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4章 「幹脫」借貸人（二）

這一點，只要從事件的最終受益人是誰，即可看出。

事發之後，鄭乾吞下了四大糧商的所有糧鋪和糧倉。

於是，有了賈似道給鄭乾看的趙與芮和趙槿兩次談話記錄的那些內容。

鄭乾交惡於趙與芮和趙槿，若是不抓住賈似道適時遞來的橄欖枝，那麼鄭家被滅將會指日可待。

而和賈似道集團虛與委蛇，鄭乾就能大大緩解來自趙與芮父子的攻伐，為自己騰出精力，開拓高麗和遼東臝得時間。

鄭乾和賈似道商定，賈似道先支付五十萬石的預付款，兩個月，交付五十萬石糧食。剩下的另外五十萬石，交易時間定在五個月後。

回到胡宅，鄭乾寫了兩封信，讓胡忠瑞派人將它們送到崇明島，再由彭天旭派人將它們分別發送到九州太宰府和耽羅島，讓東瀛和耽羅兩地兩個月內湊足五十萬石，發送到崇明島囤積。然後，由彭天旭以鄭乾的名義出面，聯繫潘文卿，確定交付糧食的流程。

收到第二批糧食的預付款后，鄭乾將糧食發送到崇明島，仍由彭天旭派人和潘文卿交接，最後錢貨兩清。

交代好糧食之事後，鄭乾去了父母房間。

碰巧胡顯祖今日下值的早，鄭乾便把和賈似道會面的事情告訴了父母。

胡氏夫婦聽了兒子的話，心中驚疑不定。

他們不知道兒子如何能辦好賈似道都做不了的事情。

胡夫人聽說賈似道承諾以後將各部衙司的會票業務都交給胡記來做，極是高興。如果鄭家和當朝權相賈似道合作，鄭家的生意又豈會有人敢觸動？

三日後，潘文卿前來詢問鄭乾購糧一事，催促之意明顯。

鄭乾和對方溝通了一下購糧之事，建議購糧不能只指望北方，周邊其他地方也可以考慮，譬如東瀛和高麗。

鄭乾的理由自然充分，首先北方是敵國，即便是從那裡賣糧，也無法擺脫勾結沆瀣之嫌疑；其次，由於戰爭，蒙占區的糧食也不會富足，即便能想辦法買到，數量也不可能達到賈相國的要求，而且價格必然不是臨安的市價。

對此，潘文卿表示同意，並解釋，當時說到北地購糧，實在是因為想不出哪裡還能買到糧，如果鄭乾能從其他地方購買到糧食，自然更好，如此一來，賈相國的清譽也能得到維護。

鄭乾之所以要將購糧地和對方交代清楚，是有自己的考慮。

首先，他的榮昌錢鋪需要保持和阿合馬之間的信任。而在蒙占區購糧，必然會引起對方猜忌。

其次，潘文卿和孟榮認識，鄭乾並不知道二人的交往有多深，也不知道賈似道和阿合馬之間有沒有自己的聯繫渠道。

如果有一天，賈似道出於某種目的，將鄭乾和阿合馬之間的交易大白於天下，鄭家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過完年，鄭乾寫了一封信，讓胡忠瑞派人送往蘄州，交給知府管景模。然後離開臨安，乘船到達揚州，拜會了上司和同僚之後，假模假樣地上了幾天班，又在楊勝、柳升、淺井有助和鍾志奇的陪同下，視察了自己的糧倉和錢鋪后，悄悄啟程，返回高麗。

二月底，鄭乾回到開京王宮。

剛和王允熙折騰地床板都要散架后，得到通知的宇文戰、任長風、種喜兒、肖金榮、紀肅、秦風、錢超、許儒、王振寶、李世昌、洪文系、周宗禮和朴倫等官員陸續趕來，聚在勤政殿，向鄭乾彙報這幾個月的工作。

鄭乾認真聽了各位的工作彙報，逐一做了點評。

在眾人的工作中，秦風的一則信息引起了鄭乾的興趣：卓雄佔領雙城府後，建設興南港，並擒獲屯田總管府的斥候。

「那些斥候從柳樹營乘船，沿著高麗半島的海岸線南下。」秦風補充道：「屯田總管府的總管名叫洪茶丘。據斥候交代，洪茶丘受頭輦哥之命，不日將南下攻打我軍。」

對於洪茶丘，鄭乾並不當回事，但是當他看到身後輿圖上那個屯田總管府所佔據的位置，興趣一下子被勾引了起來。

鳳州，即後世的吉林延慶，隸屬延邊朝鮮族自治州，地處長白山脈最北端。距離鳳州不遠的圖門江，注入日本海，其出海口就是柳樹營。

這些不是重點。重點的是，在柳樹營北部不遠處有一個還未開發的海港，那就是著名的海參崴。

海參崴向北，經過一段崎嶇山地，就是一馬平川，直通三江平原（松花江、黑龍江和烏蘇里江衝擊平原）。而三江平原，是可以不需要翻山越嶺，就能直接進入東北的坦途。

只要攻佔了屯田總管府，就可以佔領海參崴，就可以繞開橫亘南北一千多公里的長白山脈，向北進發，達到烏蘇里江末端的「蓄水池」興凱湖，從興凱湖就能毫無阻礙地進入三江平原。

