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霄番外

澄霄番外

我叫澄霄,是天帝潤玉和天後葉曇的嫡長女。

前不久——也就是我五千歲的時候——我被封為帝姬。父帝還給我舉辦了十分壯大的冊封儀式。花界、幽冥境都派了

人參加。

聽說我出生的時候,天上出現萬道七彩祥雲,鳥雀從四面八方匯聚歡鳴,六界所有鮮花同時綻放,天界所有人都將這

些視為大吉之兆。

——只我是一個女孩這一點,對他們來說略顯美中不足。

後來,十安和澤其接連出生。弟弟們雖是男孩,卻沒有我出生時這種祥瑞出現,這又讓他們惋惜不少,日常看着我們

幾個眼神也是複雜萬分。

父帝和母后卻完全不在乎這個,他們一視同仁,甚至我比弟弟們更受他們寵愛。

我的家人都是德高望重的上神。外祖父是水神洛霖,外祖母是風神臨秀,母后不但是天後還是法神,叔父旭鳳是火神

兼戰神——除了還在修鍊路上努力前行小舅錦覓。

據說我還有位叔祖父,叫做丹朱。他很久之前就在外面遊盪,父帝母后大婚的時候,他沒來;我出生的時候,他還是

沒來……估計是因為和我們關係不太好,所以懶得來了。

以前我問過父帝,我的祖父、祖母在哪裏,為什麼我從沒有見過他們?

父帝沉默許久,摸着我的頭說道,「你的祖父以前犯了太多罪過,他現在正在為那些罪過贖罪,怕是很長一段時間都

沒機會來見你。」

「那祖母呢?」

他答道,「你祖母……身體不好,在一個安靜的地方修養。等你長大了,或許她的身體也修養好了,就能來見你了。

「原來是這樣。」我鼓起臉頰,「那要等多久?」

「等你真正長大。」

於是我就一直期待着長大這一天。因為只有這樣,我才能見到從沒聽人提起過的祖父、祖母。

可我想不到的是,其實祖父、祖母離我如此近,近到我問遍了所有人,卻依然沒人敢告訴我,他們一個在母后掌管的

天牢,一個就在萬年高寒的臨淵台。

*

在我將近一萬歲的時候,父帝帶我去了毗娑牢獄。

我還以為我的小心思被父帝發現,他要斥責懲戒我,整個人緊張得不得了,結果他只想讓我見見傳說中的祖父。

祖父頭髮全白,臉上蓬頭垢面,衣物破破爛爛,眼神痴獃放空。

只見父帝輕輕說了一句,「父帝,潤玉來了。」

祖父毫無反應,依舊盯着雷柱上的畫卷。畫卷背對着我,所以我不知道上面畫了什麼東西。

父帝又說,「澄霄一直想見你,我便讓她也來了。」

聽到我的名字,祖父似乎有了一絲波動,但很快又是那副獃痴的樣子。

「你今日見到祖父,有什麼感受?」

「我不敢說。」

「你想說就說。這種見面的機會,有一次便少一次。況且就算話再難聽,你祖父想來也聽不進了。」

我歪頭打量祖父幾眼,直直說道,「我還以為祖父和外祖父一樣,是何等意氣風發人物。沒想到他是這副模樣,真讓

我失望至極。」

父帝頓了一會兒,「是你母后教你這麼說的?」

「和母后無關。」我指了指祖父,「我也沒說錯,他現在就是這樣。父帝,早知如此我才不會浪費時間來見他。之前

如何期待,我現在就有多失望。我不想呆在這裏了,我要回去!」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走吧。你自此能斷了念想,也好。」

後來我悶悶不樂好幾天。母后聽說父帝帶我去見過祖父,便說她也要帶我去一個地方。

我問她是不是要帶我去見祖母?

母后沒有說話。

我又說,「如果祖母像祖父一樣人不人鬼不鬼,那我還是不要去見她了。」

「沒有,」母后淡定回道,「她過得比你祖父好多了。」

我一想也對。祖父犯了罪在天牢贖罪,但祖母是在休養身體,一定不會過得像祖父那樣落魄。就這麼想着,我們卻來

到了臨淵台。

守衛向我們行了一禮,然後推開了臨淵台的大門。罡風沿着縫隙呼呼地朝我們吹來,吹得我眼睛都要睜不開了。

我看向母后,她臉上是那般鎮定模樣,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

可是我記得,母后以前是很開朗活潑的。只要她一有空,就會帶着我和十安到處閑玩。父帝一刻見不着我們,就會心

急火燎讓人找我們回去。但不知從何時起,母后突然變了,開始真正地像一個天後。

我問過她怎麼會個這樣子,她說她已是天後,而天後就該是這幅模樣。轉身我看到藏在角落裏的父帝,他用手指抵著

嘴唇,叫我不要出聲,然後好像心事重重地走了。

大門敞開的聲音,將我拉回現實。母后輕輕推着我的背讓我向前走,她自己卻還站在原地。

我疑惑地看着她,「母后不進去嗎?」

「我就算了,」母後轉而答道,「你不用多說。她看見你,就會知道你是誰。」

說完她漸漸後退,退到一邊的欄桿靠着休息。我沒辦法,只能獨自一人走進去。

雖然這幾千年我幾乎走遍天界各地,但這臨淵台我還是第一次來。因為我聽人說,臨淵台下是累累白骨和無辜冤死的

亡靈,是個很可怕的地方,我沒事最好不要去哪裏玩,萬一出了事就不好了。

一走進去,我就聽着一個老婦人咳嗽的聲音。她聽見響動,頭也沒回地說道,「旭鳳,是你嗎?」

旭鳳?這不是叔父的名字嗎?

