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冰冷的現實

李墨林帶著趙老漢和趙嬸走到靈堂外，跟著出來的還有方遠、盧和旭、譚金文三人。

李墨林拿出煙，遞給大家發了一圈：「趙叔，抽根煙！」

趙老漢雙手接過煙：「多謝李老闆！」

聽到這一聲道謝，李墨林心裡暗暗嘆氣，說道：「趙叔，趙嬸，你們兩個是明事理的，話我就直說了。」

「趙哥的死，不管我們把話說得多好聽，現在其實就是一個錢的問題。」

趙老漢和趙嬸沒有吭聲。

李墨林划燃一根火柴，給趙老漢點了上煙，自己也點上，繼續說道：「還是那一句話，不管誰的命，都不是錢能衡量的，給多少錢，都不為過。」

「如果法律有規定，我們可以按照法律來。」

「畢竟法律是公正地，會考慮各方面的因素、原因。」

「可現在也沒有一條相關的法律規定。」

「我們參考其他公司、部門同樣的意外情況，我想你們應該也清楚，國營煤礦一個人沒了，賠四五千；其他國營單位，有的甚至只賠兩千；給私人老闆幹活出事，有賠一兩千的，也有賠幾百塊喪葬費的，還有不賠錢的。」

「我們願意聽你們說話，給你們賠償一萬一，放眼全國都是最高一檔的了。」

「我這些話說得可能有一些不好聽，卻是事實。」

「我知道趙叔趙嬸不是想要錢，趙哥沒了，你們比誰都難過，但人活著，總要為生活考慮。」

「以前趙哥還在，他能給你們養老，現在趙哥不在了，你們總得要有一個保障。」

趙嬸已經老淚橫流：「李老闆，你說得在理，要是能讓兒子活過來，給我們多少錢都不稀罕。」

「但我們兩個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以後日子可怎麼過呀！」

李墨林點頭：「這個我能理解。」

趙嬸看了看靈堂的方向，裡面戴彩雲還在大哭大喊的鬧。

趙嬸收回目光，說道：「李老闆，那這錢怎麼給，給誰，麻煩你給我們一個說法。」

「你說了，我們也清楚，你要不說，我們自己家裡人也說不清。」

「彩雲是個好兒媳，但……但她確實還年輕，是不是？」

李墨林點頭：「這個我理解，之前小胡也給大家算過賬了。」

「一萬一，你們兩老拿四千五，剩下的讓嫂子拿著，那裡面主要是兩個孩子的撫養費。」

「我再說句不好聽的話，萬一以後嫂子要另嫁，也是可以理解的。但兩個孩子跟誰，給孩子的錢，就由誰拿著。」

「現在孩子肯定是跟著嫂子，給孩子的錢，自然也就是她拿著。」

「我再給你們開個證明，如果嫂子以後另嫁，就按照證明說的，誰帶孩子，這錢誰拿。」

趙嬸立刻說道：「這是我們老趙家的種，自然得留在我們老趙家，總不能流著我們老趙家的血跟別人姓呀！」

李墨林說道：「趙嬸，這只是一種可能，我看嫂子也不是那樣的人。」

「我們這些外人說說就算了，您可不能這麼說嫂子。」

趙老漢說道：「是呀！有些東西，我們心裡想想就算了，不要說出來。」

「彩雲這些年待我們還不錯的，當著她的面說這些話，那就有點傷她的心了。」

趙嬸瞪了趙老漢一眼：「這個事我不比你清楚？」

「李老闆，那這事，我們就同意了，彩雲那邊，我們不好說話，你去跟她講講道理。」

李墨林點頭：「行，趙嬸放心，你們先去休息一下，我去跟嫂子說說。」

這時，靈堂里還在吵，因為雨布是軍綠色的，外面看不到裡面到底是什麼樣。

「和旭哥，你送趙叔趙嬸去洗煤廠里休息一會，等會找個車，送趙哥回去。」

「趙哥的後事，也給安排妥當，就不要讓趙叔、趙嬸和嫂子操心了。」

盧和旭應著：「行，我現在就去找人安排，現在時間也不早了，還是等吃過午飯吧！我讓食堂早點做。」

李墨林點頭：「行，你安排就好了。」

等盧和旭帶著趙老漢和趙嬸走後，方遠說道：「李老闆，這……這趙家以後，恐怕會有隔閡呀！」

李墨林淡淡的說道：「雖然小軍的話說得很直，卻也是事實。」

