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蒙古與安南

第一百九十章 蒙古與安南

朱瞻基正與眾大臣商議安南戰事,是戰是和心中難以決斷。正思慮間,忽地只聽門外太監報道:「蒙古國孛羅王子求見!」朱瞻基倒正借口鬆了一口氣,便命眾大臣退下。

待眾人退下,朱瞻基理了理紛亂的思緒,對小德子道:「宣孛羅王子。」

過不多時,孛羅王子大步走上殿來,依著蒙古族的習俗向朱瞻基單膝下跪行禮,口中說道:「見過皇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說完,還未待朱瞻基說「平身」,便徑自站了起來。

朱瞻基坐在御座上,不動聲色地道:「賜座。上茶。」便有太監為孛羅王子搬了椅子上來,放到大殿一側。孛羅王子大咧咧坐下。又有太監端上茶來。

「孛羅王子今日專門覲見,是有要事要和朕談嗎?」朱瞻基開門見山。他知道孛羅王子的性子,也不願與他多耽誤時間。他端起茶碗來,深深地喝了一口。剛剛和大臣們議事,一時沒顧上喝水,此時確實有些口乾舌燥了。當那茶碗中淡淡的梅花的香氣撲鼻而來,朱瞻基彷彿看到廿廿那似泉水般清澈的面龐,心中不由一陣喜慰,臉上不覺露出淡淡的微笑。當然,孛羅王子喝的茶水自然和朱瞻基的不同,只是普通的茶水而已。

「確實是有要事。」孛羅王子也呡了一口茶水,卻並不在意那茶水的味道,將茶碗放下亦開門見山地說道,「我是想與皇帝陛下討個人。」

「哦?」孛羅王子這話倒是令朱瞻基感到意外。一般蒙古人來了,會討金銀、討絲綢、或者請求互市,甚至是討要地盤都是有可能,要討個人倒是稀奇。

「王子想討誰?說來聽聽。」朱瞻基心中雖則奇怪,但臉上依舊不動聲色。

孛羅王子微微一笑,說道:「皇貴妃娘娘。」

「大膽!」朱瞻基聽到這五個字,臉色瞬間一變,陰沉得似夏日裏暴風雨即將來臨時的天空。「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朱瞻基聲音低沉,又帶着幾分兇狠與威脅,眼神也似利劍一般刺向孛羅,冰冷中帶着騰騰的怒火。

孛羅王子此時竟輕笑了一聲,完全沒有在意朱瞻基的反應。「我自然知道。」他說道,嘴角掛着一絲輕蔑的笑,「我也有皇帝陛下不得不讓的理由。」

若不是怕引發兩國戰爭,朱瞻基此時真想將眼前這個男人拉出去斬了。他強壓着胸中的怒火,緊緊地盯着孛羅王子,沒有說話。

「你們中原王朝不是一向都以和親來換和平嗎?女人,對於你們來說只是政治工具而已。」孛羅王子的語氣中帶着勘破世事的通透與一絲輕蔑。

「那是朕的女人。」朱瞻基聲音不大,雙手卻緊緊攥著拳頭,青筋暴起。

孛羅王子滿不在乎地笑道:「在我們大草原,女人都是誰搶到了便是誰的,如今的皇貴妃,不也是皇帝陛下從那個江湖浪子手中搶來的嗎?」

「你想怎樣?」朱瞻基聲音低沉,目光似要殺人一般。

「還是那句話,用女人換和平。」孛羅王子此時的表情也嚴肅起來。

「你威脅朕。」朱瞻基目光灼灼,語氣嚴厲。

孛羅王子的嘴角掛着一絲壞笑:「大明對安南用兵已久,國庫空虛,兵困馬乏。如今一直僵持不下,勢必要再增援軍。這種情況下,若我蒙古國在北方起兵,會如何呢?」

朱瞻基聽了,表情卻忽地平靜下來,淡淡地說道:「現在蒙古內部四分五裂,孛羅王子還是先統一了自己的屬地再想着到我大明分一杯羹吧。」他頓了頓,又提高聲音道,「我大明祖訓,不和親、不納貢,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孛羅王子若想一戰,我大明自會奉陪到底!用女人去換和平,我大明的君王絕不會做出這等沒有骨氣的事情!」

孛羅王子猜到朱瞻基會拒絕,卻沒想到會這樣決絕與強硬。不由冷笑一聲道:「為了一個女人,拿國運去賭,值得嗎?」

朱瞻基淡淡地看了孛羅王子一眼,隨後眼光卻轉向大殿門口,不動聲色地道:「這話,孛羅王子還是先問問自己吧。」說完,又冰冷冷地道,「朕還有要事要處理,孛羅王子請便吧!」