我答道,「我不是。」

老婦人忽然一驚,轉頭看向我,磕磕巴巴地問道,「你、你是誰?」

——剛才母后才說祖母知道我是誰。

氣氛有些尷尬,我摸摸臉頰正準備解釋。她的眼睛瞬間盯着我的手指不動了。

「我知道……你是誰了。」她激動地說道,「你是澄霄對不對?!」

——母后還真說對了。

「我是澄霄,」我回道,「你是祖母嗎?」

她顫抖著走到我面前,不住打量着我。

「對,我是你的祖母。」

我便問她是怎麼認出我來的。

祖母答,「你手上的這枚玉戒,就是我送給你娘的。聽旭鳳說她早已贈與澄霄,而你就帶着玉戒,你一定是澄霄。」

我於是笑了,「祖母英明。」

祖母摸着我的臉說道,「你真像你父帝,和他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對,我長得像父帝,十安肖似母后,澤其就是父帝母后的混合體。祖母還沒見過十安和澤其吧,改天我也帶他們來

見祖母,如何?」

「好、好!」但是她飛快改口了,「還是不要。這裏罡風太大,我怕你們常來,會傷著身體。」

我又問道,「祖母既然能在這裏休養身體,那這裏怎麼會傷着我們呢?」

祖母黯然答道,「祖母是在此……修身養性。你們不一樣,你們太年幼,來這裏確實不好。」

「那等祖母修身養性好了,我再帶祖母出去,讓您見見他們?」

祖母臉上一喜,卻搖頭說道,「還是不了。祖母這一世都不能離不開這兒。」

「為什麼?」

她試圖冷靜回道,「外面太危險,只有這裏才是最安全的。」

安全?

這臨淵台除卻靈力稀薄、罡風過甚之外,好像再沒人會來,從某種方面來說是挺安全的。

「那我今後可以經常來見祖母嗎?」

祖母欣慰地說道,「祖母雖然也想常見你,但你還是不要來得太勤。若是讓你父帝母後知道,他們會不開心的。」

「不會!母后親自帶我來的,只是她……有點累,在門外休息所以沒有進來。」

「你母后就在外面,」祖母出神地看向門外,「這麼近她都沒有進來,她還是不願原諒我。」

我好奇問道,「祖母和母后關係不好嗎?」

「不能怪你母后。是祖母以前做過太多錯事,你母后才一直沒有原諒祖母。」

「哦,這樣啊。」我又說道,「前幾天我去見了祖父,他也是因為做了很多錯事,才在毗娑牢獄里吧?」

祖母接着問道,「你去見了你祖父?他現在怎麼樣?過得還好嗎?」

我醞釀着措辭回道,「祖父……看着還不錯,十分安寧平靜,就是不願說話。」

「那就好,」祖母放下心來,「祖父畢竟是你父帝的生父,你父帝不會虧待他的。」

「嗯嗯!」

——其實就祖父那樣,也差不到哪裏去吧。

*

沒多久,我就要一萬歲成年了。

父帝說會給我安排一個特別盛大的典禮,他希望我不會被嚇到。

我拍著胸脯說道,「我膽子大得很,還能有什麼事能嚇到我。」

父帝笑笑,忽然惆悵地回道,「這些年,為父把一切都看在眼裏。你當帝姬非常用心,處理政務井井有條,對十安、

澤其關懷備至,於公於私你都無可指摘。」

這些煽情的話叫我有些不好意思。

「父帝,這些話你都說了幾千年,怎麼現在還說呀?」

「因為你值得。」父帝像是陷入了回憶,「為父在你這麼大的時候,連你一半都沒做不到,你說你厲不厲害?」

我臉上微紅,「父帝說笑,我怎麼比得上父帝呢。天界人人都稱讚,父帝是天界有史以來最英明的天帝,天界能有如

今清明之貌,全是父帝一手創造而來!」

父帝眼眶有些發紅,「作為一個天帝和父親,我勉強夠格;但是作為一個丈夫,我實在差太遠。」

「這一萬年來,父帝獨愛母后一人,不曾和其他女仙有丁點越界。而且母后也從沒說過父帝半句不是,」那些打情罵

俏就算了,「父帝作為丈夫,已經足夠好了。」

——回顧歷屆天帝,哪個不是後宮三千、妻妾成群?

