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西域公主

第一百八十八章 西域公主

只見那矮子噗通一聲仰面倒在了地上,一支鋒利的羽箭自他胸口中穿出。

廿廿被嚇了一跳,連連退了兩步。這周遭是杳無人煙的一片曠野,那矮子是如何中箭的?這支箭又是誰射的?廿廿越想越是心驚,只覺心跳加速,額頭上沁出冷汗。她警覺地向四周張望着,但除了風吹草動的聲音,再沒有什麼動靜。

忽地,只聽馬蹄聲響,一簇簇燈火快速逼近。廿廿舉目望去,原來是一隊禁衛軍。廿廿剛欲舉手向他們呼救,心中忽地升起了另一個念頭:「我若不再回到宮裏去,便可自己去民間尋找天哥了。」怎奈這個念頭只是閃了一閃,便聽那禁衛軍的首領大聲喊道:「皇貴妃在這裏!找到皇貴妃啦!」聽到這話,廿廿的心一下子便涼了。

禁衛隊策馬馳近,紛紛甩蹬下馬,齊齊整整地在廿廿面前跪下,叩頭說道:「臣等救駕來遲,望皇貴妃娘娘恕罪!」

廿廿自是也不會怪他們,只是有些失落地看了看矮子的屍體,對那首領說道:「是這個人將我擄過來的,幫我查一查他的身份。」廿廿是想從這個矮子的來歷當中,找尋天哥的線索。

那禁衛隊首領答應一聲,又道:「臣等現在馬上護送娘娘回宮。」

廿廿點了點頭,又看了那矮子一眼,便走到一匹駿馬旁甩蹬而上。禁衛隊前後左右簇擁著廿廿回宮。剛走了一盞茶功夫,忽地只見對面又一隊人馬飛馳而來。正是朱瞻基帶着一隊禁軍。

「廿廿,你沒事吧?受傷沒有?」朱瞻基見到廿廿,趕忙策馬來到她身邊,關切地問道。

「我沒事。」廿廿淡淡地說了三個字,神情卻有些恍惚,彷彿思索着什麼。朱瞻基感覺到廿廿神色不對,卻不去追問,只是握了她的手道:「沒事就好,朕接你回宮。」

廿廿點點頭,沖着朱瞻基勉強一笑,便轉回頭去不再說話。這一路上,廿廿一直都是沉默不語,朱瞻基卻也不說話,其他人更是大氣也不敢出一聲,只聽到馬蹄踩在地上的嘚嘚聲。

天,越發地冷了,白色的月亮孤零零地懸掛在墨色的天上,孤獨,清冷。

朱瞻基突然覺得,自己似乎從來沒有接近過廿廿的內心,心下不由一陣悲涼。

那矮子的身份,對於錦衣衛來說,自然是極好查的,但廿廿卻未得到半點音信。她最近一直吃着張太醫配的調理身體的葯,但記憶力卻反而越來越差。她最近總是懨懨的,笑的也越來越少了。朱瞻基卻來得更勤了,只是話越來越少,只是靜靜地陪着她。有時候,廿廿從他的眼中看到了不忍,卻不明白那不忍的含義。

她夢到那白衣人的次數越來越少,有時甚至覺得「天哥」兩個字都變得陌生了,彷彿和自己並沒有什麼關係,但她卻始終牢牢地記得。

春節過後,番邦來朝。蒙古國的孛羅王子、東察合台汗國大汗,以及朝鮮、交阯的使節等一同覲見。朱瞻基在乾清宮宴請各國使節。

各國獻上所帶禮物,之後宮廷歌舞進殿獻伎。

歌舞過後,只見孛羅王子已然好幾杯酒下肚,帶着幾分醉意對朱瞻基道:「這些舞姬都是些庸脂俗粉之輩。聽聞皇上新近冊封了一位皇貴妃,乃閉月羞花之顏,何不請出來給我們大家瞧一瞧?」他說着,嘿嘿地笑起來,其他各國使節也跟着一起笑着湊熱鬧。

朱瞻基臉色瞬間黑了下來。但也只是一瞬,隨後笑着說道:「朕也聽聞孛羅王子的妹妹,阿根塔娜公主乃草原上最美的花朵,何不也請出來大家一起見一見呢!」說着,又忽地裝出一副恍然的樣子來,說道:「哦,朕記起來了,去年在漢王府的武林大會上,格根塔娜公主公然跳上比武台比武招親,我們當時好多人都已經一睹公主的風采了,當真是膽大豪邁,英姿颯爽。孛羅王子,比之你這個哥哥,倒也是一絲不差呢。」朱瞻基說道這裏,下面陪坐的明朝大臣,也都跟着哈哈笑了起來。

