香的時間。

饒是監牢裏麻木已久的罪犯,聽到如此凄厲的慘叫聲,臉上都不由泛出驚恐的神色,一個個躲在牆角瑟瑟發抖,生怕下一個人就會輪到自己。

秦時走後,安縣大牢的守衛力量陡然加倍,一時間風聲鶴唳。

另一邊,張濤把安縣大大小小排的上號的官員全部聚集起來,縣衙內燈火通明,縣丞、主簿、典史各司其職,一道道命令有條不紊地發佈出去。

一波波探子自安縣城門披月而出,片刻后,四向城門轟然關閉,各門城牆上擂石、滾木、石灰之類整齊碼放,除此之外,另有一張巨大的床弩在月色的照耀下散發出攝人的寒光。

訓練了四五日的鄉勇民壯以及大部分衙役也終於登上了城樓,一個個有模有樣、神色肅然地交互巡邏。

城內各路各道也紛紛戒嚴,原本湧上街頭的百姓也被勸回家中,沒事不得隨意外出,所有的捕快分班巡曳屬於自己的區域。

大街上冷清至極,一陣大風呼嘯而過,某條街道上的落葉驟然捲成一道漩渦,冰冷肅殺的景象倏然而至。

到得此刻,安縣城中所有百姓的腦海中都浮現出一個驚恐地念頭:要出大事了!

秦時忙活着城內事情的同時,也給葉虎遞過來一封信,大意是讓他和張鶴將兩個山寨的青壯合兵一處,一但白蓮教帥兵來攻安縣,便需他們從旁策應,游擊侵擾,以減輕城內守軍的壓力。

那晚隨秦時圍攻吳府,吳忠承被拿入獄之後,葉虎便率黑風寨眾人回山了,本以為事情到此時會略有緩和,誰知城外洪災的消息便驟然壓了過來。

兩個寨子合計不過兩百戶,青壯加起來只有三百餘人,雖然這些人大多有些武力傍身,但相對於白蓮教來說,還是太少了。

大廳里燈火闌珊,葉虎和張鶴商討著計劃,兩人的關係雖然在這段日子裏好了不少,但還是容易你一言我一語地吵起來。

不過吵完之後卻也不會像之前那樣鬧得太僵,大多還是過過嘴癮罷了。

偏廳里坐着姜嵐、葉芙、角兒以及有些拘謹的小團兒,聽着外面的爭論聲也不時交流着什麼。

或憂慮、或煩惱、或憤怒、或思念,一道道情緒在清朗的月空下交織,隨着時間的推移此消彼長。

安縣城頭上。

秦時和張濤並肩而立,後面是縣衙里一眾官員,稍遠處,葉思楠抱劍背靠城牆。

張濤憂慮道:「秦兄弟,若是城外莊子裏的災民們被白蓮教匪徒給煽動,人數怕是不少啊。」

秦時嘆道:「十三個莊子盡數被淹,災民不下兩千人,或許傷亡不少,可眼下居然只有百十個災民跑來安縣避難,剩下的,估計都被白蓮教裹挾了。

如今城內衙役鄉勇加起來才不到五百人,咱們縱然佔據守城之利,怕也是一場惡仗了。」

張濤有些後悔了,這場洪災徹底打亂了他的計劃。

本來若只有白蓮教,以他們隱匿這麼多年卻能不漏痕迹的情況來看,張濤估計他們人數最多不過數百人,只要他們敢攻打安縣,他便可毫不猶豫地去府城請兵。

可這些喪盡天良的畜生居然如此狠毒,掘了河壩,這下洪災一起,災民必然生亂,等他們煽動民變,自己一走,秦時他能守得住么?