「不,不是。」父帝說道,「一直以來,你母后其實很不開心。你想想,你有多久沒見過你母后的笑容了?」

我漸漸愣住。

「不管是何種花草,一旦種在了不合適的地方,它就會慢慢枯萎、最後死去。而你母后,現在就在慢慢枯萎。這一萬

年來,為父看她那般模樣……已經看夠了。」父帝抱着我,聲音變得嘶啞,「你母后不能在天界呆下去了,她從始至

終就不適合這裏。」

我着急地問道,「那該怎麼辦呀?」

「為父真的不想離開你們三個,但你母后現今情況,已經容不得為父顧慮那麼多了。」

「……父帝?」

「你已經足夠強大,為父便把天界交到你手裏。」

「父帝要禪位給我?!」

「對,」父帝頭靠在我肩上,「你是為父手把手教出來的,還有那麼多人在旁輔佐,不會出事的。」

我沉思再三回道,「好,我願意接替帝位。但我有一個要求:我要自己決定我的夫君人選,任何人包括父帝還母神都

不能反對。」

父帝舒了一口氣,「只要你們是兩情相悅,為父如何會阻攔你幸福。」

我後退一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

「謝父帝成全。」

在成年大典那日,父帝當着赴宴所有人的面,宣佈他禪位給帝姬澄霄,自己和天後退居後方。

舉目嘩然。

我穿着沉重的朝服,從父帝一側走到帝位的正前方。

「兒臣遵旨。」

再抬頭時,我看見了母后驚愕的表情。她好像也是剛剛才知情,直揪著父帝的衣袖問這是怎麼回事、她怎麼什麼都不

知道。

父帝向我點點頭,然後對母后解釋。

「我答應過你,會和你遊覽六界風光。如今,便是兌現承諾之時。」

「可澄霄才一萬歲,她撐得起這個天界嗎?」

父帝還想說什麼,但我先開了口。

「母后,我已經長大了,我完全可以獨當一面。而且,」

我轉過身背對父帝、母后,看着九霄雲殿下的所有神仙,「想來座下諸卿,沒有其他意見。」

葯仙和酒仙率先從一群懵逼的人當中站起,「我等願效忠帝姬殿下。」

下座的人回過神來,雖然他們也搞不清楚怎麼這麼急促,但並不妨礙他們行動。

「臣等願效忠帝姬殿下。」

十安、澤其拱手行大禮,外祖父、外祖母、叔父相互對視,凰女師叔祖、越辰複雜看着我們,修魄、沅緗眼神在我和

母后之間來回打轉……

父帝宣佈退位,朝臣表明忠心,無一人公然反對,至此母后的意見可以忽略不計。於是乎,我的成年大典,變成了繼

位大典;我的稱呼也從帝姬,變成了天帝陛下。

典禮結束之後,我看着父帝被母后拉走,他們應該是想單獨討論剛才的事。

隔着門,我聽見母后質問父帝,「這麼大的事情,你為什麼不提前和我商量?」

父帝淡定地說道,「澄霄想要早日繼位天帝,怎麼你不同意嗎?」

「你不要岔開話題。我是問你為什麼沒有和我商量這件事,和澄霄繼位無關。」

「你知不知道,和你能不能決定,這是兩件事呀葉兒。」

「但這也不是你們瞞着我的原因!」

母后頓了頓,「此事突如其來,卻又結束得風平浪靜,絕不可能是臨時起意!你是不是早就這麼謀划,澄霄還有葯仙

他們,是不是早就知道有這回事!」

我也不知道母后的直覺為什麼會這麼准。她每一步都踩到點子上,句句直擊要害、聲聲迫近人心。

難怪母后當了這麼多年法神,從沒有斷錯一件案子。這種本事不當法神,簡直暴殄天物。不行,母后就算不是天後,

她也一定要繼續當法神。

「你聽我解釋。」

「你說呀,我現在不就在聽你狡辯嗎!」

父帝的聲音忽然變得溫柔,「葉兒,你在天界並不開心。」

母后還在強辯,「不開心?!我生的三個孩子,個個聰明伶俐、相互友愛照顧;我選的夫君,萬中無一、獨愛我一人

;我當了天後,權勢滔天、莫敢不從……我事事順意,我會不開心?!」

裏面有些響動。

父帝又說,「但你不自由!荼姚對我說過,你雖是一株曇花,但你的心卻像鳥兒,生了一雙翅膀。你最應該去過無拘

無束的生活,而不是被困在華麗的牢籠,日復一日形同死水。

「剛開始我不以為意,可是經過這麼多年,已由不得我不信。你的笑容越來越少,你變得越來越像一個合格的天後,

但這卻越來越不是你自己。我不喜歡你這樣,更不願你變成這樣,你明白嗎?!」

我聽見母后聲音哽咽,「……我沒事。」

「你愛我,所以你願意留在這個囚籠,但是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你為了我,生生把自己消耗殆盡。這下你知道,為什麼

你爹、娘還有旭鳳、凰女他們,都沒有出面反對了吧。」

「你這樣對澄霄不公平,她還是一個孩子。」

父帝堅定地說道,「她已經成年了,她知道她自己在做什麼,並且願意承擔這一切。葉兒,身在迷局看不清的人,一

直是你自己呀!」

說到這裏,母后終於放聲大哭。

我現在才明白,原來母后這些年過得並不好。只是她的演技太厲害了,像我們這麼親近的人,也被她輕易騙了過去。

不過還好,我已經長大了,他們也終於能夠自由了。

*

時光飛逝,我已經一萬五千歲了。

天界這些年倒也相安無事,所以我的婚事被提上了議程。

——娘說的沒錯,約禮司那幫老頭吃飽了沒事做,就喜歡膈應人。

一天的朝會上,有人說我後宮空虛,是時候添些人進去,然後巴拉巴拉念出一大堆名字,說他們樣貌才識皆上乘,堪

為貴君。

我無聊地聽着,居然聽到了穗禾表姑的兒子、也就是我的表弟棠榭,還有終於榮登上仙的小舅錦覓的徒弟安寧這兩個

名字。

什麼意思,這些人要我明目張膽搞亂倫?