那孛羅王子一聽,臉色也瞬間黑了下來。卻只聽朱瞻基繼續說道:「聽聞當時那格根塔娜公主已然有了夫婿,沒想到又公然比武招親,好像差點就招到了一位幾十歲的老頭兒,你們這草原上的風俗,我們大明還真是不太能理解。」

那孛羅王子怒極反笑,冷笑一聲說道:「我們大草原的風俗固然開放,但你們中原也是不遑多讓啊,聽聞皇上納的這位貴妃乃是之前漢王府世子的世子妃。這哥哥搶了兄弟的老婆,我們大草原的男兒肯定是不會幹出這種事的!」

朱瞻基一聽,臉上青筋瞬間曝氣,眼見便要發作。那東察合台汗國大汗見此情形,連忙打圓場道:「要說這女人啊,還是屬我們西域的最美,今日來朝見大明皇帝,本可汗特別帶了一個禮物,獻給皇帝。」他說着,沖着身邊的手下拍了兩下手。眾人的眼光都朝着大殿門口望去,不一會兒,只見一位衣着華麗的西域姑娘緩緩走上前來。

那姑娘穿着一身淡紫色的衣衫,戴着一頂淡紫色的花帽,帽子上插著一根白色的羽毛,身後是一頭瀑布般的烏黑的秀髮。那姑娘用一襲淡紫色的紗巾遮著臉孔,隱隱約約間閃爍著姣好的容顏。

「這是臣的女兒,阿依慕公主,今日特意進獻給皇帝陛下。」東察合台汗國大汗站起身來,右手撫著左胸,向著朱瞻基深深鞠了一躬說道。他說到「阿依慕公主」三個字時,別人倒沒什麼,孛羅王子的眼睛卻跳了一跳,趕忙向那西域女子望去。只是西域的女孩兒長相都有幾分相似,又矇著面紗,他並不能確定是不是心中所想到的那個人。

朱瞻基神情卻淡淡的,並沒有向著那個異域女子多看一眼,只是笑着對東察合台汗國大汗道:「多謝大汗美意。朕一定會厚待公主的。」

那東察合台汗國大汗哈哈一笑:「皇上年紀輕輕便平定了漢王的謀亂,如今又將大明治理的國泰民安,真可謂是少年英雄。所謂美女愛英雄,阿依慕能夠進宮,本就是她的福分。」

這幾句捧得朱瞻基心中倒甚是舒服。他身居高處,不敢有分懈怠,時時刻刻都高度自持,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生怕由於自己的疏忽怠慢而毀了一個國家。但他心中其實也常常自忖在治國方面並不輸祖父與父親,有時也會自喜,只是從來不敢流露出而已。此時東察合台汗國大汗這番話,倒正說到了自己心坎里。當時心中一喜,說道:「封阿依慕公主為順妃,賜住延禧宮。」

宴請藩國之後,朱瞻基很自然地又走到了永壽宮。還未進宮門,就聽到孫碧薇在與廿廿道:「娘娘,聽說今日東察合台汗國的大汗將公主進獻給了皇上,延禧宮的丹朱見了那公主的樣子,據說是美貌異常,比之娘娘也不輸幾分呢。」孫碧薇說這話時,語氣中帶着焦慮。

朱瞻基聽到這裏,故意停住了腳步,站在門外,並不着急進去。

「嗯。」廿廿只是輕輕答應一聲,並沒有說什麼,似乎並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只聽孫碧薇繼續說道:「雖說皇上對娘娘一往情深,但是這深宮裏的勾心鬥角、起起落落奴婢是見得多了。娘娘還是要早早為自己打算才好。」

廿廿卻依舊漫不經心,淡淡地說道:「在這高高的宮牆之下,過一天便是消磨一天的時光罷了,往後的事情,無需去多想。」

孫碧薇微微皺起眉頭,一臉恨鐵不成鋼的神色,說道:「娘娘這樣可不成,雖說娘娘生得花容月貌、絕世無雙,但是又怎能抵得過歲月的侵蝕,再說皇上的後宮佳麗那麼多,今天什麼汗國送來一個,明天朝鮮國又送來一個,亂花漸欲迷人眼,難保皇上對其他女人不動心……」

孫碧薇說到這裏,朱瞻基心中卻有些氣惱,彷彿這些話褻瀆了自己對廿廿的感情,於是不再聽下去,哼了一聲走進宮去。那孫碧薇見皇上來了,趕忙住了口,躬身向朱瞻基行禮,一臉的不自在。