「就算我們不說，他們拿了錢以後就沒有這些問題了嗎？」

「現在我們只是利用了這個問題而已。」

李墨林的話剛說完，靈堂內傳來戴彩雲帶著絕望的怒吼：「你們這群禽獸呀！」

方遠看了看李墨林：「李老闆，我們要不要進去？」

李墨林拿出煙，給方遠和譚金文發了一根：「抽根煙再進去。」

方遠看了看靈堂，裡面還在傳來戴彩雲的哭泣和怒罵。

收回目光，方遠接過煙，點上吸了一口，說道：「李老闆，其實我們給他們一萬三也沒事，反正多兩千，只要後面的管住就行了。」

李墨林說道：「這不單純是錢的問題。」

「兩千塊錢雖然不少了，對於普通人來說是一筆巨款，但對於我們來說，也能承擔。」

「但我們多給兩千塊錢能解決什麼問題嗎？」

「根本上是解決不了，我們現在不壓一壓他們，以後出事了還是會有人鬧。」

「這其實只是一個開始，就算我們重新跟工人說好了，如果還有人出事，下次還是會鬧的，下一個我們也壓住了，後面的人才會不鬧。」

「前面都賠了幾個上萬的了，後面的人直接少一半，肯定會有人不願意，到時恐怕會鬧得更凶。」

這是非常客觀的，人都沒了，家屬能不鬧嗎？

尤其礦上這麼好說話，鬧一鬧就能多兩千塊錢，兩千塊錢對於普通人來說，很多了！

不鬧給八千，鬧了給一萬一、一萬三，甚至一萬五。

這就好比後來，如果有一筆賠款，你不鬧只有一百萬，鬧了就有一百五十萬、一百八十萬、兩百萬。

有錢人不說，但月收入四五千的人，不管有沒有理，百分之九十八的人都會去鬧一下的，鬧好了多拿幾十萬，鬧不好，反正也不虧。

如果不是前面他們已經說了給一萬一，李墨林不可能給趙家一萬一，只會給合同上寫的八千。

方遠輕輕嘆了口氣，沒有吭聲，他知道李墨林說的是對的。

譚金文說道：「我們以前確實是太好說話了，死者家屬一鬧就加錢，如果一開始就咬死不多給一分，後面這幾家也就好辦了。」

方遠說道：「要是能不出事就好了，少賺一點，我這心裡都好受一些。」

「是啊！」譚金文也嘆著氣表示贊同。

李墨林沒有吭聲，他自己很清楚，現在煤礦工人死亡率很高，根本避免不了。

有數據顯示，八十國內每生產一百萬噸煤，就有人死亡，到了2015年以後，開採一百萬噸煤的事故死亡率降低到了0.09人左右。

雖然後來工業發達，煤炭需求大，很多煤炭是進口的。

李墨林很清楚，就八十年代這個條件，開煤礦想不死人都難。

除了少數黑礦，他們甚至會買賣苦力，根本不把礦難當回事，只要能快速生產。

其他正經煤礦不管是國營的還是私營的，都不想出事，安安心心賺錢不好嗎？

但這是不可避免的。

不開煤礦就行了？那怎麼發展？發電要煤、鍊鋼要煤、城市居民生活要用煤。

引進先進採礦技術？那是要美元去國外買的，不能用國內的錢。

美元是要你生產出東西，去國際上賣，賺回來的，不是你拿著自己國家的錢就能換的。

後來國家有大量美元，想買技術別人都不賣。別說現在國家沒錢，更沒有多少美元，誰賣給你，賣給你也用不起，賣給你也沒人會用。

國外技術人員你請回來一個，也解決不了全國煤礦技術落後的問題。

而且這些美元要用來買更「有用」的技術和設備，電子技術、車床技術、冶鋼技術、機械技術等等，還有這些技術相輔相成的設備，都要花錢。

每一分美元都是用血汗換回來的，輪到煤礦開採能用的已經沒有多少，基本等於沒有。

說句不好聽的，煤礦開採還能用人命堆出來，其他技術人命根本堆不出來，只能慢慢追趕，買國外已經淘汰的技術和設備回來消化，消化完了，在這些技術基礎上，自己再追趕。

你晚一年追趕，就落後一年。

為了發展，怎麼也輪不到煤礦的採礦技術優先發展。

露天煤礦還好，至少沒那麼危險，這種礦洞，誰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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