我直接懟道,「本座自幼在帝君和聖母身邊長大,奉行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並不想整日在眾多夫侍之間打轉。望眾

卿謹記:本座今生只聘一夫。」

「可是……」

十安(時任風神)站出來說道,「卿是對帝君或者聖母,有什麼意見嗎?」

「小仙不敢。」

朝堂上再沒人敢反駁。我朝十安眨眨眼,他翻個白眼以示回應。

——十安不愧是我們之中最像娘的,一言一行已有娘親七成風範。

散了朝會,我看澤其(時任水神)在九霄雲殿外等我,於是走了過去。

「怎麼了,我的小弟弟?」

他說,「大姐,你心裏有人。」

「東西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

澤其點點頭,「當然。事關你的姻緣大事,我不會胡說,但我也不能看着你耽誤青春韶華。所以剛才我用玉簡聯繫了

爹娘,他們說很快就會回來。」

「你沒事和爹娘說這些幹什麼?」

「我覺得他們應該知道,『你喜歡越辰大師伯』這件事。」

澄霄:!坑姐貨!!

「……你存心想我死,是不是?!」

「你總要面對這件事的,早一點死心不是更好嗎?」

「你混蛋!」

他瞬間奪路而逃,「二哥救我,大姐要殺我!」

前面的十安聽到了,腳步變得更快了。

「你們找我也沒用,自己闖的禍、自己看着辦。」

十安逃回天罡府,近侍念鯉見他如此,便問發生了何事。

他喝着水喘氣說道,「我姐闖禍了!我爹娘會馬上回來收拾她,我得趕緊逃命才行。」

「這麼嚴重?!」

「嚴重,不能再嚴重了。她喜歡誰不好,偏偏要喜歡那個人!我都不知要怎麼和我爹娘解釋。」

念鯉勸道,「應該沒事的。」

「希望如此。你馬上去棲梧宮找赤焰天王,讓他趕緊去卿天宮保護我姐。晚了,他就只能去收屍了!」

「我、我馬上去。」

*

(以下更換視角)