進入三江平原后，沿著松花江，穿過長白山和小興安嶺之間的平原，折入嫩江，進入松嫩平原腹心之地。

那裡是蒙古人、契丹人、女真人和漢人的集聚區。

再向南，就進入遼河水系，入眼的就是松遼平原和遼河平原。

那裡也是遼陽行省人口集聚之地。

簡而言之，拿下海參崴，就能免受翻山越嶺之苦，火炮開道，長驅直入，挺進三江、松嫩、松遼和遼河四大平原。

遼陽行省路、府、所和百分之九十的人口都生活在四大平原。拿下四個平原，就等於把整個東北掌控在手中。

一念至此，鄭乾心頭大震，眼前的迷霧被撥開，縈繞心頭的難題，陡然間，得到了解決。

雖然他有著攻佔東北的大方向，但是一直擔心自己的實力不及蒙古人。

他的擔心主要在兩方面：一是兵力不足。

他原計劃是從遼東半島北上，從復州一路攻伐，拉開進攻東北蒙軍的序幕。

但是從遼東半島進入東北腹地，一路翻山越嶺行軍，無法做到速戰速決，會讓敵人出現一城有難、八方支援的局面。

屆時，即便自己將所有兵力，全部投入進去，也架不住蒙古軍從四面八方源源不斷馳援。惡虎難斗群狼。

二是兵種優勢難以施展。

平洋軍以火器最強，其餘兵種無法和蒙古騎兵相比，而火器對後勤補給的依賴性極強。

攻打東北，三個軍器廠全在戰區之外，身處四戰之地，向東北輸送武器彈藥，是極為困難的。

道路崎嶇難行，且不說運輸效率極低，最嚴重的問題，就是運輸隊極容易遭受蒙古騎兵襲擾。而一旦火器的彈藥補給跟不上，進入東北的平洋軍就會遭遇全軍覆沒的危險。

但是，拿下屯田總管府，以海參崴為突破口，形勢就完全不同。

首先那裡氣候嚴寒，物產貧瘠，除了留下少量蒙古人管理監督女真人的原始部落外，幾乎沒有駐軍。

即便進入烏蘇里江，乃至嫩江，進入蒙古人的地盤，那裡也是地廣人稀，荒蕪的令人傷心。即便是在近現代，那裡還被稱為「北大荒」，就更不要提一千年以前。

人煙稀少，不光不用擔心會出現大量蒙古軍隊，而且還不擔心走漏軍情。從而使得己方可以做到突然襲擊。

所以，沿著江河一路逆行而上，從四大平原撕開缺口，基本上不需要考慮後路被人偷襲。

沒有後顧之憂，一路炮火連天，遇神殺神，遇鬼殺鬼，那是何等暢快！

以複雜的謀略戰勝敵人，完全是敵我雙方力量均衡、或者己方弱小的情況下，不得已的做法。

自己火力強大，簡單粗暴的直接攻擊，遠遠比挖空心思、整日防賊似的謀略，更好，更有效果。

一方面，從烏蘇里江開始，一路炮火連天，南下攻城掠地。另一方面，讓金州水師載著金州駐軍，向西橫渡渤海，從秦皇島附近的石河登陸，向北進入遼西走廊，直接拿下山海關。

此時的山海關，稱為遷民鎮，戰略地位還沒有引起游牧民族的重視，沒有被作為關口要地守護和建設。

但是，鄭乾卻知道它的戰略重要性。

讓平洋軍拿下山海關后，就在山海關，築城建堡，架起大炮。

這樣就一南一北，將東北關在自己的鐵籠子里。

即便忽必烈得知平洋軍進入東北，可是山海關被封，任由蒙軍援軍攻打，只是送人頭而已。

將東北區域的蒙漢軍關起來，再讓許三沿著遼河一路向北攻伐，形成南北夾擊之勢。

這三手棋布下，如何吃盤裡的肥肉，就看自己心情了。

屯田總管府！一切都是屯田總管府提醒了我！

原本還沒想到它，它居然自己找上門來了。真是天助我也！

鄭乾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按照「海參崴-山海關攻略」，根本無需從遼東半島向北翻山越嶺地辛苦攻打，拿下東北，指日可待。

以船舶沿著大江大河，一路攻伐，無論在兵力消耗，還是後勤補給上，都遠比騎兵大戰略縱深更加便捷，更加有效。

而無論是柳樹營，還是海參崴，都是個不凍港，從東瀛、耽羅以及高麗運輸兵力和後勤物資運輸到那兩處，都是極為便利的。

在這個時代，恐怕極少有人對華夏山河地形的掌握，能超過鄭乾。更不會有人將江河納入到戰略部署的範疇考慮。

禮成港千艘在建的海船，雖然只有三分之一建好，但是三百多艘海船的數量，已經呈幾何倍數地壯大了平洋軍的水師。

王振寶之前彙報時說，開京軍器廠的機器已經開始轟隆隆加速生產起來。

按照三個軍器廠和軍服坊生產進度計算，後勤軍需處每月可接受火炮200門，燧發槍5000桿，火藥一萬斤，頭盔板甲2000套，手刀和長槍在3000上下，冬衣軍服5000套。

那些火炮在供應陸軍的同時，每月裝備三艘炮船綽綽有餘。

現在，可以毫不誇張的說，只要有水的地方，只要平洋軍願意去，就不會有其他勢力生存的空間。

不過，炮船進入三江平原卻是有些困難。

一方面是因為從海參崴到烏蘇里江下游的興凱湖沒有水道，另一方面是東北的江河會有數月封凍期。

不過，江河封凍對於鄭乾而言，並不算是問題。

在冰面上運用大型冰橇，無論是兵力投送，還是後勤補給，都是極省時省力的，甚至比行船還要方便。

而且冰橇的速度，遠遠超過戰馬和船舶的輸送速度和能力，鄭乾甚至可以進行閃電戰。

只可惜現在是1272年年初，拿下屯田總管府，需要時間；海參崴應該還沒有修建海港，新建海港需要時間；把軍隊和物資運送到烏蘇里江下游的興凱湖，也需要時間；建造大軍在冰面行駛的冰橇也需要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