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猝不及防

第三章:猝不及防

白笑的兩個臂膀結出恐怖結痂。兩條赤紅的火龍趴在少女的胳膊上,觸目驚心。

「鴿子湯來了,鴿子湯來了。」

黃鸝捧著茶色小盅過來了,腳步輕靈又歡快。坐在白笑身邊道:「三公主特地囑咐我熬湯,省的你癢的直抓。」

鶯歌怕她剮蹭傷口了,準備了揉軟的衣服給白笑,囑咐她不要摳:「三公主說了,結痂要自己掉才不會留疤。」

白笑笑著點頭謝過。

下午,白笑手裡拿著一個藥包回來了。她平心靜氣,沒有一點沒端回葯的失落。「三公主等等,奴婢給您熬藥。」

東方蓁拉住她的手。

白笑驚訝的看著三公主,東方蓁烏睫下垂,蓮龐白皙看不出神情。

東方蓁挽起白笑的袖子。

白笑左手掌和右手手腕處燙傷觸目驚心。她嘆息一聲,「何必呢。」

鶯歌抱著一大片燒傷祛疤的燙傷葯,焦急的跑進門:「白笑姐姐,快,我給你上藥。」

黃鸝接過白笑的藥包,「白笑姐姐我去吧。」

東方蓁道:「白笑,我從來不約束我宮中的任何人。你不必總是這麼要強的活著。」

東方蓁笑白笑太忠心,她道:「你對太子一片痴心,我會告訴太子哥哥的。」

白笑面色緋紅,卻不敢承認。

東方蓁笑著嘆息,說:「我是夏主的公主,任誰怠慢,也不過是吃三分苦而已。」

「你們不一樣,我的一分落在你們身上都是滅頂之災。你明白嗎?」

白笑閉眼忍受著上藥的痛,她倔強如牛。「白笑明白,但白笑不願意!」

她倔強道:「太子遣奴婢來找照顧三公主,奴婢無論如何都要將三公主照顧的無微不至。」

「這皇宮後院里,太子最掛心不下的就是三公主。奴婢做好了太子這背後一隻眼睛,太子殿下才能安然面對前朝紛爭。這是奴婢的本分……至於肖想太子,奴婢是萬萬不敢的!」

「肖想有什麼不敢的。」

東方蓁撲哧一笑,不以為然的撇嘴,「我自己還天天肖想著我是寵妃的公主呢。哎,那樣的日子該多美啊。」

撲哧,白笑也破涕為笑。

東方蓁使個眼色,鶯歌立即將辛辣的灰色藥膏敷上。

「啊!!」

白笑當場被灼的臉色發白。

「白笑你忍忍,這是三公主的自己研製的好東西。原本配些三七薄荷會好受很多。可宮裡藥材禁制。才這般辛辣難忍。你的手燙的這樣嚴重,可不能留疤。」鶯歌掉眼淚道。

女孩子總是愛美的,白笑想著不留疤就生生忍了。

眼前琳琅的飯菜比公主還豐盛。白笑心下感動。

三公主不受寵,讓御膳房加菜可不容易。她問:「你們兩個都來看我,三公主那邊誰照顧呢?」

鶯歌鎮定道:「三公主去練舞了。」

黃鸝幫腔道:「對對對,夏主聖壽馬上到了。公主想為父親獻舞,博取夏主歡心。」

聞言,白笑駭然,「公主該不會是想在壽宴上給麗妃和四皇子求情吧!」

她坐起來換了衣服,沒想到三公主的葯這麼有效,才一天就要結痂了,想必沒多久就要脫落了。

鶯歌和黃鸝臉色大變,齊聲道:「不會吧?!」

三人立即去司樂署找。

東方蓁今日卻沒來這裡。

楓娘道:「三公主天賦驚人,她哪怕藏在一個角落跳舞。都會有人注意到。」

這樣憊懶,鶯歌反而鬆了口氣。

鶯歌攥緊黃鸝的手離開,有些不確定道:「黃鸝,三公主不會在夏主聖壽上冒險的,對吧?」

白笑也臉色蒼白。

她們這樣的宮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黃鸝垂下眼睫,她也知道東方蓁若觸聖怒,她們一個也逃不了。