是夜。

南天門站崗的天兵,見到了許久未歸的昭朗帝君和萬應聖母。

「參見帝君、聖母,恭迎二位返回天界!」

葉曇冷麵喝道,「陛下今日可曾出去?」

「稟聖母,天帝陛下今日未出南天門。」

「上清天可有人來過?」

「這幾月都沒有。」

她聽完,一句話都沒說,像一陣風似的飛走了。

潤玉又對崗哨說道,「我們回來一事,切不可對外聲張。」

「遵旨。」

葉曇一路疾行至卿天宮,看着大敞的宮門,她冷笑一聲闖了進去。

「澄霄!」

這一句怒喊頓時回蕩在整個宮殿。

站在大殿前的旭鳳不禁抖了抖。他想着剛才澄霄無助哀求的模樣,咬緊牙堅挺在門前。

葉曇暢通無阻地走到大殿前。看到旭鳳也在,先是瞪了他一眼,卻什麼話也沒說只想繞路前行。

「你先冷靜一下!」

旭鳳伸手攔住她,「火氣不要這麼大,你這樣難道是要去殺她嗎?」

「你再攔,」葉曇眼冒怒火,「我先殺了你!」

「我勸你最好冷靜下來再去見澄霄。她現在可是天帝,你不要把局面搞砸了。」

「你怕什麼?我不是還有兩個兒子嗎,大不了姐業弟承!」

旭鳳大驚,「怎麼,你還真想殺了你女兒?我告訴你,你可以好好教訓,但你絕對不能傷她,不然我決不善罷甘休。

「我管教我女兒,你來搗什麼亂!」

葉曇直接推開旭鳳。

旭鳳且攔且退,逐漸退到大殿門前。看到潤玉從遠處走來,他求救似的說道,「大哥,你快來幫我,葉曇她瘋了!」

潤玉沉着臉回道,「不只是她,我也快瘋了!」

——!!!就知道這事難辦得很。

『嘎吱』一聲,殿門從裏面被推開。

澄霄像是什麼事情也都沒有一樣,見潤玉和葉曇在此,驚喜地說道,「爹、娘,你們回來了?」

「是呀,」葉曇壓抑著回道,「我聽到澤其的消息,便立刻趕回來了。」

她尷尬地摸摸臉頰,「站在外面不太好,還是進來說話吧。」

「是該進去說話,畢竟……家醜不可外揚。」

澄霄深吸一口氣,「有話還是要好好商量,是吧娘?」

大殿裏擺了一張木桌,這四人分別落座一方。

葉曇看着茶杯里的淡綠色茶湯,「一杯石青茶,你就想讓我冷靜?」

「……後院還有很多。」

「你便是把整條忘川河的河水都運來煮茶,恐怕也沒用了。」

——開始了,娘開始主動攻擊。

「娘,我知道你和爹為何回來,」澄霄努力鎮定地說道,「我現在可以告訴你們:我喜歡越辰,我還想讓他做我的天

君。」

『咔啦』一聲。

葉曇直接捏碎了手中的茶杯。淡綠色茶湯淌著小半張桌子,之後一半凝結成薄冰,一半蒸騰為水汽。

澄霄明白,這截然不同的靈力外泄現象,其實出自一人之手。也就只有同時擁有靈火珠和寒英凰珠的娘親,才做得了

這種事情。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知道。」

葉曇仰天深呼吸,「……你不知道。你若知道,就不會做這種傻事。」

澄霄據理力爭,「爹、娘,你們這麼反對我喜歡越辰,究竟是為什麼?」

「你清醒吧!越辰是你的大師伯、是你的長輩,他對你沒有那種男女之情!」

「一個人喜不喜歡我,我自己會感覺不出來?若我真是單相思,我早就已經放棄了,又怎麼會有和你們說這些!」

葉曇低下頭沒有說話,看樣子氣得不輕。

潤玉便說道,「你先和我們解釋一下,你是怎麼喜歡上越辰的?」

她眼裏放光回道,「我看着爹娘相親相愛長大,所以我發誓要找到一個對我像爹對娘那麼好的人。而越辰,他是我家

人之外,對我最最好的一個。」

葉曇直接打斷,「胡鬧!越辰和你,你爹和我,這能相提並論嗎?」

「冷靜、冷靜!」旭鳳試圖打圓場,「澄霄你繼續說。」

她於是說道,「我想從一開始,他真的只是把我當做小輩來寵愛。但是慢慢地,我發現他看我的眼神變了,那是一個

男子看一個女子的眼神。而我,並不討厭這種改變!因為我自己也察覺,我去上清天和越辰見面、在一起的時時刻刻

,心情格外舒展快活。我喜歡這種感覺,我想要今後每一天都能這麼開心。

「既然兩情相悅,那我為什麼不能和他在一起?你們別拿那套師門長輩的理由來阻攔我。我沒有正式拜入玄靈斗姆元

君門下,我和越辰、和這個師門沒那麼明確的關係……他只是我遇到的一個想要長相廝守的人,我希望爹娘能夠成全

、甚至助我一把!」

潤玉閉上眼睛,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澄霄又說道,「當初禪位大殿之前,爹答應過我,我可以決定我的夫君人選,任何人都不能反對。君無戲言,爹你不

會說話不算數吧?」

葉曇、旭鳳驚訝地看向潤玉,「你還答應了她這種條件?」

潤玉一頭冷汗,「我怎麼知道她提出這個要求,是在為今天做準備?原來你從那個時候起,就有這種想法了!我們居

然什麼跡象都沒察覺。」

「我當然要為自己早做打算。再說了,爹當時眼裏心裏都只有娘,哪裏有精力管我們幾個。」

對話至此陷入僵局。

葉曇連喝好幾杯石青茶,才稍微冷靜下來。

從現實層面上來說,澄霄和越辰確實沒有直接師叔侄關係,不存在什麼長輩倫理問題。但是——

「你真的確定越辰喜歡你?」

澄霄篤定地回道,「我看過魘獸吐出他的夢珠,和他在夢裏一起的人就是我。」

——好傢夥,連魘獸都算計上了。

葉曇雙手撐著桌子說道,「你們兩個出去,我有話單獨和她說。」

旭鳳說道,「你千萬冷靜一點,這可是你的親生女兒!」

「羅里吧嗦信不信我先打你。」

他撇撇嘴,只能跟着潤玉出去。

潤玉臨門又補上一句,「葉兒,這可是你的親生女兒!」

「……我生出來的混賬,我認的!」

然後,這裏就只有葉曇和澄霄二人。

葉曇盯着澄霄的臉說道,「你太像你爹了,這個固執的脾氣和他如出一轍。」

「可別人卻說,我的樣貌像爹,脾氣才像娘你。」

——這是在拐彎罵她是不是?