「好!」孛羅王子站起身來,說道:「希望皇帝陛下不要為今天的決定後悔。」說完,便大步走了出去。

朱瞻基默默地注視着孛羅王子的背影,良久,才轉頭對小德子道:「傳朕的旨意,封陳氏後人為安南國王,大明軍隊自安南撤兵。」朱瞻基說完,又拿起茶碗來啜了一口,小德子忙上前道:「皇上,茶水涼了,奴才給您換一杯吧。」朱瞻基搖了搖頭,並沒有說什麼,心中卻一直默念著剛剛孛羅王子那句話:「為了一個女人,拿國運去賭,值得嗎?」

後面的幾日倒是風平浪靜,朱瞻基嘴上雖然強硬,但大軍自安南撤回還需要不少時日。他一邊安排人陪着孛羅王子在京城內四處遊玩,又廣送美女於他,將其穩住,另一方面又暗暗派了使者挑起蒙古國內部矛盾,使其後院起火,自顧不暇。只是希望能打消孛羅王子進攻大明的念頭。

這幾日他常常在想,如果孛羅王子真的兵臨城下,到了生死抉擇的關頭,他會不會用廿廿去換取大明的平安?朱瞻基不敢再往下想去,因為他知道自己的答案,而這個答案是他自己萬不想去面對的。對於帝王來說,連最普通的長相廝守都是奢求。

(女人不要讓男人去選,結果都是失望。你永遠是他權衡利弊之後終要捨棄的那一項。美如玉環西施又如何。)

天氣越來越暖,廿廿的身子也漸漸穩定下來。朱瞻基依舊每日除了朝中之事外,便待在永壽宮中,每日三餐,只要不忙,也都在永壽宮中用膳。後宮的其他嬪妃,之前從不登門的,也都紛紛來獻殷勤。因為即使朱瞻基不說,所有人也都知道,胡皇后無子,假若廿廿能誕下朱瞻基的第一位皇子,這後宮的主子便非她莫屬了。然而她們不知道的卻是,朱瞻基心中打的主意卻是,無論廿廿這一胎是男是女,都會立她為後。生子,只不過是堵上眾人之口的理由罷了。

這一日早朝之後,朱瞻基照例來到永壽宮中。此時園子裏的春花開得正熱鬧,他便想帶廿廿出去走走。

此時廿廿剛剛起床用膳。原來朱瞻基雖日日宿在永壽宮,卻不忍叫廿廿早起,每日上朝都是自己先悄悄地起床,讓小德子伺候了更衣用膳,又悄悄地出去。對於他來說,只要廿廿能日日陪在自己身邊,便夠了。

廿廿坐在桌子上,正喝着一碗粥,桌子上還擺了其他幾樣小點心。她見朱瞻基進來,站起身來行禮,朱瞻基忙地將她扶住,說道:「快坐下吃飯,夫妻之間,哪有這麼多講究。」

廿廿莞爾一笑,說道:「這幾日宮裏的飯菜倒是不錯,你也來嘗嘗。」廿廿自從吃了張太醫「特製的葯」之後,話便越來越少,神情也經常懨懨的。偶爾沖朱瞻基笑一笑,說一句話,便令他欣喜不已。

朱瞻基低頭看了看桌子上擺的那幾樣小點心,樣子倒甚是精緻。只聽孫碧薇在一旁說道:「回稟皇上,此前娘娘身子不適,胃口不佳,承蒙皇上恩典,在各地廣招廚師。也是皇上和娘娘的福分,這幾日當真招到了一個好廚子,娘娘最近胃口比之前好了不少。」

朱瞻基聽了,臉上不由自主地綻出笑容,大聲道:「好!有賞!朕重重有賞!」

廿廿此時正咬了一口小包子,忽地眉頭皺了一皺,輕輕「噫」了一聲。孫碧薇忙上前道:「娘娘,怎麼了?是燙到了嗎?」朱瞻基見狀也趕忙坐到廿廿旁邊,關切地問道:「如何?哪裏不舒服嗎?」