黃鸝看了眼白笑,嘴硬道:「三公主豁出命去做的事,我就是死了也願意!」

鶯歌沉默了,她說:「我爹娘還等著我出宮團圓呢。上個月我娘還湊了錢給我,讓我打點內府,早點把我放出去。……我永遠不會背叛三公主……可我真的不想去死。」

黃鸝很羨慕。鶯歌從小在司樂署吃了很多苦,上次要不是三公主救了她命如今都命喪黃泉了。

可她父母是沒辦法才賣了她,家中日子稍微好過一點,就想籌錢換她回去。

黃鸝緊緊拉著她的手道:「鶯歌你放心,真有那麼一天。我求三公主把你打發回司樂署里。」

一旁白笑,沉默不發。半晌才問:「三公主會不會去了冷宮?」

*

夏王宮恢弘的宮殿群,應四時月令,星宿方位。

夏王宮的冷宮位於玄武位,亥子丑交界的方向。是掌管天下的夏主,令祭壇司親自推演出來,由當年的東廠親自督建。

宮女服飾的東方蓁正低著頭,規矩的朝冷宮方向走去。

不巧路上遇見太子鞭行開路。春日暖融太陽炙熱,空氣中卻透漏著薄春的颼冷,料寒刺骨。

東方蓁心裡一緊怕被發現,遠遠的挑了個角落伏地跪下。

噠噠噠,馬蹄聲由遠至近。山巒綿延落在群殿琉璃瓦後面,地動山搖的氣勢。

「吁——」急速賓士的西夷駿馬突然停下,一連串羽林軍跪下。

羽林軍緊張的環視四周。「殿下?」十幾道目光不解的看著太子,

對面八角亭四通八達的小路上,跪著七八個宮女太監。四周風平浪靜,個個俯首叩地沒有任何異常。

一道沉潭目光落在東方蓁身上,如射如懸。

太子赫紅色冕袍,雅氣尊貴。他單手執韁,收回目光,低沉道:「無事,走。」

羽林軍整隊小跑跟上馬匹的步伐。

東方蓁垂頭喪氣,猶豫了片刻打道回府。走了兩步又停下。

罷了罷了,左右都被撞見了。

去不去都挨罵,罵的輕一點重一點又能何如。

東方蓁挺起胸脯,大大方方的去了冷宮。

夏王宮的冷宮並不如何凄慘。

許是因為麗妃是史上第一個冷宮之妃。縱觀前朝古今的第一人,夏主為其首創的冷宮制度。冷宮華麗的,彷彿只是少了宮人的宮殿。

當年麗妃失寵,被抓與人有染。本該被處死。

夏主於心不忍,生生留住麗妃。只革去麗妃職位將人打入冷宮,幽禁其中不許再見天日。

文武百官皆驚,從來只聽官員革職查看,誰曾聽聞後宮革妃?夏主瘋了,他被『妹喜』蠱惑了!!

——那是東方蓁還沒出生時的事。

東方蓁現在只能通過冷宮奢華的殿門庭柱,看母妃當年的風光。

寵冠六宮,那是什麼樣的場景?

小時候東方蓁無數次扒門來過這裡。每次都會被太子打,來一次打一次,打的次數多了。東方蓁也麻木了。

其實東方蓁也知道,太子不外乎覺得她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這些年他對她好,她應該拋母記恩,一心一意向著太子哥哥罷。

畢竟當年麗妃害死皇后,太子以德報怨精心照顧她。東方蓁要記恩,要報答。民間長兄如父不過如此。

可母親十月懷胎生下她。

這些年雖然困於宮斗沒法親自照料她。她若趨利避害,和宮裡這些踩低捧高的狗奴才有什麼區別?所以東方蓁始終不解,為何太子要割斷她的血脈生母。

這夏王宮裡,人人都能攀炎附勢躲著麗妃。東方蓁不能。

東方蓁走進冷宮庭前迴廊。

一步一景的雕樑畫棟。冷宮景色和永壽宮相差無幾,只是幾乎沒有宮人服侍罷了。這裡只住了酈問絲一位后妃,女子的聲音傳出庭院。

「律兒不哭,娘知道你傷心。哦哦,你那糊塗的爹,三番兩次傷我的心。如今連你的身世也不認!」

「呵,真真糊塗龍。這宮裡你若不是他親生的,那還有誰是?可笑至極!……哦哦,律兒別哭了。你娘還想哭呢。」

越靠近主殿,酈問絲的聲音越發清晰。

酈問絲身量不高,五官卻極魅,半老徐娘的年紀,卻不見任何蒼老。

酈問絲眉宇天真精緻,配上驚艷的五官有種又純又媚之感。

男女見了都喜歡。

宮女歌薇端著沾血的臟衣服出來,驚喜道:「三公主,你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不說一聲呢!」

東方蓁甜笑道:「我看娘親在哄弟弟。」

每次看見麗妃哄孩子的時候,東方蓁總是會情不自禁腦補,自己是母親懷裡的幼兒。她不曾記得的那段時光里,也是這麼長大的吧?