「立天君這件事有多重要,相信不需要我現在來提醒你。」

澄霄便答,「我明白。」

葉曇於是站起來,圍繞着她和木桌慢慢走動。

「你說你和越辰兩情相悅,但我覺得你一頭熱。你剛才這麼多話,句句都是你眼裏看到的事情,越辰他是怎麼想的,

你卻沒有提起隻言片語。」

「不用說,我確定他就是喜歡我。」

「那你們上次見面是什麼時候?」

澄霄苦着臉答道,「上次凰女師叔祖生辰,我特意送了賀禮過去,然後向越辰表明心意。」

「那越辰什麼反應?」

「他沒有說話……但我知道,他是不好意思。」

葉曇惡狠狠地回道,「心上人主動表白,便是個傻子也該樂開花了!沒有反應,就是不喜歡;不明說,只是不想場面

太難看!」

「他應該需要一點時間準備。」

「幾個月的時間,都不夠他準備?你別想騙我,我問過南天門的守衛,他們說上清天的人這幾個月都沒有來過。你覺

得像越辰那麼聰明的人,會需要這麼長的時間……來做準備?!」

澄霄流淚咬着嘴唇說道,「娘,你相信我。我沒看錯更沒有誤解,越辰真的喜歡我。他不敢和我在一起,那個理由和

你們現在生氣的原因是一樣的!」

葉曇走到澄霄面前,蹲下撫着她的臉,給她擦去淚水。

「娘當了這麼久法神,從來不會只聽一方證詞。我現在就去找他,把這件事問個清楚明白。

「如果他真的喜歡你、想和你在一起,那爹娘絕不阻攔。但如果只是你一廂情願,那麼為娘就只能把你扔進忘川河裏

,等你什麼時候徹底忘了越辰,我再讓你出來!」

放下狠話之後,葉曇轉身就走。

澄霄急得想去拉她,讓她把話說清楚。不料只是慢了幾步,她發現自己竟然被關在了一個陣法里。

「娘、娘!你幹什麼?」

葉曇鎮靜地推開門,對潤玉和旭鳳說道,「我暫時關着她。等和越辰見過面之後,我們再考慮下一步怎麼做。」

旭鳳朝門縫望去,「你怎麼真的關着她?!她可是天帝,每天要批閱奏摺、召見朝臣!」

「就說她病了,要休養幾天。我和潤玉速去速回,不會拖累朝政的。」說罷,她拽著潤玉離開。

旭鳳走進殿裏,澄霄急忙向他求救。

「叔父,你快救我出來吧!」

「叔父也想,但叔父……做不到啊。這個陣法是你外祖母所創,叔父也無能為力,只能等你娘親自來解。」

「要是我娘再也不放我出來了呢?」

「那、那叔父就坐在這裏陪你一輩子。」

澄霄氣壘地坐下,「娘要去上清天找越辰對峙,還不知道何時才能回來。」

「你爹在,他不會坐視不管的。」

「我爹?我爹就是個老婆奴,你說他幾時在我娘面前硬氣過?」

旭鳳一噎,「……還是有過的。」雖然次數不多。

「嗚嗚,看來我這輩子就交代在這裏了。」

*

上清天。

凰女天剛亮就出來採集朝露,準備送去給人煎藥。

路上有同門問越辰的病情怎麼樣,凰女笑着答快好了便匆匆離去,臉上的笑容卻逐漸垮下。

她走到一個僻靜地方,無意發現樹叢里有什麼東西閃閃發亮,好奇之下走上前去,撥開樹叢她差點尖叫出聲。

「金龍!?」

原來是一條龍化作原型,盤在樹叢里睡覺。閃閃發亮的,是金色的龍鱗反射著朝陽。再定睛一看,龍身中間空出來的

部分還卧著一株曇花。嬌嫩的花朵緊挨着龍的嘴臉,躲在龍鬚下呼呼大睡。

這個不大不小的聲音成功喚醒了金龍。它睜開一隻眼睛望向聲源,看到來人是凰女之後,便變回了人形。

「……葉兒,該醒了!」

好一會兒,葉曇才恢復神志,從潤玉胸口抬起頭,迅速整理儀容。

「師叔,好久不見。」

「洛霖和臨秀就住在前面,你們去借宿一宿又能怎樣?好歹也是當做天帝天後的,這麼席地而睡就不覺得磕磣?」

葉曇毫不在意,「我不想打擾我爹娘休息。再說我一株花本就長在地上,潤玉一條龍也能盤在地上,怎麼會磕磣?」

說的凰女無話可說。

「你們隨意、隨意。」

潤玉於是說道,「師叔,我們匆匆此行,是為越辰師兄而來。」

凰女忽然傷感起來,「你們也聽說越辰病了吧……大的不知情況、小的頻出狀況,我是兩頭急!」

——病了?

潤玉、葉曇對視一眼,「對,我們特意來看望大師兄。不知道他現在病情如何?什麼時候能夠康復?」

「哎,」凰女嘆氣道,「我說不準,沒人能說得准。」

「請師叔詳說。」

「越辰那孩子前不久……大概是幾個月前我的生辰之後,修鍊忽然走火入魔。你大師伯特意去靈山,請來圓測和尚為

越辰診治。我們這些人能幫的也盡量在幫,但是他還是沒有起色。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可曾找過師祖?」

「師尊說越辰生了心魔,這心魔一日不除,他一日便不會好。我們就問是什麼心魔,但師尊說他正在歷劫,旁人無解

,唯有自渡。」

凰女說着說着突然一個機靈,「師侄你鬼主意最多,一定有辦法撬開越辰的嘴,剷除他的心魔!事不宜遲,我們現在

就去越辰洞府!」

路上,潤玉和葉曇小聲咬着耳朵。

「娘子,你怎麼看?」

「這件事的節點不在澄霄、你我,而在越辰。只有他明確表態,這件事才能徹底定性。」

「越辰現在生了心魔,他還說得清楚嗎?」

「潤玉,」葉曇問道,「以你對越辰的了解,你覺得他是會生心魔的人嗎?」

他答道,「雖然我們交情不深,但我從沒想過他有一日會走火入魔,倒更有可能先證得混元、身歸天地吧。」

「所以說,讓他生心魔的東西或者事情,一定已超出了他能承受的範圍。說不定……」

二人便沒再說話。

來到越辰洞府外,幾人遇到了圓測和尚。

凰女問越辰的最新情況,圓測只是搖搖頭沒有說話。

「難道越辰的情況真的這麼嚴重?可他之前明明還是好好的呀。」

「越辰生了心魔,卻不願告訴我因何而起。我就是想幫,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幫。」

「這可如何是好!」

葉曇輕嘆著走上前,「圓測大師。」

「昭朗帝君和萬應聖母也來了。」

「我想,我可能知道越辰大師兄的心魔是什麼。」

「請說。」

她沉默著走向花圃里的鞦韆,潤玉便接着她的話說道,「請圓測大師幫個小忙。」

圓測、凰女:???

片刻后,[圓測]端著葯躺進了越辰洞府。

越辰臉色蒼白坐了起來,「麻煩你們了,我沒事的。」

「你有沒有事,你自己最清楚。」

這時,門外的鞦韆忽然嘎吱嘎吱響了起來。

越辰問,「外面起風了嗎?」

[圓測]看着他喝完了葯,轉身把葯碗放到了茶几上。

「沒有風,但有個人。」

「誰在外面,為什麼不進來?」

[圓測]直起身子,「那人來自天界,她說她很想你……這叫我如何回答。」

越辰身體瞬間緊繃。

他看向紙窗,陽光將一個人的影子照射到窗紙。雖然模糊,但依稀是個年輕女子模樣。

「……霄霄?」

「我就說你歷來清醒理智,怎麼會突生心魔?萬應聖母曾指點你有一情劫未現,我猜遍了天上地下所有女子,卻唯獨

漏了那一個人。」

越辰羞愧地低下頭,「我也不知道會是她。」

「情起不由己定,情劫自有天命。越辰,你該做出選擇了。」

他痴痴地看着紙窗上的人影,「我和她怎麼能夠在一起?」

「你生了心魔!再這樣拖下去,你遲早走火入魔、墮入邪道,成為一個喪失理智的殺戮機器。到時候,六界都會來討

伐你,第一個人便是天界女帝澄霄!即使這樣,你也願意嗎?」

「若死在她手上,倒也是一件幸事。」

[圓測]衝到他面前說道,「你願意死在她手裏,為什麼不敢出去見她一面?難道在你心裏,見她比去死還難以接受?