沉吟片刻,張濤裝作不經意道:「秦兄弟,若是由你來守城,大概能撐多久?」

「嗯?」秦時眉頭一皺,看向張濤語氣不善道:「張兄,你不會是想獨自棄城而逃吧?」

張濤一怔,隨即漲紅了臉:「怎麼可能?我可是安縣縣令,大戰將起,城內百姓命懸一線,我作為父母官怎麼會做如此喪盡天良之事!」

張濤多少有些心虛,雖然他是打算出城求援,但終究是要走。

秦時卻聯想到他近日來的一些動作,越想越不對勁,圍着他打量了一圈。

「那你為何這幾日突然塞給我幾本兵書?」

「我這不是……想着秦兄弟若是多學一點,咱們的勝算也就更高嘛!」

「當真?」

「……當真!」

他們身後的幾位安縣主官聽得是臉色大變,看縣尊大人這幅心虛不已的模樣,不會是真要逃走吧!

若城內沒了他這個主心骨,那還打個屁啊,乾脆直接獻城投降算了,省的被那些妖人打進來之後屠戮發泄……

周圍幾雙眼睛陰慘慘地盯着他,一旁的葉思楠劍都抽出來了,張濤撐不住了,終於吐露實情了。

「秦兄弟,不瞞你說,我在臨安城中有一位生死兄弟乃是衛所千戶官,我這是打算向他求援……」

秦時眼皮一翻,沒好氣道:「你這不還是打算棄城而逃么?」

張濤頓時苦笑:「秦兄弟,我在安縣當了這麼多年的縣令,不說百姓愛戴,但也從來沒幹過什麼天怒人怨的事兒。

前任縣令和吳忠承狼狽為奸,橫行鄉里,我和你連手拔除了吳家,不就是為了百姓能有好日子過么?

如今局面剛剛有所好轉,就因為一群白蓮匪徒,我又怎麼可能眼睜睜地看着百姓再次陷入火坑?」

秦時盯了他半晌,張濤坦然自若。

「給個准數,幾天時間能回來?」

「五日,五日之後兄弟我必定引兵回來,到時候咱們形成包夾之勢,白蓮教匪徒一個都跑不了!」

儘管秦時有許多懷疑,但事情終究還是這麼定下來了,張濤將縣內大權盡數交給秦時之後,便立刻快馬加鞭趕往府城。

幾位安縣主官雖然頗為忐忑,但這些日子也親眼目睹秦時的手段,倒也沒什麼抵觸情緒,幾人聊了幾句,便也回去了。

秦時單薄的身影立於城樓之上,靜靜佇立。

隨後,一旁的葉思楠走過來,悄悄握住了他的手。

視野望不到的遠處,山林之外的沿河地帶,因洪災而失去土地和房屋的莊戶們,活下來之後成了流民。

洪水稍稍退下來之後,滿目瘡痍、放眼儘是赤地,有人受不了打擊自盡而亡,有人為了繼續活着湧向周圍各縣城內,也有人鋌而走險把石頭土塊當做武器砸向身邊的人,血光崩現,糧食被搶走……

某一刻,震耳欲聾的馬蹄聲呼嘯山林,一支不少於百人的馬隊裹挾風雷倏然出現,刀在銀色的月色下閃著詭異的光。

大量的流民被強行聚集在一起,呼喊、慘叫,老人、孩子,男人、女人,妄圖逃跑的便是當頭一刀。

人越來越多,一枝枝火把將他們圍成一個圈,隨後,臉色有些蒼白的年輕人出現在他們面前,掃視一圈后滿意點頭。

接下來,激烈憤慨的聲音從他口中響起。

安縣縣令魚肉百姓……搜刮民財……收稅……他們是王八蛋……洪災……為了獲得你們的土地掘開大壩……要替天行道……

一條條信息傳入流民耳中,恐懼變成低語,低語牽扯躁動,最終化為無窮的憤怒。

烏雲遮住月色,火把高舉時,年輕人振臂厲喝:「砸爛他們!」

下一刻,無數的拳頭衝天舉起。

「砸爛他們!

砸爛他們!!

砸爛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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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秀才開始的山賊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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