「東方蓁,進來。」

酈問絲語氣焦急道:「怎麼樣,你父皇同意了嗎?」

東方蓁磕頭給麗妃請安,「父皇不允許皇宮任何人提起此……事。」她聲音驀地遲滯。

四歲的東方律光著背被母妃抱在懷裡,小小的孩子,後背大片大片紅瘡。有幾處已經潰爛生蛆了。

一股反胃的感覺湧起,東方蓁噁心的偏過頭。

酈問絲焦急的不得了,顧不上安慰東方蓁,只道:「別噁心了,蛆蟲蟲歌薇已經挑過了。你若沒有辦法說服你夏主,想辦法把他請過來,只要我能見他一面,我就能說服他!」

這個東方蓁相信。

據聞她當時能出生,就是母妃意外撞見了父皇。夏主和太子在涼亭邊談話時,也不知母妃用了什麼手段,讓夏主想起舊日濃情,當場被接出冷宮。

九個半月後,她誕生了。自此,麗妃母憑女貴再也不用回冷宮。

直到六年後,皇后駕崩。麗妃被千夫所指,說是謀害皇后。第二次被打入冷宮。

這次,母妃的日子過的還算舒坦。不到一年就被夏主接到道觀里去住。道觀新修的,建在夏王宮。從昭陽殿過去走兩步就能到。

東方蓁本以為弟弟誕生后,母親就翻身了。畢竟夏王宮中除了太子,只有弟弟一個皇子。母妃無論如何應該算個功臣。

可萬萬沒想到,母妃剛被接出道觀三個月。立刻就被打入冷宮。這次的罪名,居然是淫-盪。這盆洗刷不清的髒水。

歌薇拿著自製的草藥覆在白布上,對準傷瘡,在四皇子背上齊齊纏上。

草藥蟄在身上很疼。

「姐姐不哭哦。我不是小孩子,不痛的。」

東方蓁摸著弟弟的額頭,小傢伙很快就醒了。他看見東方蓁很高興,奶生生的抓住她袖子。

小東方律生的玉秀極了,眉眼和夏主一模一樣。

東方蓁很難相信這不是父皇的孩子,她輕聲道:「小孩子痛了可以哭的。」

小東方律忍性極好,大大方方,善良可愛。他說:「我是大孩子。大孩子有點痒痒,不會疼。」他緊緊攥著東方蓁的手,熱熱的小手,眼睛天真又固執。

歌薇給四皇子綁好繃帶,給他換了身乾淨的衣服。

小東方律牽著東方蓁去看花,他的天地只有冷宮這麼大。發現什麼都稀奇。

到了一處蕪園,東方蓁發現地上插了一把精緻的花傘。這樣的傘通常是跳舞的道具,擋不了風雨的。這種事一看就是頑皮的東方律做的。

東方蓁惜物,小心的將傘拔下。

這份量,如此精緻的做工。儼然是宮廷御制,想來也是母妃當年受寵,夏主的賞賜。

小東方律拉著東方蓁蹲下,「姐姐你看這花,長的好像老虎。歌薇姐姐說這叫卷丹百合,它身上的花紋和老虎一模一樣,又叫老虎花。」

他小小的指尖,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花瓣。

「姐姐你沒見過吧?」

「恩,姐姐沒見過。」

小東方律得意的翹起嘴角,他道:「我就知道你沒見過。颳風下雨都來給它打傘,可是姐姐好久都沒來……」

東方蓁心情酸楚,之前她挨了打,在床上動不了,確實很久都沒來看過他。

其實這種花御花園裡就有,東方蓁覺得小孩子的天真特別可愛,不想傷害他。

東方律只沮喪了一小會兒,他揚氣眉頭道:「不過我很快就有辦法了,我告訴它我是夏主的四皇子,我姐姐還沒見過你。你如果敗了,我就讓人把你全拔了……全天下都沒有你生長的地方。」

「聰明!我們家小律腦子轉的真快。」東方蓁摸了摸他的小臉。

東方律不能蹲著,他的背上全是爛瘡傷口。可他被姐姐一摸臉,就像大貓一樣想靠近過去。東方蓁只好站起來抱住他。

東方律悶聲悶氣道:「姐姐,你以後別那麼久不來好嗎。我想你……母妃脾氣不好,歌薇每天都很忙,她有很多活要做。你不來,我好寂寞啊。」

他伏在東方蓁懷裡,悄悄抹眼淚,怕被人看到。「姐姐我有什麼好東西都留給你,你天天來跟我說說話好不好……我,我不怕癢。我怕沒人跟我說話。」

東方律小小的年紀,卻倔強的不肯說疼字。每次總是用癢來代替。

「律兒,你搬出去和姐姐住好不好?」

突然,東方蓁下定決心,蹲下來握住他的手道:「姐姐能力有限,暫時救不了你和母妃出去。但是你接你一個人,許是還是可以的。」

小東方律歡喜道:「和你住在一個屋子嗎?」

「可以。」

「我要和姐姐睡!」小東方律巴著眼睛道。

東方蓁溫婉笑著,稚嫩的臉上有點大姐姐的感覺了。她道:「好。我們住在一個屋子裡,睡在一張床上。姐姐天天陪你說話,給你講故事。」

「那,那什麼時候?」

東方律期待的不得了,恨不得現在就跟東方蓁走。

東方蓁從袖子里掏出一張絹布,遞給他道:「這是我們大夏子民開蒙時的巫詞歌,朗朗上口,很適合你這麼大的孩子。小律,等你把這個背過,你就能出來跟姐姐一起住了。」

她摸摸他的頭,道:「歌薇識字。你有不懂的就問她。」

東方律把絹布攥的緊緊的,眉宇間一掃孩子氣的懵懂,多了一股傲然決心。他道:「姐,你等著天天給我講故事吧。」

他拉著歌薇的手就跑了,豪氣的對東方蓁揮著小手道:「你回去吧。我們馬上就會再見了。」

東方蓁笑的眉眼彎彎,這小傢伙還是那麼自大驕傲。

這樣也好。

至少對年幼的他而言,住在冷宮、道觀還是永壽宮沒有任何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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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18點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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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九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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