門外的鞦韆頓時停住了。

越辰說道,「她還小,她不明白我們是不能在一起的。」

「別說什麼小不小。帝君和聖母一萬八千歲就已成婚,澄霄今年都一萬五千歲了,你還是孤家寡人一個。她不嫌你年

紀大,你還說她小?你聽着機會只有這麼一次,是誠實面對你的內心去愛她,還是背負倫理道德斬斷情絲,你自己好

好決定!」

說着,[圓測]推開了門。

越辰看向花圃的鞦韆。

那裏有個人背對着他,僵硬地坐在鞦韆上,抓着粗繩的手指已經開始泛白。等候了許久,她像是再也等不了了,猛然

站了起來,手臂在臉上擦了又擦。接着她手上起了勢,像是要施法離開這裏。

越辰如夢初醒般地,摸著牆壁踉踉蹌蹌走出了洞府。

「——霄霄,你別走!」

*

卿天宮。

卿,意為你;天,乃是天道、天理、天界、天帝。這個名字擔負的意義,不必言說便已神會。

主殿的大門被推開。

澄霄以為是旭鳳來了,背對着大門動也不動地說道,「叔父,你今天來的真早。我爹娘回來了嗎?」

無人應答。

又以為是旭鳳不好回答於是保持沉默,她又說道,「一點消息也沒傳回來,急死個人。這幾天我一直擔心我娘脾氣上

來,會直接和越辰動手!我爹不好攔著,越辰也不會回擊,我都不敢想他們最後會變成怎麼樣子。叔父你也別管我了

,還是去上清天看看吧。要是我娘把越辰打傷……呃,越辰好歹也是師門首徒,那麼多前輩在,他們應該不會坐視…

…哎呀,我真的怕他被我娘打死,你趕緊去幫幫越辰吧。我娘要是發火,你就說是我指使的。我是她親生女兒,我不

信我爹能看着她把我扔進忘川河。就這麼決定了,你快點去……」

剩下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轉身看向身後的澄霄咽回肚子。

「越辰?!」

她揉揉眼睛,確定自己沒有眼花,也不是在做夢。

「你怎麼在這裏?!你沒事吧,我娘有沒有對你怎麼樣?」

越辰臉色還是有些蒼白,「我沒事,你娘沒有對我怎麼樣。」

「那就好!」她有些尷尬,「剛才我說的話,你都聽見了?我就是隨口一說,你別放在心上。對,不用記着的!」

他緩步上前。

澄霄面前的陣法隨之消散。

「叔父說這個陣法只有我娘可解,你怎麼會……你不是我娘變來騙我的吧?」

葉曇從殿門外伸出一個腦袋,「我在這兒呢。」

「娘?!」澄霄徹底被這幅畫面驚呆,「這是怎麼回事?」

越辰走到澄霄面前,仔細盯着她的臉。

「原來就算我已逾六萬多歲,仍舊是一個膽小鬼,沒有你一半堅定和勇氣。」

澄霄的眼睛逐漸睜大。

「你爹娘何等威嚴霸道人物,你都敢獨自面對他們的怒火;我痴長你幾萬歲,卻龜縮在草屋裏連你的名字都不敢念出

口,還生了心魔日夜苦不堪言。」

她握住越辰的手,動情地說道,「我知道你背負的比我多,所以我不想對你施加壓力。閉關修鍊,實則避而不見。沒

關係,反正我還小,我可以慢慢等,我總會等到你來承認你喜歡我那一天。」

越辰上前擁住澄霄,「我早該明白的。我若問心無愧,豈會生出心魔!?」

「你終於……來到我身邊了。」

一大群人縮在殿門外。

「大姐真厲害,居然把越辰大師伯給搞定了。」

「還叫什麼大師伯,該改口叫姐夫。」

「姐夫好呀,我們不就多了好多好多靠山!」

「當然了。」

旭鳳感慨地說道,「大哥,厲害還是你厲害。以前我以為越辰是你潛在的情敵,沒想到他最後是你的女婿,足足進了

一個輩分!」

「……胡說什麼,我才沒有在開心。」

葉曇靠在門柱身上,回想着那夜澄霄說過的話——我知道越辰喜歡我,但沒有人逼他直視內心,他絕對不敢承認這件

事。娘若不信,但可一試。

「潤玉,咱們的女兒,」她摸著小心臟說道,「才是那個看得最清楚的人。」

*

澄霄和越辰定親的程序逐漸議下,凰女趁著沒人關注她,偷偷摸摸來到臨淵台。

她看見荼姚倒在地上,慌忙說道,「荼姚、荼姚,你怎麼了?」接着朝外大喊,「快去叫岐黃仙官!」

好一會兒荼姚才幽幽醒來。

「凰女,是你?」

她便答,「我這幾天心神不寧,晚上還總是夢見你。我怕你會出事,就藉著澄霄定親的機會,特意來看看你。」

荼姚猛地一顫,「澄霄要定親?!和誰?」

「越辰……我的大師侄。」

「那他人怎麼樣?配得上澄霄嗎?」

「一表人才、學識淵博、溫厚儒雅、技藝卓群。」

荼姚欣慰地笑了,「聽着是個良配。有機會我真想見他一面。」

「別管他了。這才一萬五千年,你怎麼變成這幅樣子?」

「我沒事,只是有些累,不小心睡著了。你扶我去床上休息吧。」

凰女便將荼姚扶到板床上,眼神無意瞟過木桌。

「你竟抄起了佛經?」

荼姚感慨著回道,「我罪孽深重,報應落在我身上不打緊。我只怕會連累葉曇和旭鳳,還有澄霄、十安、澤其。所以

我抄著佛經,希望能抵消一些罪過;若能積攢些福報傳給他們,便最好不過。」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你也別提了……你說這幾天夢見我,可知我夢到了什麼?」