廿廿自嘴角擠出一個笑,搖搖頭道:「沒有。只是……」她皺着眉頭想了想,才道,「他……他在肚子裏踹了我一下。」說完,她自己的臉驀地就紅了,整個屋子的人也都沉默了。原來廿廿有孕還不及三個月,連小腹都看不出明顯的凸顯,寶寶哪裏便會踹人。還是孫碧薇反應快,馬上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說道:「小皇子天縱英才,身子強健,皇上和皇貴妃娘娘當真是洪福齊天!」其他眾人一聽,也趕忙紛紛跪倒在地,高聲道:「皇上與皇貴妃娘娘洪福齊天!」

朱瞻基聽了,倒也不好再說什麼,或者說是不忍再說什麼。他拿起筷子夾了一隻小籠包,要放到嘴裏嘗嘗,不料卻被廿廿一把搶了過去,只見廿廿笑着說道:「剛不是說重重有賞嗎?怎麼倒偷吃起我的早飯來了,這些人跪了一地,還不快賞。」

朱瞻基放下筷子,笑道:「好!賞!這裏眾人每人賞金十兩!」說着,又對小德子道,「將那個新招的廚子叫過來,朕一併有賞。」

小德子領命而去,不一會兒,小跑着回來說道:「那廚娘回說謝陛下恩賞,只是在為皇貴妃娘娘燉著湯,別人看着不放心。所以向皇上請罪,不能當面面謝君恩。」

廿廿本來一直向外探望着,聽小德子說了這話,臉上不由閃過一絲失望之色。

朱瞻基此時卻心情不錯,擺擺手道:「罷了,罷了,只要她能將皇貴妃娘娘伺候好,以後就留在宮中當御廚吧。」渾不將此當一回事。

這日傍晚,廿廿晚膳多吃了些,鬧着有些積食,便叫孫碧薇陪着來園子裏逛逛消食。孫碧薇本勸著廿廿不要出去,怕是日間里已然走了許多路,晚上又出去溜達,會動了胎氣。無奈廿廿悶在屋子裏這許多日子,一旦被「放」了出去,便就坐不住了。

孫碧薇無法,只得陪了廿廿來到御花園。此時夕陽正好,西方天際的霞光似這春日裏的花朵一般肆意熱烈地綻放,彷彿盛開了這人間的所有美好。

走了大概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廿廿覺得有些乏了,在一個假山旁的石凳上坐了下來。孫碧薇忙將隨身帶着的墊子給廿廿墊到石凳上,開口說道:「現在雖已入春了,夜間還是很涼,娘娘歇夠了這便跟奴婢回去吧。娘娘身子本就弱,萬一着涼了,奴婢可是萬萬擔待不起的。」

廿廿揚著頭沖她笑道:「就你這張小嘴會說,你一句擔待不起,我便事事都要依你。」孫碧薇聽了,噗通一聲雙膝跪下,一臉惶恐,忙說道:「娘娘說這話,奴婢更是擔待不起了。奴婢只是為着娘娘的身子和肚子裏的小皇子……」說着,一臉的委屈,似是就要哭了出來。

廿廿伸手將她扶起來,笑着說道:「若是說着為了我肚子裏的小娃娃,那正好,他現在口渴了,想喝玫瑰香露,你去拿些來吧。」

孫碧薇應了一聲,卻踟躕著不肯走。廿廿望着她道:「怎麼啦?」

孫碧薇道:「張太醫說讓娘娘少吃些甜食,怕是對身子不好。」

廿廿一臉淘氣的笑,說道:「張太醫讓我少吃些甜食,又沒讓小皇子少吃些甜食,現下是他想喝玫瑰香露啦,不信,你問問他!」

她說着,將孫碧薇的手撫向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這些話倒是把孫碧薇逗笑了,心想喝一些玫瑰香露應該並不會如何,況且自己在調製的時候少放些蜜糖便罷了。想到這裏,笑道:「奴婢這就回宮去給娘娘拿。」說着,對一起跟來的另一個小丫頭名喚翠兒的說道,「你在這裏好好服侍娘娘,可仔細著了。」那翠兒微微福了福身子,連忙答道:「是。」那小丫頭只十二三歲的樣子,白淨麵皮,五官平得像一塊白板,兩隻眼睛也時常獃獃的,不帶靈氣。

孫碧薇還是有些不放心,一步三望地,這才走了。廿廿待她走遠,對翠兒道:「你看,荷塘對面的春花開得正好,去摘幾樣,回去插瓶。」那翠兒也不多想,答應一聲,便去了。

廿廿見翠兒也走了,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忽地,從假山後面閃出一個人來。只見那人披着一件灰色的斗篷,那斗篷大大的帽子遮著頭,背朝陽光,倉促間看不清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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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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