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小調夜曲

C小調夜曲

那天她去了一座很奢華的海島,三月的風吹在身上還很冷,握手機的手指都是僵的,以至於出遊艇時還打了個冷顫。

是林似奶奶的一位好友徐老太太在島上過壽辰。

林似跟奶奶李英芝一同去祝壽,當天去,第二天回。

但也就是那個晚上徹底改變了她平靜的生活。

那天,奶奶李英芝帶她過去是想讓她跟溫余白多了解一點。

林家的企業很早就不行了,一貫傳統的經營模式加上互聯網新型營銷的衝擊,做改革已經太晚,林家又無法拿到融資,這兩年格外艱難。

溫家跟林家領域相通,狀況也相通,兩家企業想要合力互助,原本也沒有想聯姻,是溫余白喜歡她。

他從前是學聲樂,因為家族的困境才改學了金融,他去盧音找朋友時見過舞台上的林似,喜歡她的鋼琴。

溫余白說,你不要有壓力,兩家的公司我會儘力,鋼琴你要一直學下去,我們中有一個人放棄夢想就可以了。

林似想,林家到這一步總是要聯姻的,與其是別人,不如是溫余白。畢竟他算是很有禮貌。

那晚是徐老太太的生日前夕,特別熱鬧,盧市商界裏的人都來為老人賀壽。

霍行薄也在場。

他來得比大家都晚一點,出現的時候場上各界人物下意識為他讓路,對他恭敬。

溫余白說那是先誠集團新的當家人,是個有手腕的人物。

林似當時甚至連先誠集團都不知道,那之前家裏生意的事她完全不了解,她的世界裏只有鋼琴或古典或浪漫的音符。

隔着水晶燈下的璀璨華光,她遙遠望見西裝革履的霍行薄,他就像站在權力的高處,一張臉魅惑無邊的英俊,在觥籌交錯中被人擁簇。

他在轉身時朝她這邊瞥來,也許並沒有料到她也正在看他,有輕微的停滯。

他的目光便也定格在她身上,迎上她的眼神彼此交匯。

林似第一次見到那樣好看的異性,抿起唇,落落大方地朝他回了一個禮貌的微笑。

她以為霍行薄會禮節性地回一個招呼便去忙他的事,但他端着手中的香檳朝她走來。

她彎了彎唇,便禮貌地開口打招呼:「霍先生,您好。」

「你叫什麼名字?」

林似記得,那天霍行薄的聲音也好聽。

初初相見,他的嗓音清晰時像鋼琴輕巧的彈跳感,低沉時又有交響曲的深厚與力量。

眼前青年遮擋住她視線里亮到刺眼的光線。

她說:「我叫林似。」

霍行薄把手中的高腳杯傾向她。

她手邊沒有酒,侍者手忙腳亂地過來給她呈酒。

林似取過一杯香檳和他的杯子碰撞,那一聲乾淨清脆。

林似很少喝酒,就是那杯香檳讓她有點醉意,奶奶過來將她帶回房間。

她聽見奶奶叫她先睡覺,明天再跟溫余白去島上好好玩,姑娘家喝醉了不要開門亂跑。

她還記得奶奶細心地接了杯水放在她床頭,溫柔的手不放心地摸了摸她臉頰才關上房門離開。

林似還清醒,沒有開門亂跑,只是身體里異常的燥熱讓她難受。

她後知後覺明白也許是喝了不幹凈的東西,海島上沒辦法打120,不好打給奶奶,也不能打給溫余白。

她只能打通酒店前台的電話說要退燒藥,那個時候林似昏了頭,根本不知道那種狀況退燒藥行不行。

她去浴室沖洗了冷水出來,裹着浴巾準備換睡袍,聽到房門被房卡刷開,想說客房服務人員不禮貌,但回頭時看見的是霍行薄。

男人一身挺括的黑色西裝,寬肩挺拔立在門廊里,對她的出現也有片刻的錯愕。

那天林似不知道他們是怎麼結束的,只知道事後很痛,只記得是她主動去抱的霍行薄。

他拒絕過,那雙眼睛晦暗深邃,他叫她林似。

他叫了好幾聲,每一聲都是一次拒絕。

以至於結束后清醒過來的林似痛哭地哭,霍行薄來吻她臉頰的眼淚。是的,原本陌生的兩個人,他竟然願意吻她的眼淚。

那種眼淚有生理作祟,更多的是溫林兩家關係的破滅、林家企業的絕境,還有她對於自己主動的羞恥心,也對不起二十一年來潔身自好的自己。

那晚是她喝錯了那杯香檳,那杯酒原本是陳家驕縱的千金給別人的。

也是酒店出錯,服務生給錯了奶奶房卡,那原本是霍行薄的房間。

所以林似與林家從來沒有懷疑過霍行薄。

他的地位,沒理由做這種事。