朱瞻基有些惱她,瞧都不向她瞧一眼,便吩咐她下去了。其他宮女太監端上茶來。

朱瞻基剛喝過酒,端起茶來一飲而盡。他將茶碗放下,走到廿廿身邊,說道:「今天番邦來朝見……」廿廿卻不答話,靜靜地盯着屋外的一株白梅發獃,那是朱瞻基特意讓工匠移種到永壽宮來的。朱瞻基只得繼續道:「東察合台汗國的大汗將他的女兒送進了宮,被朕封了順妃,住在延禧宮。」他說這話時,眼睛一直緊緊地盯着廿廿,觀察她臉上的表情。但令他心中極為失望的是,廿廿臉上沒有任何波瀾,甚至連一點表情變化也沒有。

「挺好的,」廿廿終於開口了,將眼光從白梅身上移到朱瞻基身上,但卻只瞟了一眼,便又移到了其他地方,「這樣,便又多了一個人陪着皇上了。」廿廿的語氣淡淡的,似屋外的梅花一般疏離冷漠。

「你……希望其他的女人也陪着朕?」朱瞻基說這話時既忍着一股怒火,又無比的落寞。

廿廿淡然一笑,「只要皇上心中高興就好。」她的笑容似月光般清澈迷人,但卻有一種讓朱瞻基無法靠近也無法捉摸的疏離感,就像水中的月影,伸手一捉,便碎了。

此時朱瞻基心中特別想問:「若是你的天哥,她和其他女人在一起,你也是這樣回答嗎?」殊不知當初廿廿與尹天曠在一起的時候,無論尹天曠招惹了怎樣的女人,或者是什麼樣的女人愛上了他的天哥,她也都從未吃醋過,也還是這句「只要你高興就好。」不同之處只是在於,廿廿對於尹天曠是絕對的信任,而對於朱瞻基,則是不在乎。

朱瞻基心中氣惱,話也不再多說一句便甩袖而去。這天晚上,他第一次沒有留宿在永壽宮,而是去了延禧宮。

阿依慕公主依舊穿着回族衣服,臉上掛着紫色的面巾,見了朱瞻基進來,用回族的禮節向他深深鞠了一躬。朱瞻基卻也不向她看上一眼,徑直走到主位上,對小德子喊道:「上酒!」小德子答應一聲去了,不一會兒端了許多酒菜上來。朱瞻基一個人飲酒,阿依慕只在一旁靜靜地站着。朱瞻基幾杯酒下肚,臉色微微有些泛紅,粗著聲音對阿依慕道:「過來,陪朕喝酒!」

阿依慕聽了,走近幾步,坐到朱瞻基對面,依舊一言不發,端起宮女斟好的酒杯一飲而盡。朱瞻基忽地抬起頭來,緊緊地盯着她,阿依慕卻也絲毫不示弱,毫無懼色地迎視着朱瞻基的目光。

「你也不想留在朕的身邊?」朱瞻基忽地說道。

「臣妾只不過是可汗獻給皇上的一個禮物罷了,禮物哪裏能有自己的想法和意願。」阿依慕說道,語氣帶着疏離與冷峻。

「哼,」朱瞻基冷哼一聲,「恐怕你在宮外,也已經有了心上人吧。」他一邊說着,又一邊渾不在意地喝起了酒。

阿依慕的臉上掠過一絲驚異,心中不由憶起了尹天曠。她一句話也沒有說,端起酒杯又是一飲而盡。

「你若不喜歡這宮裏,朕就放你出去,放你去找你的心上人。」朱瞻基說道,卻依然自顧自地飲酒,沒有向阿依慕看上一眼。

阿依慕顯然沒有想到朱瞻基會這樣說,一臉驚異地看着眼前這位年輕的帝王,心中不由湧上幾絲複雜的感情。

「你既然肯放了我,為何不肯放過她?」阿依慕輕聲說道,語氣中卻帶着一絲同情與商量。朱瞻基聽了這話,立刻抬起頭來,似一頭被攻擊了的餓狼一般狠狠地盯着阿依慕,突然用沙啞的嗓子道:「你怎麼知道的?你認識她?!」

阿依慕有些被朱瞻基的表情驚到了,手中的酒杯微微顫了一顫,但臉上卻依舊強裝平靜,說道:「我也只是在宮外聽到過關於皇貴妃的一些傳聞而已。」

朱瞻基低下頭,看着酒杯中的倒影,低聲說道:「你想走,可以。她,不可以。」他說完這句話,端起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阿依慕知道再勸也是無用,只好不再說話。只是一杯一杯地陪着朱瞻基飲酒,喝到最後,朱瞻基忽地趴到桌上,口中喃喃說道:「朕坐擁天下,為何得不到她的心……」說着,一滴眼淚自他眼角流出,緩緩滴落到金絲楠木的桌子上。

阿依慕見到此情此景,忽地也一陣悲從中來,自言自語道:「怪就怪我們……愛錯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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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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