凰女問道,「你說。」

「我夢到了很久很久以前,我、你、廉晁、太微、丹朱,我們都在翼渺洲修行。那段日子,是我今生最開心的日子。

「你當然開心了。你整日欺負我,怎麼會不開心?」

她無奈回道,「對不住,我欺負了你那麼久。」

「我已經放下了,你何必再想、再提。」

荼姚的氣息逐漸微弱,「你還記得,我們上次見面說的事情嗎?」

凰女抿嘴,「你要我勸葉曇離開天界。現在她和潤玉都已離開天界,你可以放心了,」

不知為何,荼姚說話忽然有勁了。

「沒想到潤玉真的能夠放下天帝之位,帶着葉曇遠走高飛。他一個小輩都能看清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我們比他年長這

么多,怎麼就做不到他那樣通透呢?」

「因為他從頭到尾都知道,他最想要的東西是什麼。」

二人又沉默不語。

下一瞬荼姚看着前方,眼神閃爍著說道,「我好像看見廉晁了。」

「真的嗎?」

「對。他穿着銀甲戰衣,領着百萬大軍,從魔界打了勝仗回來。」

凰女鼻子一酸,「然後呢?」

「他說他打了勝仗,想要迎娶我。」

「那你要嫁給他嗎?」

「怎麼可能?他還沒有把世界上最絢爛的東西送給我呢。」

凰女將枕邊的琉璃寶珠,輕輕放到荼姚手裏。

「你低頭看看,你手裏是什麼東西?」

荼姚便低頭,開心地說道,「原來他早就送來了,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呢?」

「你覺得這個好看嗎?」

「好看,這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珠子。」

「這下你能嫁給他了吧。」

「可……不行,還不可以。」

「為什麼?」

「我好像拿了太微一樣東西。不把那樣東西還回去,我不可以嫁給廉晁。」

凰女流着淚環顧四周,最終在書架上看到了那串靈火珠。她施法取來然後說道,「是不是這個?」

荼姚一看,「對,就是這個。」

「我代替你把這個還給太微,你不就可以放心地嫁給廉晁了。」

「可以嗎?」

凰女哽咽,「當然!……男未婚、女未嫁,為什麼不能反悔。」

「好,就拜託給你了。」

「我會的。」

荼姚又像個小女孩似的嘟囔道,「廉晁還在問我嫁不嫁給他,他怎麼總是問這句話?」

「因為你沒有答應呀。」

「原來如此。」

「我嫁你,」荼姚緩緩吐出了最後一口氣,「……這總行了吧。」

她的頭漸漸垂下,最終無力地靠在凰女胸口。凰女的眼淚落在荼姚臉上,劃過一道灼目痕迹。

「他聽到了、他真的很開心。」

話音剛落,臨淵台里擠進好幾個人。

旭鳳最先衝過來查看荼姚的情況,卻發現荼姚方才斷了氣。

「——母神!我是旭鳳,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呀!」

凰女將荼姚的身體交給旭鳳。她走到葉曇面前輕聲說道,「她死了。死之前,嫁給了廉晁。」

葉曇維持着平靜的表情回望向她。

「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對,和你沒有關係。」凰女拍著葉曇的肩膀,踉踉蹌蹌向外走去。「我要去見太微,勞你幫個忙。」

「……你去就是。」

葉曇看着抱着荼姚哭泣的旭鳳,仰頭閉上眼微微顫抖。

毗娑牢獄。

凰女托著沉重的步伐,看見了蒼老頹廢的太微。

她見太微一直盯着那幅畫像,於是好奇地轉過去一看。

——是梓芬。

這計策如此狠辣,應該是葉曇的手筆。

凰女直直說道,「荼姚死了。」

太微眼神沒有眨一下,呼吸也沒有起伏,依然痴痴地看着畫卷。

「她死之前托我將一樣東西還給你,從此之後你和她便再無半點情義。」

太微還是沒有動靜。

她從袖兜里掏出一個小包袱皮,放在了雷柱之下。

「永生永世,她都不想再遇見你。」

說完,凰女頭也不回地走了。

荼姚死了、廉晁死了、梓芬也死了,太微生不如死——原來他們幾個落得這種結局。

一陣清風吹過,吹開了包袱皮。

太微的眼神微微下移,然後他看見了那個東西。紅色的靈火珠,白色的金剛水晶——正是他給荼姚的聘禮。

荼姚從嫁給他起,這串靈火珠就沒離開她的手腕。如今荼姚把它還回來,是和他一刀兩斷?

哈哈哈。

他最愛的那個女人,被他殘忍拋棄后,轉投他人懷抱;他用花言巧語騙來的女人,認清他的真面目,在死前了卻情義

這輩子機關算盡,到頭來竟是這種結局,真是因果報應不爽……

若能有重來的機會,他一定不會走上這條路。

一定、不會!

※※※※※※※※※※※※※※※※※※※※

上接本文時間線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香蜜之玉潤瓊華新版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香蜜之玉潤瓊華新版
上一章下一章

澄霄番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