而且她自己都清楚他是真的拒絕過她,是她踮着腳尖環着他脖子,用哭腔的聲音求他幫幫她。

林家這麼沒落,那天撞見這件事的人都只會覺得是林家給霍行薄下的套吧。

林似第二天出那間房間時,溫余白就在走廊上用一種受傷的眼神望着她。

她那瞬間沒回過神,竟然也沒有愧疚,是因為對他還沒有那種喜歡吧,她接觸他也就才不到兩周。

但溫余白脫下外套摟住她時,愧疚才四分五裂撕扯她的心臟。她嘶啞著說,對不起。

奶奶不顧當天是徐老太太的生日,帶着她離開了海島,溫余白開車送她回家。

那天奶奶自責得病了一場,因為他們都知道霍行薄那類人不會對她負責,還有林家一夜之間成為圈子裏的笑柄。

溫余白說不會介意這件事,奶奶大悲大喜,身體打擊很大。

第二天,林似卻在家裏見到了霍行薄。

他穿過林家所有人走到她身前,眼神深邃,帶着力量。

他說,我們可以結婚。

昏暗燈光是曖昧的暖色調。

林似弓起脖子,攀上雲巔,霍行薄還沒有好。

男性柔軟舌尖噬咬着她唇舌,喉間呼吸里有低低的喘。

結束后,霍行薄問她:「要去洗么?」

林似顫動着睫毛,這一眼又更確定霍行薄此刻的溫情。

跟婚禮那晚一樣,他在結束後會有這種溫柔的眼神,眼裏的凌厲化開,一雙桃花眼難得是暖的。

林似從鼻腔里應了一聲,霍行薄抱起她去了盥洗室。

他簡單淋浴后便回了卧室,的確沒再折騰她。

林似出來時,霍行薄在陽台抽煙。

睡袍質地優良的綢緞在燈下映射出水波似的光緞,但他沒系腰帶,壁壘分明的腹部在燈下一片白。

林似覺得她應該做一個稱職的太太。

那天霍行薄來林家說可以娶她時,什麼狗血的條件都沒有提,連溫家都對林家提過整整六頁合同的聯姻條件,連溫余白都對她提過婚後相處的要求,但霍行薄什麼都沒說。

也許是他的地位用不着對林家提條件,但她總該也盡到霍太太的職責。

她走到他身前:「晚上有點涼。」想了下,抬手去系他睡袍的紐扣與腰帶。

霍行薄微微眯眼,林似系好腰帶抬頭時,正撞見他似笑非笑的眼睛。

青年指尖的煙燃著星火,他摁滅丟進煙灰缸里。

這是兩個人第二次同床共枕。

婚禮那晚,林似被折騰到接近天明,除了霍行薄強勢的佔有慾,她沒感受到別的。但現在睡在枕邊的人不同於那晚,他已經接近正常。

林似睡不好,還沒習慣這種同床共枕的狀態。

枕邊是煙草氣和霍行薄身上的氣息。他用幾款法國高定的私人香水,沐浴過後仍有一絲清冽的雪松與降龍涎的香氣。

她翻了個身,背對霍行薄,中間隔出一片空隙,後背也浸上微冷的風。

他倒都是均勻的呼吸聲,只是也在睡意里側了個身,手臂正好擁在她腰間,滾燙身體驅走後背的涼意。

林似就這樣一動不動,覺得自己太慫了。

許佳說的對,林家沒辦法脫離霍家的保護。

現在林氏的企業已經拿到霍行薄的助資了,所有燃眉之急都被他解決。

她僵硬了一會兒,側過身面向他,手臂穿過他腰拉扯住被子,將他露在空氣里的後背蓋嚴實。

要背轉身時,霍行薄突然出聲:「做什麼?」

「給你蓋被子。」她心口跳動劇烈。

腰下被他有力的手臂貫穿,霍行薄將她摟到了懷裏。

林似鼻尖觸碰到他胸膛,額頭也抵上他下頷。

降龍涎的香氣徹底將她籠罩在一團眩暈里。

她忽然想到了《小星星變奏曲》的第十一變奏,在節奏明快的跳動之後徐緩降落到樂章最慢的音符,充斥心底的是一種難得的平靜。

她好像並不反感霍行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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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章節名來自蕭邦的《升c小調夜曲》第20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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